她将两节断剑拼在一处,断口处有明显的方向痕迹。 “两千五百年前人类的冶炼技术有限,合金中铜与锡之类低燃点的金属含量更高,所以成品质地较为柔软,掰断它们时留下的痕迹也比如今的铁剑更加显眼。” “就不能是剧烈挣扎导致的?”宛烟还是不死心,苏问了她一个实际问题:“你觉得这把剑究竟是攻击谁用的?赫乌莉亚反击摩拉克斯吗?我们暂且用钟离先生重现一下现场。” 她提了根差不多长的木棍起身走到钟离身边:“作为女性,我的身高不算低……” 但是在客卿先生面前仍旧显得小鸟依人。 苏扬起木棍提醒钟离注意,走到他身边后突然加速横握“武器”攻击,钟离只用了一只手就拦下她的动作,木棍在接触中断裂,派蒙飞过去把它捡起来。 “欸?这把剑是从正中间断开的,但是木棍断开的长短就不一样!” 旅行者鼓掌,欣慰不已:“因为发力的缘故,一定会是在靠近持握一端断裂。” “……”宛烟无话可说,沉默的看着苏用一块胶泥做底将断剑嵌进去又重新放回底座上:“这样就更清晰了,它被外力拗断,做这件事的人力气并不大,是个普通人类。” “岩之神作为理论上的凶案嫌疑人,他无疑是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武器他根本没有必要欲盖弥彰的再去做什么。所以它是杀死赫乌莉亚的武器,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后来人要将它毁弃,有人要销毁证据。” 她刚想继续向下说明,宛烟忽然通电一样机灵起来:“所以就是摩拉克斯暗杀了赫乌莉亚!然后让他的子民偷偷溜进来毁掉凶器!” “那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冶炼炉扔进去一了百了?还弄个精致的架子供起来?你确定这样办事儿的人是岩之神的子民而不是岩之神仇敌的子民?” 苏实在是服了她了,如果课题组里真有这么一位,她宁可放任课题失败。 带不动,尽力了,实在是带不动,怎么这么费劲呢! “地中之盐文明晚期,由于某种原因遗迹中发生了内乱,某个人类激愤之下用这把断剑杀死了盐之魔神,这是我的结论。” 她看向最后的石门:“真相和现场就在门后。” 随着机关开启,沉重的石门缓缓上升,门内的空气带着一股咸腥味,赫乌莉亚最后的结局出现在小队面前。 溅开的盐花旁站着一个做出“刺击”动作的人,他脸上的表情充满扭曲的痛苦与绝望,就像个穷途末路不得不带着全家共赴黄泉的赌徒。 真相大白,是人,杀死了自己信仰的神明。
第115章 事实胜于雄辩,宛烟哑口无言。 普通人类一剑下去就杀死的魔神,能强到哪里去? 盐之魔神死于信徒之手,两千多年以后她的信徒还要利用她的死亡再做文章,这实在是一件讽刺的事。 “死亡对于赫乌莉亚来说是种解脱。她善良,但实在柔弱,不忍心拒绝前来投奔的流民,为了他们也无法放弃一切去寻求想要的安宁,可以说她最终是被自己那过于温柔的性格给活活拖累死的。” 钟离走到溅开的盐花旁,低头凭吊这位连对手都够不上,只能充当一份引以为戒的教训的昔日熟人。 她也只能算是个熟人了。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啊!”宛烟大哭着向遗迹深处冲去,再向前是危险的混沌。 金棕色岩脊拔地而起,她来不及闪避,一头撞上去当场倒地不起。 “……下手会不会有点重啊?”派蒙蚊子哼哼一样挤出道声音,空飞速伸手把她的嘴巴捏住,“啊哈哈哈哈,那什么,我去找离开的通道!” 在四周翻了一个遍,他终于解开通向地表的风场。 “放心,我带她上去,钟离先生你照顾好苏!” 金发少年扛起把自己撞昏的宛烟顺风飞走,地下空间内只剩苏和钟离两个人。 空旷的宫殿里盐雕比比皆是,正中央的盐花昭示着一位魔神的终焉。 “这是个教训。”苏看着满地苍白,“哪怕我只是个人类,这教训也足够深刻了。她真是位温柔到了骨子里的魔神啊,除了生不逢时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 赫乌莉亚直至死亡也不曾怨恨任何人,她也尽量控制着不让散逸的力量波及太广。就这样默默地躺在地层深处过了两千多年,连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 “完成勘探与考察后,我建议璃月将此遗址公开。每一个人都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大概这才是赫乌莉亚留给子民们的、真正的遗产吧,比外面那些盐盏盐尺要有用多了。” 她抬头看向钟离,眼神深处浸染着自己也不曾知晓的惋惜。 “前事可鉴,后事之师,我想七星会采纳这个建议。” 对钟离而言赫乌莉亚也是份时时存在的警告,告诫他作为摩拉克斯时万万不可对任何人心慈手软,否则随之而来的高昂代价璃月支付不起。 “嗯。” 解开历史谜团也没有让苏开心起来,她闷闷应了一声,看上去无精打采——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怅然,散不开,化不掉。 “累了?我带你上去,先回家好生休息,其他的事交给我办,不必忧虑。” 钟离察觉到她的消沉,想了想低声道一句“失礼”,揽住苏带她回到地面。 克列门特果然摇了一支愚人众先遣小队守在外面伺机报复,可惜错估了旅行者的战斗力,这会儿几人都躺在地上求饶呢,空快乐的和他们达成了一笔买卖契约——花钱买命! “通知千岩军来拉人,”客卿先生先把苏放在平坦的地方,然后慢吞吞走去看苏念了一阵子的飞艇。他客气又礼貌的拍拍它,淡然道:“嗯,这个机械出故障了,至冬方面出钱赎买前就放在总务司仓库里暂时保管。得让他们记着算修理费和保管费啊……” 正从愚人众口袋里掏摩拉的空:“……” 论打劫,您才是专业的! 距离地中之盐最近的千岩军驻地就在望舒客栈附近。听说有愚人众袭击考古队工作人员,甚至还试图抢夺璃月的文物古迹,军士们战力翻番,连夜赶来架起满地“尸体”就往该去的地方去。至于那艘“坏掉”的飞艇,也被旅行者给开走了。 不不不,它并没有被修好,旅行者正是要送它去璃月港总务司船坞,只不过顺道多带了两个人而已。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回到璃月港苏发现港内已经一连下了数日的雨,换回轻便保暖的衣物,她坐在窗下指挥岩偶们清理院子——墙壁和石块缝隙里长出了许多意外之喜,如果不及时清除它们有可能会对砖石造成一定损伤。 多稀奇呀,坚硬的岩石也有可能倒在看上去娇弱怯懦的小小植物脚下。 岩偶们从各种缝隙里揪出好些“小可爱”,挖出的苔藓扔掉有些可惜,苏把它们捡起来团成球装在瓦盆里,浇点水点缀上小瓷片,绿得毛茸茸让人心口直颤的微观森林就此诞生。 桌面上散落着从地中之盐遗迹带出来的文字拓片、建筑物图案、写到一半的论文,写到一半溜号的须弥姑娘端着瓦盆打算出门。 苔藓盆景做太多了,不如拿出去送人。 “……” 一只岩偶踩着另一只,摞起来趴在她膝盖上,苏从它的豆豆眼里看出“带我一起去”的意思。 钟离先生出门处理地中之盐的后续也有好几天了,据说往生堂给盐之魔神攒了个葬礼,银原厅那边为此一直在闹……赫乌莉亚残存的信徒们觉得摩拉克斯的信徒欺人太甚,这仪式也太简单了,和此前玉京台上的送仙典仪简直没法比。 闹得最凶的时候胡堂主亮出了账单,一切质疑迅速销声匿迹。笑死,白嫖还嫌别人打发的太少,亮相不成反把屁股给亮出来了。 ——这也是岩偶们寸步不离守着苏的主要原因。她才是厘清地中之盐遗迹历史时间线的学者,她的论文相当于“证据报告”,银原厅那些人捏不动往生堂这硬柿子,当然会把矛头指向看上去软和一些的须弥姑娘。 “好啦好啦,带你一起去。” 她把岩偶拎起来放在肩膀上,让它抓着自己的头发坐好,打开门走出庭院。 斜对门的宅院大门敞开,肌肉结实的短工进进出出,扛着家具往拖车上摆。 “您好,抱歉,过一下,谢谢。”苏打从搬来就没怎么与邻居们来往过,钟离先生似乎也不是个非常热络的性子,正在搬家的户主微笑着点点头,笑容中带着几丝讶异。 等她走远了他才与带着细软出来的妻子议论:“对门什么时候娶亲了?平日里不都是往生堂的客卿独居,方才却看到个漂亮姑娘走出来。” 他妻子的注意力在“漂亮姑娘”四个字上:“你管人家那么多闲事,没发糖没声张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呗,装作不知道就是了,将来还好再见面。” “不是,我想着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来,那姑娘看着眼生,不是叫人给骗了吧?”他以己度人思考了一下,换做自己家里突然藏个这样斯文安静的姑娘…… 嘶—— 越想越觉得这背后藏着至少一部热销话本子。 “少想些有的没的,看见个女孩儿就恨不得人家往下九流里走,信不信我揍你?”一家之主扬起白皙小巧的手掌,“户主”把头一缩:“职业病职业病,我只是担心,担心而已嘛!你平日里不也会分些炸面果给街坊们?钟离先生那份儿总是最大的,别当我不知道!嗷!别打了!再打打残了下本书写不出来……” 他被妻子揍得汪汪叫,路过的搬运短工们纷纷直翻白眼。 活该! 苏并不知道邻居夫妻间因为自己发生一场小小的“战争”,她拎着几只瓦盆先去了往生堂,钟离和胡桃都不在。于是她挑了最大的两只让仪倌小妹转交给胡堂主,然后顺路去了果子店和绸缎庄,最后来到冒险家协会把小盆景送给凯瑟琳小姐。 “一下雨就长出来好多……放在室内哪怕入冬也能绿绿的,偶尔喷点水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也不需要专门晒太阳。” 这玩意儿其实很好养,放着不管过不了几天就欣欣向荣。当然了,想要养死也不难,越是精心照顾越死的快。 “真可爱,就像春天毛茸茸的小兔子。”凯瑟琳还是头一次收到这样可爱的礼物。冒险家们多半把她看成个无情的任务发放机,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仿生人偶也会有喜怒哀乐。 她欢欢喜喜收下礼物,这么小的盆景刚好合适摆在年轻女孩的闺房里,有了它哪怕到了冬天室内也显得生机盎然。 苏靠在柜台上笑嘻嘻看她摆弄瓦盆角度,两人讨论起要怎么摆放它才最好看,说着说着又聊到地中之盐的勘探,她忽然双手一拍桌面:“我差点忘记了,下次协会再发奖励时麻烦帮我换二百个彩色石头给旅行者,之前一路上辛苦他了,还没来得及结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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