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迟早会找到你的……”堂吉诃德思索一会儿,抛出了另一个诱饵,“反正佩斯利现在也懒得管你——你想找到那个叫马丁的男孩吗?你可以把他带回来,把纠缠着佩斯利的这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掉。” “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对所有的人类都了如指掌。” 这个借口简直是漏洞百出,还有点自相矛盾。如果佩斯利真的有这样一个朋友,就不会为了找人大费周章了。但马特仍然愿意保持和善,因为他没忘记这里是教堂,人们进进出出。即使大家看不见一只扭曲的怪物坐在长椅上聊天,也不代表他们能够远离对方的威胁。 律师缓缓站起身,展开盲杖走出教堂。堂吉诃德忽远忽近地跟在他身边,他能听到它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嘀咕声。 “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堂吉诃德开始喋喋不休,“我也曾有过盲眼的朋友。在更久远的年代,盲人被视作先知与历史的见证者。他们无法看见生者的世界,是因为眼睛的维度要高于大脑的维度,导致处理视觉的那部分神经出了点问题——你听说过盲眼的女巫吗?她们简直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而且充满了天赋……” 马特走出教堂,在街角转身。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堂吉诃德在他身侧,原来的世界则空无一人,让他丧失了方向感。 “事实上,我并不是先天的盲人。” “的确如此。你能看见许多东西,只不过更喜欢假装弱势群体——这已经是你的生存策略了,对不对?”浓稠的恶意从某个被磕破的缝隙里流淌出来,又被敷衍地遮盖住。一走出教堂,堂吉诃德明显自在了许多,连说话都有了底气。 马特的语气正和他的情绪一起慢慢冷下去:“你想让我去哪里找人?” “啊,关于那个,我骗了你。”堂吉诃德十分干脆,“我只是找个清静的地方,和你探讨一个重要的难题……相信我,马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绝不会找上你的。你的人生不该和我们这些家伙产生交集。” “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是这样——我们通过人类的眼睛彼此监视,那些黏糊糊的小球相当于是我们的摄像头,但仅限于视力正常的眼睛。所以我才说,眼盲是个珍贵的天赋……它会帮助如你这般渺小的存在脱离掌控,争取到一点个人隐私。”堂吉诃德做作地叹了口气,“瞎子是最适合保守秘密的——真不容易。” 一片光滑干燥的东西触及马特的手背,大概是鸟类的羽毛,或者其他哺乳动物的皮毛。真实存在的触感令他稍微镇定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想让我替你保守秘密。” “没到那个程度呢。我只是在帮你脱离掌控。” “谁的掌控?” “还能有谁的?”堂吉诃德发出古怪的笑声,夹杂着一种热水即将沸腾时的响动,“我注意到,你一直在关注我们亲爱的佩斯利……或许一些冲动的情感干扰了你的小脑袋,让你忽略了一些重要的细节。” “……你一直在观察我吗?” “我当然得观察你,搞明白你是什么人,但是这不重要。”堂吉诃德用一种优雅的语调继续道,“想想看,马特。从什么时候开始,威胁你的敌人全都销声匿迹,想要杀死你的匪类也渐渐消失……那些黑手党、毒贩、杀手,都变得如此孱弱,以至于你都不怎么受伤了?” ——这是事实。而且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的事实。城市与街区并没有变得更好,但针对夜魔侠的恶意却被刻意抹去了一大半。新的伤口不再出现,曾经的伤口也都渐次愈合。和平的错觉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麻痹了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似乎是金并因为不明的原因退出纽约的那天。 “你才是被注视的那个,默多克。你能了解的仅限于她的心跳,她说话的声音,但她能接触到的则是你全部的生活,以及未来的人生。保护,换一个说法就是监禁。每一次,你追寻着她的踪迹找到她时,都忽略了扣在你脖子上的项圈——再怎么擅长飞檐走壁,你也已经住进她的笼子里了,可怜人。” 堂吉诃德当然不是真的可怜他。正相反,它说话时充满了嘲讽,仿佛这并不是为了阐述事实,而是借着机会发泄自己作为旁观者的情绪。在这种时候,马特选择保持沉默。他能从堂吉诃德忽远忽近的声音中听出来,反驳对方可能会变成一种危险的冒犯行为。 “让我再替你揭穿一个谎言吧,马特。”堂吉诃德甚至有些兴致勃勃,“——佩斯利不是为了那个男孩来到这里的。那孩子的行踪我们自有定夺……她是为你而来。” “我也是为她而来。” “但你们追寻的东西可大不一样。”不知为何,这一次堂吉诃德带上了一点真心实意的同情,“困扰着你的是转瞬即逝的激情,是虚幻的寄托,或者你可以称为爱情的感觉——人类那一套。不过佩斯利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更加本能,也更加顽固。 “你知道她随身带着一把刀,对吧?那是用来猎食你的,亲爱的。她想要的是你的血肉,你的肌腱和内脏。” 一股湿润的味道扑面而来,大概是长着苔藓的黑土地。堂吉诃德已经和马特靠得很近,它的声音和它的气息一起钻进他的大脑。 “像我们这样的生物,所有的欲望都会转化成最原始的食欲。正因如此,她才希望你完整而健康,毕竟没有人能容忍自己圈养的小羊受到外人的伤害——这种保护会一直持续到你上她的餐盘为止。” “已经很快了。”堂吉诃德绕着马特转了一圈,“我冒着很大的风险才来警告你,马特。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佩斯利·连恩走上吃人的道路——你瞧,这不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佩斯利。哎呦,我真是太善良,太爱操心了……” 马特笑了一下:“看样子的确是这样——请问你为什么这么操心呢?” “当然是因为这和我的利益相关——和所有人的利益相关。”堂吉诃德十分体贴地换了角度劝说他,“即使你一时脑热,甘愿为她献出生命,也得明白一个重要的道理——你不会是最后一个。捕食同类是会上瘾的,比毒瘾更加顽固……说到毒瘾,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已经戒过一次了?” “别岔开话题,堂吉诃德。吃人会有什么代价?” “这会加快转化的进程,而且是快一大截……想象一下,那具年轻美丽的身体变成另一个东西的容器——这就相当于死亡了,就像你死去的父亲一样,从鲜活的人变成静止的回忆。啊……我只能说这么多,我们已经进入一个你无法理解的领域了。” “我见过你。” “……”堂吉诃德终于停止自我陶醉般的诉说,“你见过我?” “我记得你的味道。”马特后退两步,“在我是一只兔子的时候,你擅自把我带走,又扔到了下水道里……你是那只猫。你真的叫堂吉诃德吗?” 自称堂吉诃德的存在沉默了。随后,它轻快地笑了两声,似乎在斟酌身份被戳穿后的应对措施。但没等它进一步动作,那股冰冷的气息在顷刻间退去了。 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伸出来,捂住他的耳朵。他隐约听见猫愤怒的嘶吼,和另外一个东西扑腾翅膀的声音。很快,这些响动又被别的东西所替代。 佩斯利在他身边,很苦恼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总是会被同一个家伙拐跑?”
第120章 如果, 从最客观最冷酷无情的角度思考,毛毛似乎真的比蝙蝠侠更适合当蝙蝠侠。 作为无机物组成的永动机,它不会受伤, 也不会力竭。由幻想和概念构筑的躯体可以抵御一切攻击。无论是子弹、刀剑还是蝙蝠镖, 都会被它当成食物吃掉。它的移动速度很快, 不需要造价不菲的交通工具或者未成年助手, 自己就能用一个晚上穿梭整个哥谭。 甚至——更冷酷无情一点——毛毛不属于任何社会结构, 唯一和它有关系的人是这座城市目前最不能招惹的神秘邪教头目,所以根本找不到软肋。蝙蝠侠坚硬的外壳底下是个柔软的人类, 而人类一定有属于人类的顾虑, 而毛毛则永远不会有这种烦恼,它只有形状, 没有内容;只有轮廓, 没有填充物。从任意角度观察, 它呈现出来的也只会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无法被触碰也无法被了解。蝙蝠侠用漫长的时间塑造出来的那个非人的偶像, 最理想的形态就是毛毛。 更何况, 毛毛甚至还会严格遵循蝙蝠侠不杀人的原则。即使是蝙蝠侠本人,都会在职业生涯的某个时刻产生杀人的欲望,而毛毛只会努力避免任何可以避免的暴力行为,它不需要施加痛苦就可以让敌人恐惧。如果有心统计的话,毛毛的出现让违法人员的伤残程度都减轻了一部分。唯一的副作用是, 因为心理疾病进阿卡姆的人好像变多了。 这并不代表毛毛的攻击性不够高。如果它稍微认真一点, 完全可以靠爪子刺穿坚硬的铠甲——在冲突发生的五分钟后, 蝙蝠侠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现在, 他的胸前有一道长而深的划痕,从左胸一直延伸到腹股沟的位置。双层钛合金胸甲和凯夫拉内衬变成了破碎的鸡蛋壳, 再深那么几厘米,毛毛就能把他身体里的大部分内脏掏出来了。 世界上只能有一个蝙蝠侠,但再怎么打下去都不可能说服第一个退位让贤。尽管双方都不太乐意,但是他们必须承认,这的确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毛毛下手毫不犹豫,它对待所有分配给自己的任务都十分认真,并且在这种可以见血的活动中表现得格外兴奋。作为那一爪子的代价,它的身体被一截通电的金属棍刺穿。银色的细长武器像某种枷锁一样横亘在下腹,但很快就被彻底吞噬,没能给它造成任何影响。 在所有已知的战争中,负责冲锋陷阵的人基本上都搞不明白战争的缘由。毛毛当然不在乎这些,但蝙蝠侠不一样。即使是在生死关头,他也要抓住一切机会追根究底。再一次把四处乱飞的敌人压制住后,他冷静地提问:“为什么?” 毛毛会通过他的耳机与他交流。它的声音像个懵懂且智商不高的小女孩,但这一次说出来的话却流畅许多——流畅,并且十分僵硬,仿佛是在文艺汇演上用最呆板的表演形式背诗: “这是提供给你的选择。”毛毛趴在地上挣扎,长而有力的尾巴迅速勒住蝙蝠侠的脖子。耳机里的声音模糊不已,没有形状的电子幽灵在似乎隔着一整个世界与人类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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