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来自一个小女孩,大概十岁左右。她稚嫩的声音有些沙哑,隔着一层厚厚的电波干扰,还多了一点天真的伤感:“你应该停下来。” 某种冥冥中的感应击中了蝙蝠侠。他抬起头,看着对面那只张牙舞爪的生物。 是毛毛在耳机里与他说话。 “……为什么?” “因为你应该停下来。”它说话的逻辑也很像个小孩,“我希望你停下。” 蝙蝠侠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软一点:“不行。有个女孩失踪了,我要找到她,她现在很危险。” 毛毛歪着脑袋,花了几秒钟理解这段话。随后蝙蝠侠的耳机再次运转:“你要停下,做一个选择。” “不是现在。” “就是现在。”毛毛焦急地跳了两下,“就是现在。” 蝙蝠侠冷峻地盯着毛毛:“是佩斯利在给你下达命令吗?” “佩斯利……”毛毛用更忧伤的语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佩斯利希望我停下?” 毛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选择。” “什么样的选择?” 毛毛看上去更加焦虑了。它没办法组织出太复杂的语言,只能努力张开翅膀,让自己看上去更有威慑力:“狮子,在打架。” 不知为何,蝙蝠侠和毛毛的交流异常顺畅。他迅速领会到对方的意图:“我们需要像狮子一样打架?” 毛毛松了口气,继续补充:“一个杀死另一个。” 用小女孩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的确令人心惊。如果不是寻找芭芭拉的任务过急迫,蝙蝠侠真的很想把佩斯利·连恩揪出来严肃地审问一下。可惜现在他只能用最简单的句式告诉毛毛:“我和你,没有必要打架,也没有必要杀死对方。” “不是我和你。”黑色的怪物认真回答道,“是蝙蝠侠和蝙蝠侠。”
第119章 五月六日, 一个叫谢利·欧文的男人在地狱厨房南侧一家小酒吧里喝到了凌晨。 直到酒吧打烊,全世界最疯狂的酒鬼也沉沉睡去,他才缓缓站起身, 拿起粘着酒水和呕吐物的外套, 像一头冬眠期被叫醒的瘦熊, 踉跄着走到街道上。 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外套口袋, 想从里面掏出仅剩的一根香烟, 但没有摸到预料中的东西——他找到了更好的,一张十美元的钞票, 被反复折叠, 看上去皱巴巴的,但印在中央的汉密尔顿头像仍然是如此和蔼可亲。 欧文昏昏沉沉的大脑完全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保留了这样一份惊喜。如果放在往常, 欧文走出酒吧时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一分钱, 这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给他准备了十块钱一样。后来警方调查发现, 这十美元并不是他的, 只是他和另一个坐在一起的酒鬼搞混了衣服, 错把别人的钱当成了自己的。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如果想把所有的过错都放在命运身上, 它就会给你各种巧合组成的安慰剂。欧文后来就是这么说的——“如果我没有拿错外套就好了”。 拿错外套的欧文第一反应是重新走进酒吧,用汉密尔顿交换一些美好的饮料。但他刚转过身,酒保就在他身后关上了大门。初夏的晨风带着凉意,把醉醺醺的欧文吹得更加头昏脑胀。他茫然地站在街头,花了五分钟时间发呆, 然后凭着本能朝家的方向走去。 欧文住在地狱厨房最拥挤的角落里一栋逼仄的公寓内。每次一想到“家”这个单词, 他都会短暂地脱离崩溃的情绪, 产生一种虚幻的期待, 仿佛酒醒之后他就会彻底戒掉这些不良习惯,和家人流着泪拥抱在一起, 对彼此发誓要努力工作,直到有足够的钱离开地狱厨房,去过更体面的生活。 此刻他扶着墙角,心怀感动地前进。只是他记得回家的这条路上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走进店门左拐,柜台上面的玻璃柜里摆着蜜色的酒瓶,以及花花绿绿的香烟。他的手里正好攥着十块钱,足够他的感动再一次消退,让他重新开始逃避现实。 一切都按照计划中进行。他走到商店门口时已经昏昏欲睡,不知为何精神却出奇亢奋。千篇一律的酒精和烟草其实不会让他这么期待,但是偏偏在那个早上,欧文把钱花掉的欲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克服了身体的疲倦,强撑着一口气走到终点。 他走进店门,命运在此时又给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他突然忘记要朝哪个方向转了。 十块钱几乎要在他的手心发烫。他只能继续凭借本能行动,选择了向右转。这是错误的方向——“如果我没有转错弯就好了。” 在店门口左拐,会看见一排整齐的货架,上面全是欧文不感兴趣的日用品。他模糊的视线一扫而过,却突然被一片闪亮的光辉吸引住。 那是一套银色的厨房用具,精钢打造,在货架上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或许是酒喝得太多,欧文总觉得其中某个东西仿佛有着不一样的魅力:一把尖刀,大概是剔骨用的,刀身上刻着流线型的凹槽。被酒瘾压下去的感动再次涌上心头,他突然决定不买酒,并发誓这辈子不再喝酒,要把钱攒下来给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就从这把刀开始。他记得几天前(或者是几年前)妻子正好对他抱怨家里的菜刀不够锋利。没有多余的思考,欧文开始期待这个礼物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好的发展。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非要买刀,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怪罪给命运也没什么用了。明明有更加实用且无害的礼物,他却只选中了刀,似乎这东西并不是买给别人,而是买给自己。 他花掉十块钱,怀揣着尖刀继续前进。没走多久他就来到家门口,却找不到自己的钥匙——因为他拿错了别人的外套。于是欧文只能用力敲击门板,把整栋楼都敲得焦躁不已。透过薄薄的房门,他听见尖锐的婴儿哭声。被吓到的小孩叫嚷起来起来简直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即使这个恶鬼是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他敲了很久,敲得满心怒火。按照他在法庭上的说法,这时候他完全忘了自己身上带着把刀。欧文就这么固执地敲着门,总算把那扇门敲开了。 在最开始,欧文甚至没能认出开门的女人是谁。她脸色蜡黄,眼圈青黑,嘴唇像两块干裂的石膏。她看上去既年轻又年老,门一开就能闻到她身上旧衣服的味道和奶粉味混合在一起。酒醉的欧文有些怀疑,他真的会和这样一个人结婚吗? 直到这时,他仍然坚持自己不记得身上有刀。 在婴儿的哭声中,这个陌生的女人冷漠地说道:“我报警了。” 欧文呆愣愣地看着她,僵硬肿胀的舌头抵住口腔上颚:“什、什么?” “你忘了你的限制令吗?”女人缓缓合上门板,“我们已经离婚了,欧文。” 那把锋利的刀终于开始在他的手中颤抖。 在案发之后,警察们在婴儿床旁边找到凶器。他们把它装进证物袋,送进鉴证科,后来当成谢利·欧文谋杀前妻和儿子的证据呈上法庭。等到审判结束,它立刻被送进法院的证物室,等待灰尘将它彻底覆盖。然而七个月后,一名律师找到它,将它交到佩斯利手上。 一把杀过人的刀,直到此刻尚在履行不属于它的使命。 在带着芭芭拉·戈登去医院之后的那天,佩斯利把刀重新取了出来。 她并不想了解杀人犯的故事,只是简单地观察刀刃。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打磨它。 怀抱着某着漫无目的性质,佩斯利花了一晚上,将刀变得更加锋利,甚至还在上面增添了一些触及到原始概念的标记,确保它能在物理意义上切开所有东西:从水果到人的身体,再到木板、钢铁以及各种无形的魔法——再重申一遍,这对她来说完全是无目的的行为,或许只是单纯为了打发时间。 最后,她获得了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一把非常锋利,非常致命的刀,刀身流转着冰冷黯淡的光芒,连罗西南多碰到都会退避三舍。或许放在几千年前,这会是一件拥有神秘力量的传奇武器,是历史上某些重要的死亡时刻必不可少的主角。在代代流传的过程中,它将获得一个气势恢宏的名字,直到它本身的收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但在佩斯利手上,这仍然只是一把价值十美元的菜刀,唯一杀死的只有一对没有防备的母子。 至少到目前为止,佩斯利还没能搞清楚这把刀真正的用途——尽管她已经把它握在手里了。 ————— 对于马特·默多克来说,教堂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一样喧闹。 尽管有些惭愧,但他实在感受不到美好崇高的宗教气氛能给这栋建筑带来什么格外圣洁的气息。人类是原来的人类,混凝土也是原来的混凝土。他坐在教堂边缘的长椅上,能听见砖石和家具缝隙里面的虫子啃噬木头的声音。佩斯利正在某个角落里和神父窃窃私语,几个年轻女孩难掩兴奋的笑声盖住了告解室里的响动。 她们正在布置教堂,因为花束和帷幕的颜色而愉快地争执着——在圣诞节之前,这里即将举行一场备受期待的婚礼。 人类的幸福有时能够相互感染。马特安静地抬起头,由衷地为几天后的庆典感到高兴。正在他试图从别人的对话中搞清楚什么是“靛色和浅粉色相互映衬”时,所有的声音突然间消失了。 世界一下子变得无比空虚,令他汗毛倒竖。他身体紧绷,意识到某个体型巨大的东西刚刚掠过他身后,留下一阵冰冷柔和的风。随后,千百个不同的人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凑到他耳边:“你好,马特。” 他没办法判断对方与自己的距离,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在念自己的名字时既礼貌又温柔,但是第六感正在给他传达前所未有的巨大警报。他侧过头,感受到佩斯利的气息正在离他远去。 “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交流呢。”那个诡异的存在似乎正在他身边转圈,“我是堂吉诃德,是佩斯利的朋友。她迟迟不把你介绍给我,我只能主动一点了。” “……或许她只是不想让我们见面。” “怎么会!你难道不会介绍你的两个朋友相互认识吗?”堂吉诃德的声音里有一种努力掩藏着的急切和紧张,“我们别傻坐在这儿了,马特,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马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云淡风轻:“怎么,你不希望让佩斯利发现你的‘主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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