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什么?” “祭坛的入口。”她一只手握拳砸向地面,金色的波涛从她的手心流出来,在地上画出一圈一圈的波纹。随着一阵震颤,地面开始出现裂痕。 “这里不是最后一层,下面还有东西。”维卡神色紧张,“这两个空间是粘在一起的……” 佩斯利还想问些什么,但她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向下坠去。没等她反应过来,温暖的液体就将她包裹住,咸腥的水填塞进呼吸道,几乎是一瞬间就榨干了她肺部的空气。 她在努力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正浸泡在一大团浑浊的黄色液体中,四周飘浮着各种难以辨别的碎屑,却看不到边界。她向前游了一段距离,看见一个蜷缩着的东西飘浮在面前,大概十二英寸,一根长长的管状物连接着它,旁边还有一根断掉的。充满刺激性的液体不停灼烧着她的眼睛,但佩斯利不愿闭眼。过了大概十秒,她终于看清楚管子是干嘛用的。 ——那是一根脐带。她掉进了巨大的子宫里。 将近半人高的婴儿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它抬起那颗畸形的脑袋,露出鲨鱼一样圆溜溜的黑眼睛。它拥有半透明的皮肤,手脚上长着白色的蹼,柔软的鳍状组织物沿着脊椎排布,在尾椎处生出一条尾巴,看上去像是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咬断了。 长久的窒息让佩斯利头脑发晕。几乎是看到它的一瞬间,她的脑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海伦。” 海伦打开裂成三瓣的嘴,露出遍布口腔的尖牙。它在羊水中移动的速度很快,等佩斯利抽出后腰的手枪扣动扳机时,它差一点就能够咬断她的脖子。 子弹进入它脆弱的身体,海伦发出尖细的哀号声,粉色的内脏从伤口里流了出来。佩斯利开了第二枪,这一次打中了它的脑袋,但没能阻止它再一次冲过来。第三枪瞄准了眼睛,但海伦灵巧地侧身躲了过去。 没有子弹了。佩斯利把手枪扔过去,海伦张开嘴咬住。那东西大概不太好吃,因为它很快就把被咬碎的零件吐掉,径直朝着佩斯利冲过来。佩斯利已经没多少余力了,她努力朝后游,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冷意,随后是大力的拉扯感。 佩斯利从破裂的子宫中钻出来,羊水和血像瀑布一样砸落。维卡拽着她的领子不停朝后跑,被冲出来的婴儿紧随其后。一直跑到很远的地方,维卡才停了下来。海伦趴在佩斯利面前,脐带缠绕着它的身体。它大张着嘴巴,喉咙里发出一阵尖锐高昂的嚎啕声。佩斯利痛苦地捂住耳朵,但声音依旧能钻进她的脑袋。她的眼睛开始泛红,血液从眼眶的边缘流出来。一双温暖的手覆盖在佩斯利的手上。 “对不起……是我的错……”维卡语无伦次地说道,“看着我!阿什瓦塔!看我,不要闭上眼睛!你能听到我吗?求求你,跟我说话……” 佩斯利躺在地上吐出肚子里的液体。她大口喘气,努力看着坐在身边的维卡,露出虚弱的笑容:“能听到……”能够影响神智的叫声渐渐远去,维卡的声音在耳畔变得越来越大。 “阿什瓦塔,你只需要听我说,把外面的声音忽略掉……” “我在听呢。”佩斯利点点头,“呼……你想说些什么?” “我该说什么呢?”维卡也笑了,她卷起袖子,再一次展示刻在手臂上的名字,“维卡,这其实不是我的名字。1951年,冬天,有一个女孩出生在第比利斯首都医院,两个月后死于肺结核。她是我的女儿,我给她起名为维卡——从我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天,我就选好了这个名字。如果她能健康,如果她能活下来,现在也应该是个白头发的老太太了……我有时候会想象她坐在椅子上读书的样子。她有一双绿眼睛,翡翠的颜色,和你一样。 “你说得对,阿什瓦塔,我是个失败者。这全都是我的错。我认得我亲手写的符号,从头到尾就只有我,没有别的猎人。那个东西,那个婴儿,是我创造的,但是我忘记了。我不知道之前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大概早就不是个好人了。” 维卡的泪水滴在佩斯利的额头上。 “我做出选择,又因为懦弱而逃开……我活得太久了,已经忘了自己。” 佩斯利止不住地咳嗽。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攥住维卡的手腕:“天呐……你这话听上去,就像是电影结局里,准备慷慨赴死的主角在交代临终遗言。” “……” 维卡没有回答,但沉默就是回答。 “……我不会放手的,维卡。”佩斯利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论你想做什么,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做。” “只有一个方案——我要带着这个孩子进入裂缝。我会在那里找到杀死它的办法,我必须这么做。” “不,我们带着它回到印斯茅斯,它是新的柴油发动机,是不是?我们把它送回家,让那些鱼人也有家可回——” “这回不一样了,阿什瓦塔。”维卡轻轻擦拭着佩斯利脸上的水渍,“这个东西,它不是神,只是个畸形的人造物。它的存在本身就会污染世界——污染你。” 佩斯利紧紧握住维卡的手:“你知道我不会放手的。” “我知道。”维卡平静地看着她,“我常常觉得你像个先知。你总是能看穿人类的灵魂,但是你又不愿意掌控它。这是不对的,阿什瓦塔。你得把它牢牢地抓在手里,才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就像我一样。” “……什么?” 维卡轻轻地叹了口气:“就是现在,战略指挥官。” ——人类的灵魂没有防火墙。同样的招数在书记官身上适用,在指挥官身上也同样适用。随着特定的那句话说出口,埋在灵魂深处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回忆仿佛汹涌的潮水拥抱住佩斯利,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佩斯利感觉自己在下坠。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试图抓住维卡的衣袖,但握进手中的只有一片虚无。 畸形的胎儿在地上挣扎着,不时发出令人胆寒的嚎叫声。维卡把佩斯利放平,又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小物件塞进对方的衣领。她踉跄着站起来,看着那个被世界所厌弃的造物。 她不再流泪。她拿出那瓶威士忌,还剩下最后一口,但一口就够了。临行前,她低下头,露出很浅的笑。 “再见,同志。”
第50章 如果要挑选一个“人生中最重要的回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对于犯罪巷的应召女郎莉莉来说,最重要的回忆就是维卡带着她闯进酒吧的那一天。她们踹走老板和他的手下,灌醉了剩下的人, 大声宣布今天晚上不想上班的完全可以不上。她明白当时的快乐是短暂的, 但反正未来也是一片迷雾, 疯狂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说得矫情一点:所有的痛苦在此刻结束。 而在同样出生于犯罪巷的红头罩看来, 最重要的回忆, 是自己被打断全身的骨头,躺在那个仓库里等待炸弹启动的时候。他意识到一分钟的倒计时已经是他全部的余生, 而他的结局又是如此悲惨而孤独, 这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比身体上的伤口更难忘。说得再矫情一点:所有的痛苦在此刻开始。 至于佩斯利——她像管理图书馆一样管理自己的记忆,按照时间顺序分门别类。对她来说, 所谓的记忆只不过是信息, 不分轻重缓急, 每一条都是有用的, 只是派上用场的时间或早或晚。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必须承认, “人生中最重要的回忆”是存在的, 它过于重要,过于突出,以至于佩斯利不得不主动淡忘。她把它从书架上抽出来,埋进存放过期信息的小盒子里,免得自己时不时都想着看一眼。 她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泥泞的土地, 潮湿腐烂的干草堆的气味, 蚊虫在耳边的鸣叫。当时是初夏, 刚下了场小雨, 傍晚的农场里闷热异常。她的手腕被扭断了,胸口中了两枪, 小腿被生锈的钢筋扎穿。发炎的伤口使她发烧,失血过多又让她觉得很冷。佩斯利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内脏的碎片顺着血液流出来。 她侧躺着,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半边身子浸没在泥地里。黯淡的金色的余晖照亮她面前的角落。一个瘦弱的、眼睛很大很亮的孩子蹲在那里。她头发稀疏,皮肤是营养不良造成的灰白色,套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旧衣服。她的脸上全是青紫的瘀伤,脚腕拴着铁链。她用悲伤而绝望的眼神与佩斯利对视。 佩斯利很想说些什么,比如“别担心,孩子,我的同事马上就来了”或者“我的靴子里有一把匕首,你可以拿出来自卫”。但她的喉咙里全是血沫,恐怕只会发出吓人的声音。她没有办法,只能保持沉默。 如果——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佩斯利拼尽全力也要把最该说的话说出来:“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直到被拯救之前,都不要再去观察这个世界。 这就是佩斯利人生中最重要的回忆。她并不畏惧死亡,但她怎么也无法接受,一个惊恐的、饱受折磨的小女孩眼睁睁地看着某个人在她面前慢慢死去,看着尸体在潮湿温暖的草堆里腐烂。她意识到死亡的痛苦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它不在结局,而在过程,不在死者,而在见证者。 那一天,佩斯利遇见了一只会说人话的渡鸦。它告诉她活下来的代价很大,要用全部的自由做交换。 “如果你选择了我,佩斯利,你就得放弃你的大好人生——工作、朋友、生活。你将永永远远地属于我!我觉得这是好事,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佩斯利看着那个孩子。她战战兢兢地爬过来,冰凉的小手握住自己粘着血的手指。 “别担心。”她小声说,“妈妈马上就回来了,她会救我们的。” 这只是安慰人的话。在她被拐卖的第三年,妈妈就已经自杀了。 但佩斯利必须做出选择。 ————— 杰森·陶德踉跄着跑进了新房间。 他拽掉被打碎的面具,站在原地喘了会儿气。和船长的斗殴让他身心俱疲——他甚至从没招惹过那家伙。总之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带进了某个陌生的地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所以我讨厌空间系。”他拿出只剩下一半的大种姓之刃,开始照着维卡所说的,劈开头顶的墙壁,一层层往上走。 很快他就来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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