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莫名的想到了花满楼,也是奇怪,在家里,曾经处处是他的痕迹,她的衣橱内至今还有一件花满楼的青色外袍,可是她很少在家里想起来他,如今回到了娥镜山上,她的思绪却恍惚牵挂着他的影子。 辛渺盯着那大石头上刀刻的嗔泉二字,忽然想起,还是花满楼说这个刻字的来历是记载在《江南山水风录》中……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辛渺发现自己盯着那两个字在微笑。 也是奇怪,回忆起关于他的事情,辛渺却不觉得黯然神伤,只是有许多很好的记忆浮现,分明离开的时候是很痛苦的,可是如今,辛渺依然为他们之间的一切而感到幸福。 她一点也不后悔。 水波荡漾,辛渺收回手,恍惚间仿佛从水中倒映的影子里看见了他在她身侧站立的影子。 辛渺呆了一瞬,猛然回头,迎面撞上了渠藏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的面容如月色下青莲蕊上的露珠,皎洁轻盈,昳丽静默得像个玉像——他静静地俯视着辛渺,像是注视着一朵花,一根草,但辛渺居然能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好奇。 渠藏甚至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来,指尖轻轻扫过她的额角,凉凉的:“你在想他。” 辛渺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随即就紧张起来,身体微微往后仰:“你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 然后就是后背发麻——他怎么知道? 她这会儿是真的紧张,甚至尴尬,乃至于神经紧绷起来了,渠藏不会什么都知道吧?! 渠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可以感觉到你。” 辛渺只晓得她的隐私曝光了,攥着拳头闭了闭眼睛。但好像无法对渠藏生气,他又不是人,甚至都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辛渺只能祈祷,他活了这么多年,最好对她的经历抱有处变不惊的态度,最好是像以前一样,看一朵花一根草一样古井无波。 渠藏低下头,随即抬起头来:“不要生气。” 辛渺如遭雷击,索性闭上了眼,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微弯,前所未有的生动好看,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完全和花满楼无一二致。 显然,她和花满楼,都成了渠藏沾染上人情的源头,那他自然会对他们之间的亲密了如指掌。 凡尘的欲望显然让草木之心也生出了好奇,渠藏用无比单纯的眼神望着辛渺,像是深林中的幼兽,以本性窥探着她的反应,纯然好奇。 辛渺的脸忍不住红了,她站起来,语气难以控制,前所未有的生硬:“我没生气。” 渠藏看着辛渺闭上眼,睫毛直抖,她艰难地说:“别学他。” 青莲幻化的仙人像是茫然,眨了眨眼:“好吧。”真奇怪,他感受到的辛渺的心绪就像被水流不断冲击的泉水,激荡奔涌,非常复杂,烫烫的,不如曾经和那个叫做花满楼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刚才她想到他的时候,美好得满溢而出,让他情不自禁,罕见地生出被触动的微妙感觉。 辛渺在心里尖叫着,快步,几乎像是跑一样飞奔回了地里,拿着锄头往地上挖了两下,结果整片菜地都开始发生奇妙变化,所有的作物都开始疯狂膨胀生长,番茄挂在枝头,从青涩变作通红,饱满地坠在架子上,绿茵茵的青菜在地里开花似得被催熟,辛渺崩溃地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接因为骤然变大而掉在地上的果子。 真的,别想了…… 陆小凤在十分钟后找到了被掩埋在一片过于茂盛的南瓜叶里的辛渺,她怀里抱着一个硕大发黄的大南瓜,脸比满地的番茄都要红,任由自己和菜地长在了一起。 陆小凤又悄悄地走了,想到她的脸色,十分不确定地想:莫不是她用的这个法术就是会让人脸红的??
第184章 顾惜朝款款走入监牢之内,小小的天窗不足以提供光线,纵使大白天,这里也点着油灯,空气闻着便有着一股油脂燃烧加上不见天日的灰霉味。 他来前,牢头自然是用水冲刷过秽物的,不算特别难闻,但也更添了一份潮湿。 捕头领着他往里走,几个小隔间里,关押着受了刑的教徒,躺在单薄的床板上虚弱的呻·吟。 “顾大人,这几人在教内只算得上打手,武功有些刁钻,仿佛是受过统一的训练。” 虽然气味不好闻,但顾惜朝也恍然不觉,扫过那些凄惨的身影后,继续抬脚往前走去。 “他们在教内具体做的什么事,手里有无人命?” “自然是有的,红花教专门往穷乡僻里,交通不便的地方传教,这些打手便被派去恐吓威胁做些脏活。这是他们能交代出来的所有人名,头上管事的三五个,还有平日来往得多的,共是四十二个教徒。” “可交代了窝点?” “这些人就和市井流氓一般四处流窜,没有具体的藏身之处,不过也有城内城外的宅子聚集。”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深处。 藤颇塔吉的牢房在最里面,她的床板上还有褥子和枕头,虽然都已经板结陈旧,但她的待遇的确要好些。 她早已听见了顾惜朝的脚步声,盘腿坐着,一下一下地用手梳理着自己满头乌发,将卷卷的长发编成粗粗一根发辫。 牢房们被推开,顾惜朝施施然坐在牢头搬进来的椅子上,在逼仄的三面石壁中与她面对面。 藤颇塔吉还笑得出来:“顾大人。” 顾惜朝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如今已经身陷囹吾,难道就这样一心求死吗?” 藤颇塔吉素面朝天,更显得高鼻深目,几日下来,她的眼窝和脸颊都微微陷下去:“大人,你不会不知道,这天下间有的是比死更痛苦的事吧?” 顾惜朝看着她盘腿坐在牢房中的模样,安然如同佛像,脸上的阴影分作几块,如同那些被胡人车队裹着绫罗,从沙海深处千里迢迢运来的木塑,只是在这地方,使得她身上那些绚丽斑驳的彩绘都褪尽了。 顾惜朝悠悠道:“你是乐舞伎,七八岁来到中原后就颠沛流离,若不是消了籍又开了喜春坊,恐怕也和普通伎女下场一般无二,你如今的生活来得如此不易,又为何要搭上红花教,白白葬送自己的好日子呢?” 藤颇塔吉莞尔:“看来大人将我的来历查的很明白了。” 她态度甚至称得上是很爽朗:“顾大人,我是一向懒得像你们这些聪明人一样说起话来弯弯绕绕,你说的不错,我是一心想着要过好日子,不然何必折腾半辈子,只是天底下没有事事如意的道理,如今成了这样,非我所愿。” “你是想说,你也是受人胁迫?” “不是,虽然大眠花粉这件事并非我能做主的。”她出乎意料的一口反驳了顾惜朝的话。 “大人既然知道我是乐舞伎出身,怎么没查到我是如何来的呢?” 她忽然把话题又绕了回去,顾惜朝脸色都没变,尽管这件事听上去已经牵扯到了王府:“你是当年古契国随着使团来到我朝的。” 古契国在十几年前听说就灭国了,当年古契国王子公主来朝献舞,其实也是借兵,千里迢迢白来一趟,使团内竟然有刺客,当年朝廷也很乱,正是广燕王和太后争位的时候,乱成一锅粥,王子公主听说是被赐死,又听说是不见了。 广燕王失了皇位,纳了个古契舞姬,没了兵权败走出京,那个舞姬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听说死得很早。 这两个孩子就是王府的双胞胎兄妹。 顾惜朝的脸色微微冷了些,虽然早有预料,但十几年前的事情草蛇伏灰到如今,阴谋的阴云仿佛已经来到王府的上空。 “不错,我来时不过八岁,说不了一句官话,如今我已经二十七,但仍然能梦见家乡。”藤颇塔吉悠悠叹息一声。 顾惜朝保持着沉默。 藤颇塔吉反而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有一些黯然的神色来:“有时候说来也奇怪,我以为我早已经忘了,可是等我回过神来,我居然还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把到手的一切葬送,我明知他们或许是在利用我,或许我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可是我……” 她顿了顿,看着顾惜朝说:“所以顾大人也不必将我当成被红花教迷了心智的教徒,我不信他们,只是彼此相互利用罢了。” 顾惜朝几乎忍不住想要叹气,他倒是宁愿藤颇塔吉是教徒,教徒尽管愚昧,但一旦打破心防,自然能从嘴里撬出东西来,藤颇塔吉这样毫不顾忌地冲他和盘托出,除非上重刑,不然像她这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么便给我们省些力气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能说的不多,大人,就如我之前说的,我和红花教只是相互利用而已。”她笑了笑,又说:“顾大人有心,不如从头查起。” 顾惜朝定定地看了她两眼,转身离开了监牢。 王府陡然加重了对民间红花教的追捕,十日间,官兵拘捕红花教教徒两百多人,与教徒有收尾的也抓了几百人,缴获了许多尊麟主娘娘神像,城内城外风声鹤唳,花街柳巷一时遭到重大打击,变得前所未有的萧条起来,连大街上都不复平日热闹。 “她要你从头查起,你就查好了。”王府书房里,姜子靥笑着说,“我倒是不介意。” “别胡闹,她不过是在挑拨离间罢了,惜朝,你也不必瞻前顾后,不管红花教对这个女人有什么后招,也得她有命在,不如杀了了事。”王爷扫了自己的胞弟一眼。 双胞胎的血脉问题先前一直被鄙弃,姜子靥不在乎,如今事情既然和十几年前的事情有关系,他心里反而对亲生母亲那边产生了一些好奇。 但是既然兄长对此很介意,那他自然也是从善如流。 其实他和王爷心里都颇为明白,这个藤颇塔吉恐怕是当年古契国公主的旧人——姜子靥的母亲并不是舞姬,而是古契国的公主,只是为了避祸才隐瞒了身份,只是也许她始终思念着故国,生了孩子之后,很快就香消玉殒,广燕王后来身体迅速衰败下去,也有这个原因。 公主虽然思念故乡,但哪怕是临死前也没有提过要落叶归根,或者让孩子去找她生死不知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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