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姜元淮还是世子,对于这个继母,他并没有像世人所想那样,心中排斥,也许是因为公主的年纪也不比他大很多,她汉话说不好时,还让姜元淮叫她姐姐。他还记得生了双胞胎之后,公主大喇喇地把姜子靥塞进他怀里让他抱,一点也不怕他抱不稳。 双胞胎继承了母亲的眸色,碧绿如同湖水。 因为王爷脸色很黑,所以姜子靥也没有提要去见藤颇塔吉一面。 “少爷不去吗?”顾惜朝问。 “有什么可见的呢,顶多是听一耳朵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有这个功夫,我还不如把水车蓝图画完去。”姜子靥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顾惜朝主持修建的水渠和水车都出自他的手,这件事很少人知道,这位少爷是个奇才,有时候顾惜朝都忍不住为他这些奇技淫巧而感到赞叹,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个天才,只是他的天才并不在普通人所认知的范围。 官府这样大的动作,显然是让红花教嚣张的气焰为之一时萎靡。 但顾惜朝却十分心惊,越查,他越觉得红花教必定有大图谋,只几月间,它们的根须就蔓延得仿佛无处不在,但凡是教徒,对红花教所宣扬的麟主娘娘和愚信简直到了一个牢不可催的地步。 这不由得让人神经紧绷起来,红花教内必有高人指点,打手被传授以一种毒辣功夫,卓有成效地训练出了成气候的武力队伍,换句话说,这就是养了一群私兵。 别看如今仿佛是官府轰轰烈烈占了上风,但顾惜朝却隐约觉得,对方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有所动作。 果然,当顾惜朝在深夜时分猛然惊醒时,他只觉得心头大石落地,他的预感应验了。 如今他已经有了官身,不住在王府内,而是搬出去另有了宅子,不过好在离着王府也就一条巷子,等他略作收拾,抵达王府时,最初的喧闹已经平息了下来。 而在路上,他已经听下人说了,姜子靥的卧房被人闯入,不过他人一点事没有,反而趁乱射出一袖箭,将刺客伤了,然后整个王府的护卫都开始捉拿刺客,不知道有没有拿住人。 然而抵达王爷的书房之后,顾惜朝却大吃一惊,两兄弟都在书房内,完好无损,却仪态大失,满地都是砸碎的瓷片,王爷坐在案后,一副大动肝火之后勉强平静的样子,他的脚边甚至还扔着一把出鞘的剑。 跪在地上的人才让顾惜朝不得不愣住,他实在想不通,文庆璧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跪着,面如死灰地弓着身体,呈现出一种萎靡的姿态。
第185章 说来才可笑,刺客闯入姜子靥的卧房,竟然并不是为了刺杀他,而是代表红花教向王府寻求合作。 如此匪夷所思,竟然还不止是这一件事,刺客向姜子靥摊牌,为表诚意,他们愿意为王府呈上一份名单,正是之前从官吏手中拿取的那一份,太后派来的细作名单。 细作名单里的人是谁? 顾惜朝顿时明白了,心里更不可置信了——文庆璧是太后细作?这么多年,文庆璧一直忠心耿耿地服侍王府,从老王爷到如今的广燕王,甚至可以说着三兄弟妹是他看着长大的。 文庆璧作为细作,直接爬到王府肱骨位置,甚至可以说除了几个主子以外他是最大的,能得到的权利也不亚于官员——顾惜朝却恍然,可是他是宦官,哪怕权利滔天,也不过是世人清流嘴里的‘阉党’,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文庆璧已经在王府到了这个位置了,太后是如何维持他的忠心的? 顾惜朝脑子里纷乱地闪过许多念头,姜子靥忽然在一片沉默中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杂念统统排除,他的肩膀也因此塌了下来,他转过身来,脸色也有些苍白,目光幽幽地俯视着文庆璧。 “你自去吧。”他自说了几个字,然后抬起了眼帘,神态平和而冷静。 顾惜朝明白这话说出口轻飘飘的,却不是要轻轻放下的意思。 文庆璧也不为自己辩驳一个字,苦笑了一下,然后对着上首的王爷和姜子靥磕了个头,他抬起头来,表情也变得很平静:“红花教此番以名单献媚,绝不是要投效王府之意,之后必有阴险招数,还望王爷小心。” 他匍匐着膝行到王爷脚边,伸手拿了对方脚边的长剑,顾惜朝简直惊愕至极,可是王爷却对他毫无反应,竟然完全不害怕文庆璧暴起杀人,只是偏过头去未发一言。 顾惜朝以往虽然知道文庆璧是宦官,可是他对此从没有如此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身份,文庆璧的行为举止文雅而从容,就算是普通的世家公子也未能及,作为王府的管家,也是个能文能武之士,和阉党这种穷凶极恶又令人唾弃的奴才沾不上半点边。 可是看着对方小心收拢剑锋,几乎将挺直的腰背深深埋下倒退着走出书房的样子,顾惜朝却感到一阵发涩——文庆璧是潜伏的细作,能让太后放心地牵制他这么多年,不担心养大他野心,而如今事情败露后,文庆璧也没有一字一句的辩解之词难言之隐。 而王府的主人,以顾惜朝的了解来看,并不是一贯铁石心肠的人。 所以只能说,他一定做过一件绝对无法取得王爷原谅的事情,譬如暗害了老王爷,令他缠绵病榻,从离京开始就从一个征战沙场的军功王爷衰败至常年卧床不起。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顾惜朝站在角落一声不吭,如此说来,王府不曾下令要文庆璧受千刀万剐,而是令他自己了断,已经是这十几年日日陪伴辅佐的情分了。 但文庆璧最后的话却引起了他的警惕。红花教真的会如此好心,大费周章潜入王府,只是为了帮他们扫除身边的细作吗?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刺客挑选的人选是二爷而不是广燕王,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以武犯禁是江湖中某些高手的常态,然而这背后的人却还有些脑子,刺杀广燕王和刺杀王府其他人的下场绝对是不一样的,若真有人敢潜入广燕王卧房,那王府一怒之下,将监牢中的教徒全部处死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他们的确顾忌着人质,或者说是顾忌着藤颇塔吉。 王府书房的灯笼燃到天明,第二日,菜市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教徒被束着手,如猪猡般被连串赶到这里,在周围官兵各个披坚执锐严密把手的肃杀气氛中,恐慌顿时如同潮水般蔓延开,哭喊声震天。 百姓惊诧不已,难道这些红花教徒全都要被砍头?几百号人呐!真要砍头了,那得是如何尸山血海般的景象!这样的猜想不能不让人心生恐惧,纵然围观,也只敢遥遥窥伺。 很快,这些教徒被吓得肝胆俱裂,生死之间,哪怕声嘶力竭地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什么神通广大的教内护法带着神兵天降,更不要提麟主娘娘来普度众生。 就这样晾了半日,顾惜朝听得骚乱小了,那些力竭的教徒都跪倒地上,被吓晕过去的也不乏,只有少数人还勉力支撑,显然是还对教义坚信不疑。 他在远处楼上观望着,等到差不多了,才摆摆手。 不多时,便有一车一车盖着油布的东西拉到了临时搭铸的高台上,官兵掀开油布,将里面那些或精致或粗糙的木塑泥像堆在一块,几乎只是片刻就堆出一座小山。 这无疑让教徒中又激起一阵喧哗,那些信仰较深的信徒变了脸色,竟然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不过是些‘要遭报应’之类的轱辘话。 这些虚幻的信仰,破除起来也快,何况他们口中念诵的神明真身此刻正在娥镜山上待着,顾惜朝只觉得这些教徒愚昧,对他们所谓的信仰更是嗤之以鼻,自然要下重手。 他专注地眺望着,看着火苗吞噬神像堆砌的小山,烈火焚烧起来,下方的教徒千姿百态,空气都仿佛为之扭曲。 藤颇塔吉被严密地围着,她身侧不远处都是官兵,其他教徒撕心裂肺心如死灰,唯有她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在仰着头感受火焰的温度。 顾惜朝很希望红花教在此刻动手,虽然麻烦,但是若有机会打破局面,引得他们出来,那正是大好事。 灼热的火焰升腾着窜起很高,顾惜朝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着,却没有发觉有人乘机上前劫狱——似乎是哪里不对劲。 先是离得最近的教徒和官兵,因为教徒挣扎,为了维持秩序,官兵上前压制,不免一番纠缠,可半晌过去,反而围起来的人越发的多,厮混扭打成一团。 顾惜朝心里一惊,忽觉不妙,立即派人去将教徒收监回牢,而只是这片刻功夫,混乱就开始迅速蔓延开,原本整齐的队列被忽然发了疯的教徒破开,兵士的状态也竟然都不对了起来,有人拔出刀开始乱砍,有人只顾着推搡,甚至还有人和教徒一起满地乱跑啸叫起来的。 离得如此之远,顾惜朝仿佛都能听见人们长大了嘴嘶吼咆哮的声音。 火焰吞噬了神像,无情地将其焚烧成灰,黑烟滚滚,被狂风吹得四散开去。 很快连远处的百姓都开始如同中邪了一般,奔逃者呼啸者手舞足蹈,仿佛是被青天白日下的邪魔摄去了心智,做出种种毫无理智的举动。 顾惜朝猛地站起身来,如地狱绘图般的混乱中心,燃烧的火焰高台之上,藤颇塔吉俯视着目之所及群魔乱舞的众生相,兀自地伸展双臂,身躯在滚滚浓烟和猩红火舌之间,如同上古的取悦神明的巫祝,做诡异而优美的舞蹈。 这究竟是什么!难道红花教真的祭拜了什么可怕的未知邪魔吗?不然这些人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黑烟弥散,顾惜朝心跳如擂鼓,他震惊得瞪大了双眼,直到他发觉连自己眼前都开始天旋地转。 他的手脚竟然不知不觉地开始发颤,顾惜朝狠狠咬住舌尖,以疼痛来稳住自己的理智——好香,空气中的是什么味道。 狂悦的欢愉伴随着这略微辛辣的气味涌入鼻腔,火升腾了这香气,带来强烈的燥热和欢畅,顾惜朝感觉舌尖的疼痛真是微乎其微,他不受控制地感到一股毫无道理的快乐,让他的血液迅速的在身体中流动着,更加深了令人眩晕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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