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曼脸上一梗,好像也是没见过这种直肠子的人,九转心思一下子被照面儿拍了回来,直接愣住了。 什么过奖!什么恭维! 藤颇塔吉险些笑出声,但辛渺已经看向了她,于是连忙正色:“唉,你回吧,咱们……” 她忽然一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能不能问。 辛渺偷偷的将匣子放到膝下地毯上,同时,她一下子抬起头来:“以后我要是下山就还来找你,你要是要找我,我就住在娥镜山山顶上,路有点远,但你要是愿意,可以来做客。” 藤颇塔吉心头一烫,好像一块大石落地,也微笑起来:“怎么不愿意,等着,我过几天就来!” 她眼睛往下一看,将辛渺抓了个现行:“诶!我说送你了就送你了!你可要好好拿走。” 又把匣子一下子塞到辛渺手上,蛮不讲理似的对她挑挑眉:“头上的也带好,都是我送你的!” 辛渺简直语塞,只好站起来:“那我走了。” 藤颇塔吉盘腿坐在毯子上,对她展颜一笑,蜜一样的双眸注视着她:“走吧,我可不送了。” 柳玉曼这时忽然转了脸色对辛渺挤出一个笑容:“姑娘先走,我和我妹妹说句话。” 她也紧紧盯着辛渺,好像生怕她不走一样,辛渺回了藤颇塔吉一个笑容,也就转身出去了。 直到走出帐子,身后也没有声音,柳玉曼应该是在等她走出去。 掀开帐子出来,辛渺也懒得偷听,沿着原路往回走。 不过想想,刚才柳玉曼那话里有话,实在叫人迷惑。辛渺又不傻,光听那话音都知道不是好话,但她也的确没听懂柳玉曼意有所指指到了哪儿去。 这也不能怪她,辛渺只会觉得这些风尘女子可怜,而不认为她们下贱,更不觉得被柳玉曼拿来比较是一种羞辱,柳玉曼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一拳头打到棉花上。 快走到大厅,她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发带遗落在了藤颇塔吉的帐子里,赶快回身去拿。 折过一条小径,面前掩着花草和葡萄架子,她先看见枝叶影影憧憧间两个身影从帐子里走出来。 “……我早让你把剩下的都扔了!你怎么还留着,还在那个女人面前拿出来,你知道她是和谁来的?和展昭一道儿来的!”柳玉曼的声音中充满一种焦躁,声音几乎有点尖利。 藤颇塔吉则带着一种烦闷和不耐说:“管他什么展昭不展昭,我不认识!辛渺姑娘人十分有趣,现在是我的朋友,姐姐不管怎么样,也不该那样说话,是故意要挑事了?早知今日,你就不该对那男人予求予取,这会儿也没这些波折了,呵。” 她冷笑连连,将手交叉抱在胸前,被她一讥讽,柳玉曼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提他干什么,我不想跟你提他,哼,妹妹也不是个屁事不懂的雏儿了,怎么?还真以为那种天之骄女能看得上咱们?你把她当朋友,她可未必,怎么会和你真心交往。不过我看,这种跟着一堆男人跑到舞坊来的女人,也没什么名节贞操可言,装什么高贵?哼,和咱们也就是半斤八两,说不定比咱们还脏,什么女侠,我呸——” 藤颇塔吉忽然大笑起来:“那不是正合我意?男人到妓院嫖女人,女人就不行?还不知道是谁嫖了谁呢!老娘就爱睡男人,姐姐也不是不知道,若辛渺姑娘和我志同道合,我更高兴!更要高看她一眼!她要是满嘴名节贞操,我还看不上她呢!” 这话真的有点冲击,辛渺顿时睁大了眼睛。 柳玉曼气急:“你就气我吧!我知道你看不上鳌山,又怨我太听他的话……”她哽咽了一下,声音变得哀切起来:“塔吉,我心里拿你当亲妹妹,咱们在这喜春坊相依为命十几年,我不信你会眼睁睁送我去死!” “谁要送你去死!是谁让你干这种掉脑袋的事!?你心里不知道?!你怎么糊涂了呢?!”藤颇塔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柳玉曼接着哀求她:“好妹妹,我知道,可是……你放心,我都明白,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他干这种粗活,他下次要是还让我掺和这些事,我就……和他断了。” 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柳老板,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痴顽的一面,简直就像是某些悲剧故事的序章,听得辛渺心里很复杂。 看来,他们要查的事,果然和柳玉曼有关系,只是辛渺并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鳌山是谁,不过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柳玉曼的男人,估计就是幕后主使了。 只听见藤颇塔吉长叹了一口气,听上去不再像是之前跳舞时那样精神高昂,有些无精打采:“行了,也不必说这些,我把这个扔了就是。” 只听咕咚一声,她甩出去一样物件儿,落到远处的一个大水缸里。 “好,我先去了。”柳玉曼揩掉眼泪,提起裙子,匆匆忙忙从另一条路走了,她估计是要去用妆粉掩饰一下自己的脸。 藤颇塔吉看她走了,又是一声长叹,也走了。 辛渺快步走到那个大水缸旁边,缸中水面尚未平息,荡漾着圈圈涟漪,几尾金鱼儿被突然砸进缸里的瓷瓶吓了一跳,正在水中乱窜。 水缸底,那个白瓷瓶正躺在青苔中,瓶口敞开,里面的药粉从中泄露出来,在水中染出丝丝缕缕红雾。 辛渺立刻挽起袖子,将瓷瓶捞起来,赶快把水倒出,里面的红色粉末大半沁了水,但瓶口小,底部还是干的。 她认识这个瓶子,就是刚刚藤颇塔吉在酒里撒的红色调味粉。 难道是柳玉曼在酒里撒了下毒,让那几个少侠在场上暂时的武功全失手足发软? 可是如果是这样,藤颇塔吉怎么会往自己的酒里下? 短暂的疑虑一闪而过,辛渺暂时放下好奇,将瓶子揣好了,到帐子里将自己落在地毯上的发带拿起。 这也是她亲手做的,掉了怪可惜。 辛渺拿完东西,就赶快往大厅赶去。 柳玉曼还没回来,但云媚在桌子边伺候,几个人都还坐在那张桌子边等着她。 辛渺本来一肚子话要说,但看见云媚,就咽了回去。 云媚正站在顾惜朝身边,忽然抬眼看见了辛渺,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一发愣,大家也都转过头来,也都被她突然之间换的新造型惊住了。 除了花满楼,几双眼睛盯着她,辛渺立刻顿住了脚步:“怎、怎么了?” 顾惜朝目光闪了闪,转开时,正好看见展昭十分难得的怔楞模样,不由得也暗笑,原来展昭也会盯着姑娘看傻眼,真是少见。 不过,她骤然这么改头换面,的确大不相同,堆云般的素雅缳髻倒是和她相得益彰,簪上发丝的簪钗做了恰如其分的点缀,增添了她的光彩,但也无法掩映她姣美标致的如花容颜,仅仅是芙蓉美人面和精巧珠宝的交相辉映,已经有了几分煌煌艳彩。 “我险些没把你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儿来的仙女下凡了。”陆小凤才是反应快嘴又甜,新奇不已,站起来绕着她走两圈。 他的反应不得不叫辛渺脸红,颊上顿时升起两片淡淡的粉晕,躲开他的打量,羞赧的转过了身去:“你好烦啊。” 她抿着嘴嘀咕,陆小凤一下子凑到她面前去:“往日你可是披头散发,我都看惯了,怎么这会儿倒规规整整的梳了个头出来?谁给你梳的?” 辛渺用力推开他,带着点儿羞愤,坐回桌边:“我平日也没有披头散发吧——” 原来平时他们就默认她喜欢披头散发了??啊!!! 她坐下之后,花满楼微微一转头,就嗅见了一点淡淡的冰麝头油香味,知道她一定是梳妆一新,或许十分漂亮,陆小凤才会如此惊叹,只可惜他不能看见。 不过,他觉得辛渺就算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每日精心梳妆打扮,也照样会很漂亮,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闻见过香料脂粉气息,辛渺身上只有一种自然的芬芳幽香,比兰麝之香更好闻。 将手里的匣子放到桌上,顾惜朝的目光就落到匣子上,黑漆描红的妆奁匣子,女儿家常用,她的手轻轻按在上面的红描工笔的牡丹花瓣上,雪白细长的手指和光亮的黑漆面相映,更显得黑白分明。 辛渺抬起手来,用力握了握发烫的脸颊:“我刚刚遇见柳老板的妹妹,叫藤颇塔吉,舞跳得简直是太好了,后来我们交谈了几句,她还请我喝酒了。” 云媚一直呆呆的看着她,直到她提起藤颇塔吉:“干娘?她还给你梳头?”她看着那个妆奁匣子,已经认出了所为何物,不由得又惊叹又惊讶,藤颇塔吉身家颇丰,这匣子里的赤金花丝头面也是她的爱物了,竟然见了辛渺第一面就送了她。 云媚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又是艳羡,又是微酸,目光在辛渺的脸蛋和头上的簪钗以及匣子上来回打转。 藤颇塔吉对她亦师亦母,好当然是好,但严师出高徒,对于舞技一道,藤颇塔吉又严厉挑剔至极,云媚吃了许多苦头,自然也畏惧她。 藤颇塔吉居然会对个陌生的女子如此一见如故,才见了一面,居然投契到如此地步,简直就像结交多年的闺中密友似的,连自己喜欢的珠宝首饰都送人了。 可是,辛渺也确实生的美丽,藤颇塔吉确实青睐容貌美丽的男女,挑选徒弟容貌身条是第一位,若是要找情郎相好,财力也在其次,长相体格才是藤颇塔吉最挑剔的。 “藤颇塔吉?她可是喜春坊的台柱子,当年一舞名动江南的头牌舞姬,能一观她的舞姿可是殊为难得,辛渺姑娘真是好运气。”顾惜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和藤颇塔吉的舞技一样出名的是她的狂放和野性难训,她还有个在花场中叫人津津乐道的野号,叫做‘赛公主’,这个‘公主’不是说她和公主一样尊贵,而是说她和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养男宠的荒淫公主有的一比,馆陶公主,太平公主,山阴公主,都是热衷于养面首和男宠。 她找的男人不拘身家地位,甚至连长得清俊的穷书生也不挑剔,只要被她看上了,自然能一亲芳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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