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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的地方有纷繁的梨花，风吹花落，花蕊却微微透着粉艳，零落一地，刹那间绯红如血。 “妖就是妖，何来温顺善良之说？不扫除干净以绝后患，难不成任他们为祸一方？” 有声音从远方传来，仿佛是一个男子，蓝衫白袍，手执一把紫色长剑。 “你是谁？为何会执有紫宵银月？” 他也不答。长身玉立，腰间的红穗随风轻轻摇摆：“与妖为伍，当真不配为人！” 剑光闪过，眼前徒剩一片雪白。 ------- 我猛地自梦中惊醒。 大口喘着粗气，耳边除了溪流汩汩什么都没有。 又是梦魇……我的梦魇似乎总是与那个人有关，可我却看不清。辗转反侧，梦中的剑光驱散了我的睡意，大哥不在，没有人能陪我说说话，目光停留在包中的一张纸上。 从火堆中抽出焦木作笔，我坐起身，一笔一划勾勒着那个蓝衣白袍的模样。我记得，他的眼睛很亮，修长的五指握着一把名叫紫宵银月的长剑。 紫宵银月…… 我从不爱剑，怎么会凭空知道这个名字……我似乎还知道，那把剑极为透明，月光下，剑身可以折射出淡淡的紫色光华。 晚风刺骨，手一松，吹飞了画卷落在水中。我起身去拾，手指还未触及却停下了，那画中人…… 我一笑。 百里屠苏，苏苏。本是想画梦中人的，不经意间竟画成了他，他们的眼睛都如月光般清澈。 想着，远方却突然传来阵阵悠扬的乐声。旋律在夜色下吟哦，我心下一震，默然看着皮纸随着流水飘向远方。 我起身跑向声源，这曲子好熟悉，分明和梦中的笛声一般无二。若当真如此，那么远方奏笛之人，会不会……会不会就是那个于梦中日日纠缠我的男子？ “是你？” 我停步于树下，心中同时涌起失落与欣喜。百里屠苏席地而坐，黑色的衣衫好似与茫茫夜色融为一体。 他抬头见是我，也不出声，只默默松开手中的长剑。 “我以为你会在琴川待一阵子的。”我笑着坐到他对面，“苏苏，刚才那个调子真好听，叫什么呢？” “追月。”他答得淡淡的，一双眼睛看着身边那只白色的大鸟，“师尊教的，阿翔也喜欢听。” “阿翔？是这只鸟的名字吗？好威风的样子。”我记得梦中，那阵笛音的名字就叫追月，“苏苏的师尊能做出这样悲伤又柔情的曲子，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吧？” 他目送阿翔飞向远处，复才看我：“此曲并非出自师尊，乃是早年间师尊同门师妹所作。” 我点头，师妹……看来一切只是巧合。“苏苏很喜欢那只大鸟？” “唯一的朋友。” “唯一？难道我不算苏苏的朋友么？你看，昨日才说有缘再见，没想到今天就又见了，可见你我缘分之深。”穹顶清透如水，我抬头望着满天繁星，“你肯定又要否认了吧？苏苏就是爱害羞。可是婆婆说过，人和人只要遇上，无论是一个时辰也好，一天也好，缘分就抹不掉了。自从苏苏做淫贼的那天起，你和我就像这天上星星的轨道，已经有了交集。” “胡说！休要再提淫贼二字！！”他低头扶额。 “苏苏又害羞了。”我笑着看他，“你我虽然萍水相逢，可我却觉得你和大哥有点像，明明很强，有时候却不会照顾自己。” 心中涌出极强的酸涩，语调变得低沉哀婉：“其实，我离家是为了找我大哥，等找到了就会回去，再也不出来了。要是没找到……也得回去。大哥叫风广陌，是个很厉害的人，也是很好的大哥，他总给我做好吃的桂花芙蓉糕。” “……风、广、陌……”他徐徐念着，低头皱眉。 “你认识他？” “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真的？！”我抓住他的手臂。“大哥离家好多年都没有消息，你要是知道他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他低头看着我的手：“以前的事，有些我不记得了，我不认识叫做风广陌的人。只是你说桂花芙蓉糕，年幼时师尊曾为我和师兄做过。” “师尊？”我将手收回：“总听苏苏说起师尊，他是何人？” 他神色一凛，站起身子不再说话。 是我太过焦急了吧，认识不过一天，他能告诉我这么多已实属不易：“是想不起来了吗？和自己在一起的人，说过的话，都想不起来了，那种感觉一定很难过吧……” 他本已迈步，见我如此说，便不再继续：“不会。” “苏苏你真坚强，要是我的话，肯定伤心得不得了。不过，不记得也没关系，大哥我自己去找就好了。”我觉得他的师尊或许会和大哥有什么关系，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也许是他的话给了我希望：“咦，不如这样，我和苏苏一起游历，你和我做个伴，要是你煞气再发作，我的灵力还可以帮你压制。” “勿要管我之事。”他继续向前走：“我乃不祥之人，结识无益。” “为什么？谁都不理你的话，不会很孤单吗？我知道苏苏其实是很可爱的，也很希望有朋友，不然怎么会告诉我这么多你的事？” “我如何，与你无关！” “苏苏你真固执。不过你既然来了芳梅林，大概是要去江都吧，我正好也要去，就先暂时同行到那里吧？”我快步追上他，然而他的步履并没有变快，我觉得他仿佛是默许了，“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嘻嘻，苏苏真好。” 一定会找到大哥的，哪怕希望再渺茫，我都不会放弃。 跟在他身边，有流星自夜空划过。我想我会成功的，目光停留在水中的倒影上。
第34章 厨艺 我随他一路走回营地，脚步声惊醒了火堆旁的众人。 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以百里屠苏的性格，我以为他会是孤身一人。 “看看看，木头脸出去散心，居然带回了一个姑娘！真是叫人吃惊！”走上前来的是一个蓝衣少年，有着姑娘般精致的五官，满面皆是书生气息。 他身后跟着的男子身着褐色长衫，眉目儒雅，谈吐间皆是翩翩君子之风：“在下欧阳少恭，这几位是红玉，襄铃，方兰生。姑娘可是百里少侠的朋友？” 我点头：“嗯，以后我都要跟着苏苏了，他答应要帮我找大哥。而且要是他的怪病再犯，我还可以帮他。” 众人朝我点头问好，唯独襄铃气冲冲道：“苏苏……什么苏苏？不许你这么喊屠苏哥哥！” “这么喊有什么？没关系的吧，苏苏！” 百里屠苏没有理会我，顾自走到树旁坐下。 “妹妹叫的这样亲热，莫非……是看上了咱们这位英俊少年郎？”一抹倩影闪过，红玉长袖掩唇，曼声笑着。远方，百里屠苏面色尴尬，看我一眼，索性低下头，闭目不语。“好了，不逗公子了，妹妹这边坐。” 她拉我坐到火堆旁取暖。红玉，这个美丽如妖的女子，眉间一缕凛然剑意，让我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然而她的面色却很快凝滞了。火光下，她蹙眉看着我，刚毅的眸子已不见方才的几分轻松：“妹妹的模样……怎么会……你叫什么名字？” 她分明话中有话，可我却半点也参不透，遂学着书中人的口气道：“在下风晴雪，望红玉阁下不吝指教。” 她却并没理会我说的，似乎在想着什么，不住摇首道：“竟会这样巧……风晴雪……到底是我愚笨了。即便一模一样，年岁也是对不上的，不会是她……” 我听得一头雾水：“红玉姐也要找人吗？” 她却只轻轻一笑，再抬头，已是神色自若的样子：“姐姐失态了，几句玩笑别放在心上。不过妹妹的性子实在讨人喜欢，方才是从哪儿学来的怪话？” “嗯？又说错了？”我耸耸肩：“我看书里写，正经和人打招呼都是这样。” 红玉甩甩手掌：“哪来这些规矩，那都是江湖废话，妹妹与我不用如此。” ------- 百里屠苏的话不多，除他之外，和我交谈最多的便是红玉，我喜欢她举手投足间的不羁与洒脱。 坐在前往江都的船上，远眺前方海天一线，瑰色的霞光虽美，我却高兴不起来，只是抱臂坐着，汹涌的海风吹乱了额前的碎发。 他们是要去寻找玉横的。少恭说，那是一件引灵的法宝，可帮屠苏驱除煞气，又可令人起死回生。身为幽都人，我知道人死之后，灵会在大地上散尽，起死回生之说只是世间一种美好的虚妄。 可即便是真的又如何呢？我找不到大哥的遗体。纵愿望成真，丹药在手，凭空也是无法起死回生的…… 心口的疼痛愈来愈烈，默然流泪，想忍却不能。 “为何在哭？”我抬头，百里屠苏站在我身前，手中握着一袋果子，“寻人贵在机缘，不必过分担心。” 我笑着擦干眼角的泪痕：“苏苏怎么知道我在想大哥？若是早就来了应该出个声的。” 他拿出手中的袋子：“六人分，这是你的。” 我欣然接过。江都还未去，又怎么知道不会有所收获？苏苏说得对，兀自担心只是无用，我从来都不是这样悲观的人。“给我送饭，又安慰我大哥的事，谢谢，苏苏真好。” “什么苏苏！你为什么总是缠着屠苏哥哥？！” 声未落，襄铃已出现在我的面前，继而方兰生追来，然后便是少恭和红玉。甲板虽大，六个人一下子挤在一处，倒也没了方才的宽敞。 “屠苏哥哥，襄铃的果子烤焦了，这是呆瓜替我烤的，你快吃。要是觉得好吃的话，襄铃会好好和呆瓜学，以后天天烤给屠苏哥哥吃。” 兰生把头扭到一边：“我可没说教你，当我傻瓜，干嘛帮你去讨好木头脸？诶，你快接过去啊，本少爷辛辛苦苦烤的果子，你嫌不好吃？这材料虽陋，火候可是极好……” 他的长篇大论让我有些头疼，其中的“之乎者也”更是觉得一头雾水。遂站起身，打开手中的袋子道：“好了，他既不想教你，襄铃你不如跟我学吧，我也会烤好吃的果子。” “真的？”襄铃虽面上怯怯的，却已迈开步子走到我身边。 “不骗你，我有从家乡带来的调味香粉，自己配的哦，以前在家里，大哥和婆婆总说有事不吃我做的饭，这回终于可以请人尝尝了。”我接过红玉递来的竹签，将果子一个一个的细心串好。侧头去看屠苏，面色仍旧淡淡的，一双眼睛却在偷偷看我的香粉：“苏苏喜欢这个调味香粉吗？那我多刷些，苏苏一会儿可要多吃点。” 我把果子放到火边，旋转着看火焰烤出其中的蜜汁。调料不断散发出香气，我笑着，众人的脸色却如同果子一样，从满心期待的红，渐渐变成缄默无言的绿，只有苏苏的神情始终如一，但和方才相比，却也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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