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除了上次那位紫衣姑娘,就只有这位姑娘前来拜访。 外人一旦接近,你的怒气便这样强烈。相公……你是不是有事瞒我?”她将我从地上扶起:“你刚刚说的欧阳老爷,是我爹爹对吗?” “明珠听话,你先回去歇下。” “我不去!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你一直在骗我?” “……!!” 一道亮光灌入瞳孔,只觉身形一震,潮湿的气息便再次浮于身畔。看来紫英成功毁掉了咒珠。 果然,厉江流是在乎欧阳明珠的,否则明珠的猜疑,不会让他心神大乱。 “……你!是那一夜杀死我爹爹的人!” 紫英本想动手,然而当明珠一声惊吼,我还是拦下了他。 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明珠,莫要惊慌……” 明珠躲开厉江流的手:“你到底是谁,怎可这样唤我!这九年之间,我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和杀父仇人在一起?” “明珠,莫要乱了心神,你我如今皆是魂识之态,但你不明法术,切不可六神涣散,也不可步出法阵!”厉江流死死拽住她:“明珠,我杀你父亲是真,与你举案齐眉也是真,对你情义若有半点虚假,但叫我受万蛊噬心而亡!” “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最恨的仇人,却成了我最亲的枕边人?” “明珠……”厉江流淡然一笑:“你可还记得陈州城外的吴帝庙?你曾在那里救助过一个重伤之人?我从南疆来到中原,不慎被仇家暗算,侥幸逃脱却潦倒落魄,只能拖着一身的脓疮,在吴帝庙中自生自灭。路人只当我是乞丐,可只有你,虽是千金小姐,却不计较脏污,替我上药,还说要带我回家疗伤……但我无论如何不想以那副模样见你,于是藏身树后,心中默默记下这份恩德。” 他的面容刹那间变得柔和。这于他,怕是一生中最刻骨的回忆。 “我休养半年,伤好了大半,有个中原人请我降蛊杀死他生意场上的对手,可却怎知,那个死于我手的男子会是你最为敬爱的爹爹?又怎知当我即将功成之时,你会进到屋内?那一刻我已明白,念念不忘的女孩,永远不会再原谅我,永远都会将我当做她的仇人……不能真正消去你的记忆,只好将你的魂魄禁锢在梦中,在梦里做一对恩爱夫妻,岂非胜过这许多仇恨?只恨我一时大意,竟让人损及此阵!” 他看向我的目光极为凌厉,好似下一秒便要将我碎尸万段。紫英拔剑挡在我身前,而我站在后面,却再说不出一句。 这一次,或许是我错了……或许正如厉江流所言,无忧的徜佯于梦中,没有世俗,没有仇恨,要比这残酷的现实更加自在。 “你错了!就算梦醒之后再痛苦,我也感激这位姑娘让我不必在自欺中过一辈子!假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 泪眼婆娑中,明珠向我浅笑。当她与厉江流对视,嘴角却忽而划过一抹残忍的弧度,“你说过,我们都是魂识之态,我不懂法术,千万不要踏出这个法阵。可是……踏出了,又会怎样?” 一袭橙衣,伴着微风于空中盘旋,明媚皓日耀于身畔,自含笑的唇边,一点一点,褪去残存的生气,敷满死灰般的憔悴。 “欧阳小姐!” 我失声,紫英亦是一震。然而她双足落地,一切已来不及。 厉江流飞步揽住她的身子:“明珠!!你,你为何要这么傻!” “唔……我的魂……很快就要散了吧……这样,岂非比杀了你,更让你痛心百倍!” 我看到明珠的额头落了一滴清泪:“这是何苦?你死了,我一样不能独活,我们成亲之时,曾发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都是梦,如今想来,不觉得可笑吗?厉江流,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到阳寿尽时……每当想起这一刻,就受心如刀绞之苦,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报复……” “也不许……伤害那位姑娘和她的朋友,你我之事,不用牵扯他人。” “好,我答应你不寻死,也不向他人寻仇,你可满意了?” “……我,就要死了。一想到你还留在世间,日夜倍受煎熬……”她抬起手掌,拭去厉江流的泪水:“相公……” “你……叫我什么?!” “轮回井边,我会等到你,才去投胎。这一辈子,究竟是恨你多一点,还是爱你多一点,到那时……我再……说与你听……” 她死了。纠缠了九年,这一刻,终于有了结果。 “若是当初我随你回去,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同……若是当初便向你袒露心声,是不是至少,可你看着你活在世上?” 我的颊上有泪,风吹过,一阵刺痛。“这一次,我们到底是错了……是我害死了欧阳小姐。” 紫英摇头:“人死不能复生,或许这一切,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我想,在那个奇异的梦里,欧阳小姐她……一定有过世上最为精彩的人生。”
第19章 同心 厉江流走后,我在即墨的海边坐了许久,他仇恨却无奈的眼神,这一生我都不会忘记。 我觉得窒息,遂抬起头。夕阳的光线刺眼,将天边的云霞染成好看的橙色,像极了欧阳小姐身上的衣衫。 紫英没再劝我,只是安静的陪我从晌午坐到黄昏。他的目光很柔,高大的身躯挡住汹涌的海风,我觉得很温暖。 “小紫英,你果然偷偷和蓝珀去幽会了。不过不要紧,此地的狐仙已经被我们打跑了,夏书生也答应要赠与我们光纪寒图,怎么样,厉不厉害?” 菱纱蹦跳着跑来我们身边,身后跟着天河和梦璃。 紫英含笑着点头,走至梦璃身边,低声道:“陈州的欧阳小姐……我们在隐香山发现了她坠入的法阵。虽然全力相救,只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没有勇气去看梦璃,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却是梦璃走到我身前,伸手替我拭净脸上的泪渍,道:“何必自责呢,虽然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事已至此,发生的一切便是天意使然。莫再悲伤,已去的逝者已不会复生,不是吗。” 我看着她的眸子,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种力量是任何人都不曾给我的。 菱纱见我露出笑颜,颊上洋溢出开心的神情道:“今晚即墨有漂亮的花灯,我们要是不急的话,看完再走如何?” ------- 夜幕降临,漆黑的颜色压不住万家灯火的璀璨。 远方,烟花开始绽放,欢声笑语在银河中流淌。淌过悲哀的脸庞,在那一瞬,化去了无尽的哀伤。 “如此祥和的美景,心中的抑郁可放下了些许?” 菱纱玩得很疯,很快便拉着天河和梦璃没了影子。紫英许是担心,没去追菱纱他们,只静静地同我走在最后。 “此情此景,不被感染是假的。梦璃说得对,我不该郁郁寡欢。” 灯火迷离处,紫英看着蓝珀的眉梢释开,笑靥如花。蓝珀……她来琼华也有数月了,不知不觉已习惯了她在身边。若有一天她不在了…… 面容微滞,紫英自嘲地摇首。他是怎么了?蓝珀除了昆仑琼华,还能去往何处?胡思乱想,自添烦恼,当真……不像是自己。 ------- 我与他并肩走了许久,极目远眺,恍见一匾额高高挂于空中,上书“即墨同心池”。 我拉着他走近,见那栏杆深处,千里烟波,湖色涟滟,一弯圆月映在湖面中央,水边是许多成双成对的璧人。 我道:“即墨同心池,传闻在这里播下莲花烛灯之人,便可相守一生,永不离弃,我去替欧阳小姐种一盏。” 方要进去,却被看守之人拦下:“姑娘,这同心池乃是姻缘聚集之地。你一身孤寂,两袖落寞,还是不要进去折煞风景。” 我不想放弃:“大哥,我不过是想替别人求个祝愿。他们天人永隔,您能否看在逝者的份上,通融一番?” 紫英亦抱拳上前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何况是对故去的逝者?还望您能应允,紫英感激不尽。” “我虽同情你们,但毕竟是百年来的规矩,还请二位不要为难。” 我想为欧阳小姐做些什么。救不了她,至少该送上我的祝福。 我心下一急,再顾不得其他。成双入对便可以么?我拉住慕容紫英的手,十指相扣。“这样,是否能进去了?” “自然。莲花烛灯,请两位拿好。”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脸颊带着红晕,掌心很冷。 我接过花灯,冲他莞然一笑:“走吧。” 同心池的边上有淡淡的清风,将我的发丝吹得飞扬。紫英替我燃起灯火,我小心地接过,将粉红色的莲灯轻轻送入澄澈的水中。 “待厉江流阳寿尽时,他们会在阴间相遇吧。只是不知到那时,这灯烛寄托的祝福是否还有效力。” 我苦涩的一笑,他却不说话,四周出奇的安静。 我想起池外自己的动作,他怕是介意了…… 心中一紧,眼神尴尬地不知看向何处:“对不起,未经你允许便擅作主张,还要你和我一起撒谎,是我不好。” “无妨。”我看着湖面,倒影中,他在看我。“若是他们能因此得福,也不算枉费了你的苦心。” “我本以为你会气恼。紫英……谢谢你。”我看着他精致的轮廓:“这里很美,不急的话,欣赏片刻再走吧。” 我想拉他去树下小坐,可走到了,他却不坐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尴尬的气息,我的双颊开始滚烫。 “蓝珀……”他低下头,紧攥的双拳传来骨节的响声。然而他很快抬起了头,深邃的眸中印着我的模样。“刚刚那个谎言……若是我当了真,你……又要如何?” “……!”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中炸开,绽出一片雪白,耳畔是止不住的蜂鸣。我的呼吸有些急促,想从他眼中看看自己的样子,但此刻,我不敢看他。 “蓝珀,我希望刚才的一切都不是谎言。我希望,浮在湖心的那盏莲灯不只是为欧阳小姐,它也可以用来……祝福我们。” 他握住我的手,唇边挂着微笑,笑里却充斥着僵硬和紧张。他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出之后,他的脸上有轻松的味道:“夙莘师叔说,人生苦短,别苦了自己,也别苦了旁人。厉江流也说过,若他早些袒露心声,一切的悲剧也就不会上演。这样……可能让你觉得困扰,但我却没有选择,我不想给后半生留下任何遗憾。”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跳的好快,我能做的,只是沉默。 “不愿接受吗……可是,你喜欢我,不是吗?”他强迫我看向他:“你和沐风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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