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甩开试图拦住他的疾风小队,走到由纪面前,忽地一手抓起她的领口,试图将她拽起来,然而他身后莫名被什么牵扯住了,他转过头,看见他的部下亮出了和由纪如出一辙的眼睛。 他冷笑一声,转过头来,松开了手,低声问由纪:“你,眼里装载的是什么?” 由纪一言不发,此刻南贺神社族人们的群情激愤的言辞,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还有那个因为丢失孩子而痛哭的母亲,齐齐在她眼前翻腾不休,复杂的情绪缠成了麻线,搅得她不得安宁。 团藏不指望她的回答,他只是要提醒由纪,提醒他的部下:“你的眼睛装的是无聊的仇恨,还是木叶?” 两厢沉默,空气中都弥漫着低气压,而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由纪忽然开了口,她说:“团藏大人,我眼里装的是我死去的、活着的......家人。” 团藏没想到她回答,更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不由得一愣,而后气压更低,他的眼神几乎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团藏。”三代目忽然从他们身后出现。 由纪顶着一对眼睛,直直地望向三代目,三代目嘴里叼着烟斗,和蔼可亲的面目变得深不可测,他脸上关于岁月的褶皱将一切隐藏,只余下一双浑浊的眼睛,他眼神先是落在盯着他的由纪身上,然后转了转,最终落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 他说:“不是有要事要商议吗?不要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团藏这回没像平时那般呛他,他凝视着由纪那双令人厌恶又让人向往的眼睛,嘴角微勾,似嘲似笑:“器量狭小的一族。” 说完,他朝三代目走过去。 团藏一走,低气压一下子散了,疾风松了一大口气,他蹲下来,神情担忧地问由纪:“由纪,你没事吧?” 由纪还望着团藏远去的背影,不,准确的来说,她看的是方才令她感觉眼熟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由纪?” 由纪终于收回了目光,她勉强地笑了笑,道:“疾风老师,我没事的。” 疾风班说好的聚餐,也因为由纪身体不适缺席,黄了。 由纪和他们分开后,一路神游。 火影楼里阴暗压抑,可楼外却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阳光像金子一样不要钱似的慷慨无比地四处挥洒,甚至将身处在阴冷的河水中的由纪也一齐拽上来,她抬头望着天,只见楼外两颗已有百年的参天大树在清风的吹拂下,纷纷扬扬,飘洒着油绿的叶子。 由纪弯腰捡起一枚,转了转,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纹路。 木叶是千手和宇智波先祖共同缔造的,而如今,千手为了保护这段羁绊,纷纷死在战场上,留下来的宇智波则成为了木叶的“外人”,被人排斥、忌惮,以至于到了几乎无法忍受、无法生存的地步。 宇智波要革命夺权,这件事光想想就让由纪浑身发冷。 她就像又一次掉进南贺川之中,那些被她刻意当作噩梦的东西,再一次变得越发真实。 但她还是固执地认为这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即便,她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恐惧到这个地步。 她就算有一丝可能存在,也绝对不会怀疑鼬会灭族。 身体被撕扯两半。 一边在说,鼬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一边又在说,醒醒吧,这世上有什么不可能?你已经被杀过一次了,还不能醒悟吗? 忍者学校离火影楼不远,再说她在这里度过了六年的时光,一草一木烂熟于心,她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轻而易举地走到这里。 她抬起头,看着忍者学校的牌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学校这时候正在上课,外人进不去,由纪只能等在门外。 学校外边有一个老旧的秋千,好多年了,也不知道是谁设在这里的,以前由纪懒得回家,就会坐在上面一直出神,直到早已毕业的两位天才来找她。 止水笑着说:“回到家,发现你不在家,到处找你,结果在这啊。” 鼬则伸出手,将她拉起来,眼神温柔地告诉她:“由纪桑,回家吧。” 由纪抓着秋千,拒绝道:“不想回去。” 家里空无一人,卡卡西不在村里,已经是孤儿的她,又能得到族里什么好脸色? 止水摸了摸下巴,有点苦恼地说:“哎呀,由纪,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由纪难得孩子气地鼓着腮帮子,跟他们耍脾气。 止水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让她开心,他有点累了,擦擦汗,谦虚地请教道:“由纪大人,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由纪说:“我没有生气。” 准确地说她只是难过而已。 她再安慰自己,再使“混吃等死”这件事逻辑自洽,都无法弥合她和这个世界之间巨大的裂痕,她和这个世界无法做到理解,一旦没有赖以寄托的“家人”,她便会觉得孤独,甚至会觉得自己牢牢被这个奇怪又扭曲的世界锁住,然后等到某一天意识到这种无法挣脱的桎梏,她或许会选择非常极端的方式,来终结一切以获得唯一可以追求的东西——自由。 她抬头望着止水和鼬问他们:“我说啊,你们偶尔不会觉得孤单吗?” 止水闻言一怔。 止水回答:“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是孤单。” 他和由纪一样是孤儿,自小就是一个人,和孤独相融相伴,自然分不清什么是孤独,因为他本身就是和孤独一体的。 他看着疑惑的由纪和鼬,手抓住秋千,脸色微沉,过了一会儿又奇异地笑容灿烂,他回答道:“不过,拥有过后便会害怕失去,这或许也是害怕孤单的表现吧。” 他讨厌战争,战争夺走了他的家人,可是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没有变得失去一切,由纪和鼬对他来说也不会变得这样重要。 “由纪,”他伸手揉了揉由纪的头,笑着说,“希望木叶不要再发生战争了,这样我们彼此再不用体验这种感觉。” 由纪有点懵懂,她不明白话题怎么又忽然滑到战争去了。 说起来,止水和鼬聊得最多的就是战争、村子、人与和平。 由纪说:“我也讨厌战争,准确的说......” 她看着止水,也看了看鼬,警告似的告诉他们:“我讨厌能把你们变成英雄的时代。” 鼬在这时搞突然袭击,将秋千轻轻一推,由纪坐在秋千上,被晃得起来,她吓了一跳,往后看,看见鼬的笑脸。 鼬说:“由纪桑,不要担心,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听就是随便说的安慰话。 由纪哼了一声,反驳道:“我又不是佐助那种粘人精,谁需要你们一直陪着我啊。” 止水哈哈大笑,他说:“没关系,由纪你就当两分钟的佐助吧。” 鼬将荡回来的由纪推得更高,由纪越荡越高,她在半空中摇摆,离止水和鼬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由纪本来板着脸,结果看着他们却不自觉地笑起来,鼬见她笑便也跟着笑起来,止水则问她:“由纪大人怎么又觉得开心了呢?” 由纪荡在空中,像鸟一样自由,也像归巢的鸟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他们身边。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人都是活在当下的,我是觉得,一直活在过去的自己,有点,稍微,太矫情了。” 止水则喊:“佐助每天都这么矫情哦。” 由纪哈哈大笑。 鼬则不赞同地说:“佐助只是太小了而已。”
第12章 赌局 由纪又一次坐在秋千上,荡阿荡,脚下空无一人,她却怎么也回不到他们的身边。 她不知道一个人荡了多久,秋千荡起的弧度越来越小,由纪垂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她的失意和纠结。 在秋千即将静止时,它令人意外地被人接住了。 由纪转过头,看了摘下面具的鼬。 “由纪桑。” 由纪问:“你在等佐助吗?” 鼬摇了摇头,说:“只是去看了看他。” 由纪点了点头,说:“你最近太忙了,我都忘了跟你说,佐助在学校里交到了朋友,是个叫鸣人的孩子。” 鼬轻轻地“嗯”了一声,回道:“我看到了。” 鼬和由纪一同望向学校,鼬开口问由纪:“由纪桑,如果人生是无意义的,那你觉得人怎样赋予自己人生的意义才好?” “我不知道,”由纪说,“鼬,这世上大多数人活得虚无又荒谬,每个人都在被时代推着走,勉强活着已经拼尽全力,遑论附加意义了。” 鼬沉默了一会儿,说:“由纪桑,木叶创建是因为柱间大人不愿意再出现战争,人们再失去挚爱,期待着和平的降临,木叶几乎承载着所有人关于和平的梦想,可柱间大人死后,忍界接连发生战争,木叶卷入其中,有时候是胜者,有时候又是败者,但不管怎么说,总是在推动着一场场战争。” “因和平这一梦想而降临的木叶却成了战争的既得利益者,”鼬叹了口气,非常疲惫,“和平这一梦想是否又是无意义的妄想呢?” “鼬......” “和平是柱间大人的理想,也是止水桑的理想,”鼬说,“这世上有这样的伟大的理想,却也有理想之下的现实,现实就是村与村之间总会爆发战争,村内族与族之间也会爆发诸多争端,这又是为什么呢?” 由纪想了想回答道:“因为繁多的意义之下,人无法做到互相理解,出于自保的本能,于是有了猜忌、算计、争夺......诸如此类的竞争行为,冲突成了不可避免的必然行为。”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个无法解决的死局啊。” 村子、宇智波、忍者,他无论在哪头似乎都没有出路。 他该选哪个呢? 他似乎哪个也选不了。 “鼬,”由纪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她问了个在鼬看来很奇怪的问题,“你记得吗?其实你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在那只有她自己存在过的七天里。 看着鼬略带困惑的眼神,由纪又是觉得放心,又是觉得不安,复杂的心绪纠缠着她,耳边不断敲着警钟,一再告诫她,最终的结局。 你还不相信吗? 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你还不相信吗? 你非要用自己的命再赌一次吗? 宇智波由纪,你确定要再经历一次被鼬杀掉的事吗? 他不会杀我。 他更不会灭族。 由纪像是掩耳盗铃的君主,固执地拒绝一切谏言,只听自己想听的,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鼬不会这样做。 她无比自信却无比迟疑。 鼬不是这样的人。 由纪站起来紧紧抱住了鼬。 却什么也不敢说。 * 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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