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严弘晋再次开口,无情将当年发生的事一一讲了出来。 当年沈卫一家被判满门抄斩前,其实是有些风声传出来的,也正因此,沈卫才会早早的辞官还乡,带着李沅木和小蝶一起回了平江府。在离开京城之前,沈卫特意跑到神侯府,言明此次一别,估计难以再见,无需挂念。更有甚者,为了避免招惹是非沾上祸端,干脆便不要联系,免得今上猜疑,白白害得神侯府也被厌弃。 沈卫的话不假,两人志向本就不同,诸葛正我一直走的是为国为民的路子,而当今很早便开始削弱武林势力,诸葛正我若是不想被当今猜疑,断了同武林中人的交往是最好的选择。不单是沈卫,早有些其他武林中人辞官隐退,只不过由于还有些将士们马上训练结束,沈卫拖了一段时间而已。坦白讲,沈卫若不是因为跟先皇的感情,是断不会在京城盘桓这么久,还心甘情愿做将士们的教头的。故而这次的辞官,一半是为了主动避祸,一半也是想着可以带着李沅木和小蝶到处走走,圆一下曾经的梦。 只是到底是沈卫太过天真,没能领会朝中权力倾轧下的心狠手辣,又或许是对自己的实力过于放心,总之刚回到李沅木的老家平江府,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再去游览天下名山大川的时候,东厂的人便找上门来了。 之后沈卫同李沅木便没有逃过惨死的结局,而小蝶也下落不明。 这次的东厂行事隐秘,同时神侯府刚好遇上一个惊天大案,四大名捕也还没有聚齐,人手不足,人人忙得不可开交,因而在皇帝的有意隐瞒之下,这件事传到诸葛正我那里已经过了半月。 皇帝的“提点”也借着东厂人的嘴传到了诸葛正我的耳边:“不要忘记你如今效忠的是谁,帮助沈卫便是同皇帝作对。” 诸葛正我本想暗中派人南下去寻沈卫和李沅木的尸体,却在得知沈明月没有被抓住而是失踪后换了主意。他明面上假装顺从,兢兢业业做起了帝师担起了禁军教头,忙活着处理京城中的大案要案,另一边私下里派无情借口探案去寻沈明月的踪迹。后来沈剑出海归来,这件事便托付给了他,诸葛正我自己则忙起了曾经闪现在脑海里的一件事。 至于严弘晋那边,诸葛正我最开始觉得无颜面对他,毕竟没有给沈卫收尸是事实,他试图对严弘晋解释,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执拗,连自己的面都不肯见,见面了也要刺上一刺,丝毫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再加上彼时沈明月还没有找到,诸葛正我也有些心虚。 后来严弘晋入朝为官后,最初两人有些政见不合,一个由于年少自信于自己的兵马能踏平所有敌人的领地,另一个则认为应当为了百姓该适当休养生息,那段时间边塞战火不少,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后来诸葛正我观察到,这件事恰好遂了皇帝的意,皇帝担心严弘晋功高震主,也担心诸葛正我迁就着沈卫的关系同严弘晋联手,因而也有意从中挑拨,诸葛正我便顺水推舟,便是严弘晋不同他吵,他偶尔也要想办法制出些不和的局面给皇帝看。而再后来,沈明月被沈剑找到带走,诸葛正我更是利用了一下严弘晋,借着他的寻找伪装成沈明月依旧没有被找到的假象,借此蒙蔽皇帝,给沈明月增加一份安全,好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 因而诸葛正我,或者说整个神侯府,对严弘晋都是有愧疚的。 听到这儿,严弘晋冷笑一声,他并不觉得自己十二年的辛苦能被这迟来的解释轻飘飘盖过:“不要以为你们现在这么说就会得到我的原谅,我师父师娘的尸骨最后是我收殓埋进了我严氏的祖坟,也是我每年去祭拜,如今一句为了明月就想把这件事揭过,倒不如自己去地下问问师父答不答应。” “何况,”严弘晋继续道,“若不是我自己找上来,你们会蒙我一辈子也说不定。” “不会的。”无情肯定道,虽然他承认如今坦诚也包含着一点对严弘晋的利用,但世叔谋划的事情即将成熟,那个关键人物也马上抵达临安,无情相信最后他们可以成为执棋人,也相信他们可以冰释前嫌。毕竟无情同严弘晋也曾经是关系不错的伙伴,只不过后来疏远。 暌违多年,严弘晋已经不记得上次两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坐着对谈是什么时候了。 他跟无情同岁,曾经也是一起学堂念书的玩伴。最初没有治好经脉的时候,严弘晋总觉得无情是个脆弱的公子哥儿,对他很是谦让。后来知晓他暗器使得不错,还特意去请教了父亲,要来了玄铁给无情磨了一套飞针。那套飞针陪着无情处理了许多案子,成了不少江湖飞贼为之色变的暗器,不知道多少个中高手也败于这套飞针之下。只是当初那为无情磨制飞针的人却同他走散了。 “哼,”严弘晋又一次冷哼,只是这次的态度倒是平和了不少,他随意坐在无情对面,对这个表面清隽冷静的曾经的好友多少有些熟悉,问道,“这次又想让我做什么?” 严弘晋如此发问一点也不奇怪,当把原因得知后去回看曾经,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引着做了不少事,除了朝堂之上假装敌对,还有寻找沈明月的路上偶尔会顺手破的案子抓到的人,都让严弘晋后知后觉,原来自己还帮着做过这些事。 这让严弘晋有些牙根痒痒,而无情接下来的话,却让严弘晋顾不上反应了。 无情的话轻飘飘的,声音小的几乎逸散在朔风中,严弘晋却清楚地捕捉到了那几个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严弘晋心里一惊。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面前的人不是无情,而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然怎么说出了他曾经无数次想过的事?塞北征战久久等不来粮草的时候,陪着崔嘉平送别岳丈的时候,在滂沱大雨中赶往平江府的路上的时候,一抔一抔将黄土撒在师父师娘的棺材上的时候,看着边塞百姓们饱受着战火与奸佞迫害的时候……多少个时刻,这个念头闪过,有多少次被他用理智压下去。可此刻,坐在对面的无情,却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句无数次浮现在严弘晋心头的话。 “世叔他,想要谋反。”
第53章 江南好 夜色更深, 崔嘉平点着灯,坐在案前翻看着下属们送来的信件,耐心等着严弘晋回来。他没说自己要去哪儿, 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但崔嘉平却习惯性给他点一盏灯。 树叶沙沙, 崔嘉平听到寂静中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赶忙合上书本, 还没见到人,她的眉眼已经带上了笑,站在门口等着严弘晋走近。 只是崔嘉平虽然眉眼带笑, 严弘晋出门一趟回来后却有些魂不守舍, 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脸怔忡, 直到崔嘉平戳戳他的手臂,玩笑着问道:“怎么啦,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不敢面对我了?” 严弘晋只是沉默着, 一言不发,深深地注视着崔嘉平。 崔嘉平更加意外, 玩笑的语气逐渐收敛,继续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而严弘晋依旧没有开口,无情那里得知的消息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哪怕回来的路上他思索很久, 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把这些事讲给崔嘉平听。于是下一瞬,严弘晋将崔嘉平紧紧拥在怀里,拼命想从崔嘉平这里汲取一点温暖, 试图以此来证明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永远坦诚而真实的,没有利用, 没有欺瞒。 崔嘉平虽然一脸茫然,却还是贴心地没有开口,只同样用力地回给严弘晋以拥抱,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耐心等着他平复情绪。 怀中人的味道让他安心,有些时候不需要说话,只需要一个拥抱,一个拥抱就能缓解所有的不安与紧张。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而在拥抱的时间中,严弘晋在心中无数次措辞,思考着该怎么把过去的那些事尽力平淡地讲给崔嘉平听。 严弘晋的紧张其实并非无用,因为相比较沈明月同自己的关系,其实崔嘉平才真正被明月当成了亲姐姐一般对待,而嘉平也当真把明月当作了妹妹。 当年沈明月刚刚会走路后,崔嘉平便跟着崔父崔母拜访了沈卫。反正都已经有了严弘晋,多来一个也无妨,因而沈卫看着崔嘉平天赋不错,也便留下她跟着严弘晋一起习武。严家和崔家是世交,两个小孩打小儿就熟悉,再加上沈卫虽然严厉却并不死板,李沅木对待孩子们更是仔细温柔,故而虽然崔嘉平来得晚,却丝毫没觉得陌生,很快就适应了在沈府的生活。 崔嘉平同严弘晋差了两岁,同沈明月差了六岁,待崔嘉平进府的时候,沈明月已经可以跟在她的后头乐呵呵喊姐姐了。 说来也奇怪,严弘晋自认虽然话少,却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严肃不可亲近,偏偏沈明月却在长大的过程中同他越来越生分了。明明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每次严弘晋一抱她,她都会乐呵呵地冲自己笑,有时候连师父都会拈酸“我这个爹怎么老被她尿到身上,到你那儿笑容就跟不要钱似的随便给”。可自打崔嘉平进府后,沈明月就开始每天冲着崔嘉平傻乐了,跟在她后面“姐姐”“姐姐”的喊,好像真的是她的亲姐姐一样。 三四岁的小孩最是难缠,待沈明月长到这个年纪的时候,连一向最宠爱女儿的沈卫都头疼起来,而他却不肯自己出面做坏人,李沅木那边更是免谈,于是沈卫便撺掇着严弘晋唱起了白脸。巧的是,这次连师娘都默认了沈卫的操作,两人成了甩手掌柜,在沈明月委屈的时候耐心听她控诉。 于是沈明月的启蒙就落了一部分担子到严弘晋身上。严弘晋对此没有什么异议,他只是看了眼不着调的师父、头次心虚的师娘、等着自己指导的嘉平和一脸懵懂的沈明月,轻叹了口气,深刻感受到支撑一个家庭的不容易。 严弘晋不爱笑,虽然他从来不会对沈明月发火,但却不代表他会纵容沈明月的偷懒或者其他一些坏习惯。于是识字时的不认真被点出、握笔时不对的姿势被纠正、扎马步的半炷香不能有一点折扣,久而久之,沈明月对严弘晋是又敬又畏。 诚然严弘晋也会时不时给沈明月买些零嘴儿小吃,出门一趟也记得给她带些她喜欢的玩意儿,可是那亲近只维持到当晚,第二天一早等严弘晋开始教导她时,沈明月又会恢复那个敬畏的状态。 或许每个学生都天然怕老师吧。 而每次,崔嘉平只会看着无奈的严弘晋偷笑。说来也奇怪,严弘晋能理解小孩子怕吃苦会偷懒,但他不理解的是沈明月的偷懒偏偏能在崔嘉平这里给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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