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沈明月撇撇嘴。 “你就当是成全我的私心,”萧乘风把玩着酒杯,淡淡道,“我们曾经相识是不假,可你也清楚,我们到底是五年没有见过。你的记忆里是五年前的我,可这五年,我们都有好多的变化,我想让你慢慢了解现在的我,而不是像对待五年前的我的态度一样对待我。我当初说的,重新认识一场,不是玩笑。” 沈明月本就不是纠结的人,得了准话轻轻松松便将心底的那点怅惘抛到脑后,此刻听着萧乘风话里的认真,也起了些玩笑的心思:“怎么,五年前你得罪我了?” 总是拿沈明月跳脱的思路没办法,萧乘风失笑摇头:“我哪里敢得罪你。” 只是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太久,需要用时间一点点填满,也不想再像师兄妹那般相处罢了。萧乘风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自嘲地想到。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男人来认识交往呢? 玩笑有了回应,只是却仿佛她是什么霸主一样不敢忤逆,沈明月正要借着他的话作威作福,双手叉腰刚要说话,便听见一声尖锐的鸟鸣,接着萧乘风的肩上突然落了一只秃鹫,脚上还拴着封信。那秃鹫生得高大威猛,通体暗褐色,唯有脖颈处带了些白色的羽毛,它的爪子锋利,嘴巴呈弯钩状,在夜里也闪着光,很是令人瞩目。这样凶猛的秃鹫,脚上却拴着封信,一看便知是被人当作用来送信的信鸽,这样的反差对比下看起来有些好笑,可萧乘风却没有笑,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将信自秃鹫的脚上取下来,展开后却只是一片空白,萧乘风没有讲话,他明白这是秃鹫的主人在警告自己。 “怎么了?”沈明月问道。她注意到这只秃鹫,本有些好奇,但明白不该随意窥探别人的隐私便不知道信的内容,此刻见萧乘风神色不对,有些担心。 “没事,”萧乘风将纸团起来,遮掩着脸上的凝重,带点惋惜,半是真半是假地解释道,“只是不能陪你一起守岁了。” 沈明月本以为是什么大事,此刻听见他的解释瞬间明白,推测这是他家里人在催他回去过年,摆摆手笑道:“没关系,本来过年就该团圆,你回去就好。” 轻叹了一口气,萧乘风站起来,将这只秃鹫放飞,他有许多话想说,最后都咽了回去,到底是没忍住,他轻轻摸摸沈明月的头发,带着歉意地保证:“明年的除夕,我一定陪你守岁。” 他脸上的神色过于郑重,像是充满亏欠,又像是保证,沈明月有些莫名,却仍旧笑盈盈地应他:“好。” 看她的神态,萧乘风便知道沈明月并不理解自己话里的深意,不过他推测照着这药效明年的端午也差不多便完全想起来了,于是不再多说,只淡淡笑道:“那先提前跟你说一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明月将他送到门口,注视着萧乘风的身影慢慢走远。
第62章 江南好 “萧公子走了吗?” 刚关上明月楼的门, 沈明月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听到身后花满楼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不吃饭也过来了。”沈明月一怔,继而笑开。 “阿风和安歌姑娘去放爆竹了,左右只剩我自己, 便过来寻你了。”花满楼笑道,“门口风大, 我们回去吧。” 临时从烧着地龙的室内出来, 所以沈明月并没有穿外衣。花满楼不说还不觉得有什么, 此刻他这么一提,被穿堂而过的冷风一吹,沈明月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一边说着, 花满楼将怀中抱着的大氅披到沈明月的身上, 又替她收拢了领口, 还仔细将她的长发拢到兜帽外理顺。花满楼的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做过许多遍似的。 沈明月整个身体都被包住,严严实实地不透一丝风, 一下子便温暖起来,她的指尖已经冰凉, 此刻便全都缩到了大氅里,只露出一张脸看着花满楼,笑眯眯的:“我们一起走走?” 花满楼本想劝她回去,可又想到自受伤以来, 她总是窝在屋子里, 总归是有些无聊,便将劝告的话咽了回去。 见他有些犹豫,沈明月伸出冰凉的指尖拽着他的袖子, 恳求道:“走吧,不然我们只在明月楼里逛?你不会也像萧乘风那样絮絮叨叨吧!” 沈明月的声音低低的, 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本就没打算拒绝她的花满楼微笑道:“那走吧。” 见他同意,沈明月很会得寸进尺,立刻扭身去开大门,哪怕明知道以花满楼的感知很容易便能分辨出到底是往街上还是往楼内走,仍装作无事发生,盛情邀请他:“公子请吧。” 门一开,冷风便扑面而来,花满楼知道她的小心思,却不戳破,只故作疑惑道:“不是说在明月楼内走走吗?”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沈明月绕去花满楼身后推他,一边推一边催促道:“走嘛走嘛,反正都同意散步了,明月楼这么小走一会儿就逛完了,不如去街上溜达溜达!” 平心而论,明月楼可不小,作为临安数一数二的酒楼,它不单有三层的宴客楼,也有一个不小的院子,修整成一个小花园的样子,供食客们赏玩。花满楼知道这只是借口,不过也没有当真拒绝的意思,毕竟过年,自然是要尽兴才好。只是感觉到沈明月手掌的凉意隔着衣服传来,花满楼轻叹一口气,又去取了个手捂子给她,跟着便出门了。 既是除夕夜,又是晚饭的时候,街上几乎没人,家家户户都在这佳节团圆,少有人出来逛,本应该显得有些冷清的,却因为天空中时不时炸响的烟花和街上火红的灯笼,又衬得热闹起来。 尽管是江南,又即将立春,此刻也是冷的,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在沈明月的面前散开。 “你把大氅给了我,你不冷吗?”沈明月问道。 花满楼摇摇头,微笑道:“无碍。” 这条街花满楼不晓得走过多少回,因而熟悉得很,莫说是五感丢了一感,便是再合上他的耳朵,也能走得平平稳稳,半点看不出来是个瞎子。沈明月走在他的身边,侧目看他。 感受到沈明月投来的目光,花满楼问道:“怎么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沈明月笑道:“现在小楼里也有花开着吗?” 大氅是花满楼来时穿着的,用饭时便放到了一旁,因为晚饭时沈明月饮了些珍藏的老窖,此刻披到身上,只觉得醇厚的酒香在唇齿间随着呼吸吐纳,配合着大氅上的花香清清浅浅地散开,有一种别样的舒服。明明花满楼席间也饮了些酒,可他身上的酒味却淡到几乎闻不出来,只余下沁人心脾的花香自他身上发散。好像不论什么时候,花满楼的身上总是如他的名字一般带着花香的。 “有的,”沈明月思路跳脱,花满楼却在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他是爱花之人,说起这些自是侃侃而谈,“你闻到的应该是我那株白山茶的香味。” “现在也有山茶花吗?山茶花不是春天才开吗?”沈明月有些好奇,她也在院子中养了些花草,只不过以前一直以为那些都是拿来观赏的花,虽然记忆里莫名便知道该如何照料它们,却从未多想过,最近记忆有些回笼的迹象,她才意识到那些她曾经以为的普通花草,竟然大多都可以入药或者制毒。 花满楼笑道:“山茶花的花期是冬初到夏初,盛花期是春天,最近小楼里也烧上了地龙,那株山茶是离小楼最近的一株,许是因为暖和,十几天前它就出了花苞,这几日刚好盛开。不同的花都有属于自己盛开的日子,暖和了提前也说不定。” 听着他的解释,沈明月又嗅了嗅,说道:“还有另一种花的味道。” “或许是昙花,昨日我守着昙花守了一夜,虽然看不到,但是香味清冽独特,我倒是闻了许久,” 花满楼笑容更盛,称赞她的嗅觉灵敏,继续说,“不过那大氅上的味道,应该是从我身上染上的,毕竟昨日大氅可没有挂在花的旁边。” 沈明月莞尔:“我还没有见过昙花,早知道昨晚说什么也该去小楼拜访。” “都说昙花一现,我也只是估摸着它最近要开了,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若不是昨晚闻到香味醒来,估计我便要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错过它的开放了。”花满楼微笑。 “好啊,你在我面前炫耀你的运气好是吧!”沈明月笑着,作势要去打他。 花满楼摇头笑道:“我只是想说,有些时候不用特意去寻求,或许时机到了,自然便会遇上。” 街上的灯笼散发出莹莹红光,照得花满楼的脸更显温暖。天上明月高悬,柔和地洒着光芒,沈明月注视着它,又想起来:“说起来,你可还记得我那株从未开花的植株?” 沈明月说的那植株,是她一直很宝贝的那盆。每次晴天便会拿到明月楼雅间最好的位置供它晒太阳,雨天便抱到屋里生怕它受不住打击,热了要在周围供些冰块降温,冷了要在旁边放些热水保暖,像照顾小孩子一般,麻烦得很。尽管它娇贵得很,尽管它从来只长叶子,连叶子也很久才长一片,几乎要让人怀疑这是假花,沈明月也从来小心待它。她这般郑重,再加上沈明月也曾把他拽到那盆花的跟前,问他可知道这是什么花,可花满楼想破脑袋,回去也翻遍了书籍,却仍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花,自然令他印象深刻,于是他点点头:“记得。” 听到他肯定的答复,沈明月便继续道:“那日萧乘风跟我说,这花虽然娇贵,却万不是我这种娇贵法,这花除了平日里要小心对待,还要在满月之日,月华凝练之时,放到空地上让它吸收月光,只有攒够了足够的月光,才能开花。我照他说的试了试,发现最近这花确实长了一个非常小的花苞,他说的果然有用。” “那他有说这花叫什么吗?” “没有,”沈明月摇摇头,“他只说这花要一年才长一个叶子,等长够了十个叶子,吸够了足够的月光,便会开花。这么说来,这盆花竟然已经十岁了。” 在沈明月的记忆里,这花是师父沈剑留给她的,只说让她好好照料,日后或许能救她一命,只是她却不知道这花要怎么救命,若不是按萧乘风说的做了后真的长出了花苞,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错乱了。不过不论如何,这都是沈剑留给沈明月的最后一样东西了,她一定会好好宝贝的。萧乘风说便是结了花苞,开了花,只要不人为地采摘,自然掉落,这花便能活很久很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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