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客观的说,老哥是个明君,是那种殚精竭力用人不疑,既努力又坚定的明君,民生军事都有提振,冗官冗吏也有治理,还不偏激——但是章惇很偏激。 所以萧远山要复仇这件事,还得考虑四点:第一,不能彻底消除少林寺对武林的影响力,他们确实有用。第二,不能让朝廷增强对武林的管制,增强管制容易导致一些人破家灭门,他们本身就有侠义精神和道德观念的约束,以及其他人‘除武林公害’的威胁,一旦被朝廷管制只会成为当地官员的鹰犬。第三,还得考虑宋辽的国际关系,不知道当时宋朝是怎么敷衍过去的,但旧事重提很容易起摩擦。第四,不仅要洗白萧远山,更不能让旁人知道我和契丹人关系很近。 赵煦以为他为了逃回来,被迫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佶儿,你有什么为难之处,答应了什么非分的要求,朕一概赦你无罪。”别人应该恪守臣节而死,你可以苟且偷生。 林玄礼有点感动了:“六哥!没那么严重。只是那黑袍人替我疗伤之后,不肯送我回家,看少林寺要招灾,他幸灾乐祸!要让我继续下落不明,以便由朝廷彻查少林寺。” 赵煦刚决定把封赏给他,顿时不爽:“哼。他到会借刀杀人。因为什么?” 林玄礼实话实说:“那老伯他说,杀他全家的仇人,就躲藏在少林寺中。他不知道是谁,又不能把少林和尚全都杀光,趁这个机会。” 赵煦微带怒色,喝了两勺茯苓燕窝粥:“这少林寺,竟成了龙潭虎穴。” 林玄礼柔声说:“您是知道我有多粘人,有多缠人的。这就又耽搁了两日,萧老伯被我磨的受不了,真名实姓说了,是‘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的远山,血海深仇也说了。我和他谈妥,各退一步,我躲起来帮他借刀杀人,他得带我回京,我悄悄潜回宫里,叫家人知道我安然无恙。” 赵煦打量他这平民服色,一身短褐,精干强壮,一看就是种庄稼的好手。就像个很惹人喜欢的乡村少年,逐渐理解皇帝怎么会出宫游玩一趟,忽然就对某人青眼相加,带回去高官厚禄:“既然回来就不要走了,去观稼殿伺候庄稼,去你在城外的田庄里隐居。” 林玄礼点点头,拿几块卤鹅卷在饼里,加上葱和酱大吃:“还有两天没说呢,前两天是饿,之后是乡村的粗茶淡饭太难吃了。” 赵煦不禁好笑,看着变黑变瘦狼吞虎咽的少年:“难道你真是人见人爱,把萧远山说的回心转意,礼送回家,还要将一个女儿嫁给你?”话本里也就是这些便宜事了。 林玄礼也嘎嘎乐:“那老伯说他自从阖家遇难之后,不曾另娶,一心一意要为妻儿报仇。已经二十多年了,仇人陆续抓着几个,只有少林寺内武功高强的和尚多,虽然不是戒备森严,却住的很紧密,仿佛是老虎咬鳖无处下口。我便帮他出谋划策。” 男神你好,你素昧平生的爹爹说你死了。 我只好说啊对对对。 赵煦抓住了一个细节:“你那件罗衫,是谁送到少林方丈房中的?” 林玄礼一怔:“我不知道。” “嗯,你继续说。他是什么身份?”难道又是党争时落难的官员?真麻烦,只要不是报复章惇,其他人倒还罢了。 林玄礼吞吞吐吐,想起疯批老爹叮嘱过不要到处哔哔:“拿纸笔过来。我写了,请官家御览,看完了就烧。我答应过他绝不告诉别人。”但史官、侍女、内侍一共十来个人。 郭伴伴:“启禀官家,太医们来了。”善于治内伤和外伤的太医都来了。 赵煦琢磨着二十年前的旧案,萧远山…完全没有印象啊,不应该,神宗英宗时期的记载我常常翻看,纵然一时想不起来,也能隐约有些印象。“请太医瞧完,先赐浴。你凑过来坐在朕旁边,慢慢说。我还能忍一忍,一会到了太后太妃面前,你别把娘娘熏哭了。” 林玄礼又低头扯着衣襟嗅嗅,虽然是夏季最少六天没洗澡,还在暴晒和纵马狂奔中度过,不用琢磨了:“久居鲍肆不闻其臭。倒要先为难太医了。”头好痒啊。 太医们眼泪都要落下来:“官家忧思过重,本来就有些先天不足,为朝政所累,又为郡王担忧。” “为官家身体,郡王今后可不敢再乱跑了。” “呵呵,是不是乱跑这件事,你还是慎言吧。”为老板甩锅似乎合理,但官家是那种有担当的老板。 太医警醒过来,望闻问切了一翻。到官家面前给出统一答案:“有内伤,伤及根本,更何况伤筋动骨,得静养。”“肋骨是被打断了一根,已有数日,背上也有大片淤青,都需要静养。” 赵煦一惊,刚刚他也看了,却没看到后背。 “十二条正经(经脉)全部受损,气息逆乱,元气亏损,全靠年轻力壮才能顶住。倘若小臣看的不错,十一郎纵马回京的路上,应当是忍痛。而且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一直在奔波劳碌。幸而元气充足,只要好好调养,细心静养,不会留下后患。” 赐浴但不是华清池,大木桶里青木香、柚子皮飘飘浮浮,各种中药制成的澡豆和浴发养发的洗头粉轮番上阵,内侍们手缠棉布,熟练的把人搓洗,过水,再搓洗,直到每一寸皮肤都干干净净才扶出来。 林玄礼已经半睡半醒有一会了,还要侧卧着涂药,擦干头发,趁机小睡。 收拾好姿容,换上他留在宫里的紫红色锦袍,那是日常穿着的燕居服,腰细了,丝绦上重新系了扣子,让玉带钩拢住合适的位置,系上双鱼玉佩,只戴了柔软舒服的帽子而不是展脚幞头。 坚决拒绝敷粉。白白胖胖的时候敷粉,显得朱唇粉面玉树临风,现在晒黑了,再扑粉会很丑。 紫色是个神奇的颜色,白皮肤显白,黑色显的更黑。 回到清凉殿重新见官家,他开始处理公务。 赵煦头也不抬:“免。你可知道,追查不得的七个江洋大盗就隐匿在少林寺内,这次都抓出来了,有四个当场自尽,不肯牵连他人,另外三个已被收押。” 林玄礼:“竟然这么多?” “虽说逃犯一旦落发为僧就不再追究,但那些杀官谋反、抢劫官银的贼子,竟然也有。” 林玄礼:少林寺,危! “过来,坐到朕身边。”赵煦撂下朱笔,不批了,越批越生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臂膀,细了一圈,摸起来也不是□□弹弹:“你们先下去,你说吧。” 内侍搬来一个绣墩,放在官家的官帽椅旁边,悄无声息的退下。 林玄礼低声说:“这萧远山,他是个契丹人。臣弟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要张扬的好,他要报仇,帮他找出来血债血偿,不要弄到举世震惊。这原本就是几个盗贼所为,闹大了反倒授人口实。况且是快三十年前的陈年旧案,我算了算,召当年、当地的官员问询,恐怕也都老死了。” 见官家点头,这才继续说:“他陪老婆回娘家探亲,遭人劫杀,他妻子是汉人,是在咱们大宋境内遇难的,都死在他面前。具体的情况也没跟我说,我想那一定很惨,也不忍心细问。他原是个契丹武官,在那之后官也不做了,也没有家可回,一心一意只想把那些隐姓埋名的凶手找出来,一一杀了报仇。” 赵煦想了一会,没回忆出什么结果:“我只记得,神宗年间,辽国打算攻宋时,他们的主帅遇刺身亡。辽国一场内乱,也就散了。他一个契丹人,潜在大宋境内,连这都肯告诉你?” 林玄礼记着稍后要和疯批老爹串供的内容:“那倒不是,我不想浪迹天涯,偷偷用契丹文留信,当地官员见了一定害怕,以为是什么契丹奸细接头,层层上报。没想到刚写完被他认出来了,一读出来。他吓一跳,我也吓一跳。” 赵煦叹了口气,也只有一个儿子,胖儿子每次吐奶都让他很紧张,完全不能体会别的皇帝不拿儿子当回事的心态。看史书看历代皇帝舍得杀儿子,无法理解。刘皇后也是相伴多年的娇娘,宠冠后宫,因此也说不出再找个老婆的建议:“听着都叫人后怕。唉,真是可悲可叹,你便宜行事,好好答谢他吧。”
第54章 我何德何能 林玄礼回忆了一下:“萧远山倒像个苦行僧, 白天随便吃点粗粮果腹,夜里就要打坐修炼。还逼我也一起修炼,当时我太困了, 记得不清楚, 到最后答应他,我亲自扮成契丹人, 去诈玄慈,要问出当年的同谋。哎呀,他现在在大牢里么?” 赵煦淡淡道:“哪能这么容易放过那两个和尚?我有心换一个主持,又担心换汤不换药。” “怎么是两个?” “你府上的玄生, 当时疑心他们内外勾结抓你, 就叫王繁英给他用药拿住,废了武功。” “啊!玄生和尚倒是个好人, 心直口快。” 赵煦微微颔首:“这药不会伤损他的性命。我想想……你在少林寺出的事。萧远山的仇人用的是少林武功。那还不简单,就说他们看到郡王随身佩戴的小金佛是辽国所铸, 上写契丹文。就疑心你。那贼酋见了, 做贼心虚,以为你受辽国所请,重查旧案。” 有没有这种可能,你们当死士、刺杀别国的武官, 重点是那人本身而不是他的妻儿啊。而且你们在大宋境内动手,这不是画蛇添足,格外授人口实吗?就不会越过国境动手?不会用辽国武功?都以武犯禁了,还装什么不敢偷越国境的老实人。杀了人家的妻儿,还是在人家面前…是个男人都不能忍…既然抓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小孩, 也该抓来当做人质。算了,都是笨死的, 都是你们牵连无辜所致。 林玄礼觉得这个计划,好像是准备动刑。怎么说呢,玄慈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是个硬骨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恐怕对他这种人来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我和萧远山再商量商量,制定一个周全的计划。他跟我一起去诏狱,我们临机应变,还能用契丹话聊一聊呢。” 赵煦琢磨了一会,那人必然还留有隐情未报。提供了删减版:“你去见了太后太妃,你就说是被人搭救,养伤几日才动身,在深山老林音讯不通,其他的闲事都不要说。” “遵命。” 到两位中年女士面前,又被仔仔细细的盘问了两遍,两边口供完全一致,又被抓到眼前仔细端详,总归是岁数大了男女有别,并没有被摸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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