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垂眸:“本就是我无端惹了你,赔礼道歉自是应该。” 黛玉细细盯着手中的手帕,也不言语,仿佛能盯出一朵花儿来。 他便自顾自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他在扬州有家典当行……” “我最爱扬州的月色,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林黛玉却突然打断了他,脸上带着轻松和怀念。 她一开始叫他来确实是想问问的,然而此刻又觉得,问了又如何,家里的东西如何就到了典当行,总逃不过是那几个答案,她早就做了决定的,那么不问也罢,至少还能多保留一些美好。 贾琰明了她的意思,他想起磐月说的,你以为好,其实别人并不需要的话,也不提了,顺着她道:“月是故乡明,这一生还很长,林妹妹想去扬州,机会也很多。” 林黛玉低低地笑了两声,扭头瞅了一眼屋顶角,也不就他这个话做回复,她的一生,还能等到离了荣国府的一天吗? 贾琰顺着林黛玉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屋顶有个燕巢,只是那燕巢不知为何竟塌了一半,一只燕子绕着飞了几圈,便又飞走了。 林黛玉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贾琰最近心情也不好,他抬头看了看,道:“你这潇湘馆太潮湿了,巢穴根本筑不了,给燕子做个竹屋吧,我把它钉在屋顶角上。” 林黛玉犹犹豫豫:“这样行吗?” 贾琰就让人去荻草庐内取来自己的工具。 潇湘馆内最不缺的就是竹子,林黛玉一开始只在屋内看着他在屋外弄,后来终是忍不住好奇,磨磨蹭蹭的又走到他跟前。 贾琰动作很快,小小的竹屋已经初具模型,虽然简陋,但是竹香撩人,甚是清新可爱。 林黛玉用只笔捅他:“你别做这个门!我又不想关着它!” 贾琰道:“只是个样子,已经是秋天了,这样暖和点。” “你这个屋顶要塌了!” “不会,勾股定理很牢固。” “这跟竹子斜了!” “这个窗子的距离好像左右不一样。” “会不会有点小,万一它带小伙伴回来做客呢!” ······ 贾琰把手一摞:“你来做!” 林黛玉冷哼,实际上早心痒了,她正处于少女心爆棚的年纪,这种类似于给洋娃娃做衣服的游戏让她有些新奇,于是拿起竹子照着贾琰的样子开始绷线。 林黛玉心灵手巧,一帘竹窗让她做的像模像样,最后完成时,她特特拿起来朝贾琰轻轻晃动,只是还没等她得意的表情挂上去,只听哗啦一响,竹片就掉落了下来。 林黛玉面无表情的起身,贾琰面无表情的接替她的工作。 等贾琰上了梯子往上挂的时候,紫鹃已经站在底下等着,准备旧巢打下后就打扫,贾琰却默了默:“到底是它原来的家,就这么放着吧。” 紫鹃见林黛玉也不说话,便道:“是我没想到,有个念想也好。” 小小的竹屋挂上去,给屋里也添了一抹绿意。 黛玉眼巴巴的望向窗外,女孩的心思柔软细腻,她还往里面铺了细细的软草。 贾琰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屋外也没走,他执意的也盯着天空看,似是在寻找一个结果。 半个时辰了,等两人皆有些灰心之时,却听到“扑棱扑棱”挥打翅膀的声音。 黛玉最先欢呼起来:“它回来了。” 那只小燕子先是疑惑的转圈,之后吱呀叫了几声,似是兴奋,撞开竹屋的小门便飞了进去,又猛一下飞出来。 连续这么几个来回,小燕子终于确定了,这是给它的新家。 它飞出来,低低的在黛玉旁边绕了一圈,好像是在表示谢意,之后又飞出窗外,越飞越高,最终不见了。 黛玉这次却没有失落,她肯定的点点头:“它是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它是自由的。” 贾琰附和:“是啊,它是自由的。”他的目光也随着燕子越飘越远,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秋高风暖,我们都曾年少,我们都曾有一个美好到不愿离开的梦。
第16章 鸳鸯梦醒姻缘断 要说贾琰最近心情为何不好,还要从他这世的父亲贾赦说起。 贾赦乃荣国府非常重要的男性人物,居嫡又占长,即使不能光耀门楣,起码也该做到修身齐家。无奈不说官场仕途毫无建树,偏偏连守成守己也做不到,贪淫昏暴竟是一个不落。 现与夫人居于东院,他的二弟贾政与夫人倒是居于荣禧堂正房旁边,也是罕事。 世人多谓此举为母之偏心,不过到底是因为贾赦荒淫无度实在使贾母喜不起来这才偏心,还是因为贾母的偏心才逼得这位嫡长子不得不自暴自弃,以酒色度日,就见仁见智了。 这种先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从生物到哲学都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我们在此也就不赘述了。 只是贾赦身为嫡长子,很难想象他的小时候也是同贾环一般不公的待遇,才导致他长歪的。 不过现在贾母确实偏心二房,倘若贾母处处以贾赦为先,说不定贾赦就恍然大悟,上进克己,反而把那些毛病都改了呢,毕竟奇人奇事年年有,我们也乐见荣国府少几条罪孽。 只是很可惜,在以孝道大于天的古代,贾赦根本不能直言贾母的不公,把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掰扯清楚,只能旁敲侧击,贾赦对贾母如此,贾琰对贾赦也是如此。 父命不能不从。 京城中像贾赦这样不务正业的勋贵子弟有很多,近日来,这些中老年纨绔boys实在闲得发慌,便聚在一起商量要举行一个奇珍古玩大赛,无非是每人拿出一件宝贝赏玩,品评出个一二三,没有奖品奖金,争得是面子,玩的是风雅,喏,就这,就把赦老爹忙的团团转,连美人也顾不上了,竟四处搜罗宝贝。 这日,贾琏和贾琰一见面,就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得的苦笑。 贾琰给贾琏沏茶,又端详了他一会儿:“哥哥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古人重仪表面容,一般就是打人也不打脸,况且贾琏身份不低,能在他脸上动手的,除了贾赦没别人了。 贾琏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抚摸了一下伤口,其实无非是两道浅浅的细痕,不细看看不大出来,疼是不疼,就是想起就火大:“还能是谁?看上了那石呆子的扇子,竟是要弄得人倾家荡产也要抢来,我不过就说了两句,就换的一顿打骂。” 贾琰一听竟是闹得这般厉害,忙细问。 原来是贾赦看上了石呆子的扇子,看贾琏弄不来,便和贾雨村说了一嘴,贾雨村那人为攀权势是连恩人之女都可以坐视不理的,最是狠辣歹毒,便设法讹他拖欠官银,于是判那石呆子财产充公,将这扇子以官价送了过来。 贾琰问:“那石呆子人呢?” 贾琏摇头叹:“不知道,生死未知,也没人瞧见。” 这真是祸从天降,何其无辜!于权贵不过一个玩笑,于贫民却是一条性命。 荣国府落得那般结局,着实不冤。 贾琰道:“石呆子在牢里恐是受了料理,不若就去旁边的医馆问问,他的财产充公,多半也会回乡间老家,贾雨村拿人前必定是细细问好了这人的身世的,我们找他一问便知。” 石呆子没死还尚有补偿的机会,或给予钱财,或向贾赦要回扇子皆可,若是死了,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贾琏又问贾琰如何。 贾赦交给贾琰的任务是向一个戏子讨要一个柳绿粉彩太白醉酒铃铛供杯,这戏子倒是满口答应以五百两相赠,只是贾琰查了一下这戏子的身份,原来是廉王爷府上的,贾琰细想,他当时的态度太过急切,这东西怕是廉王爷的,是偷是赠都未可知,恐他有逃脱之意,故而也不敢要。 回来只跟贾赦说那东西是廉王爷的,廉王爷不肯相让,贾赦无法,骂了贾琰一顿也就完了,只是后来又让贾琰经常去贾母处,贾琰又敷衍,贾赦大怒,幸亏他退的快,要不也免不了一顿打。 贾赦见贾琰实在木讷不能成事,便又想出一计。 这日便见邢夫人来找王熙凤,原来是大老爷想讨贾母身边的鸳鸯为妾,想找王熙凤先说和。 王熙凤最是精明,知晓这事只能碰一鼻子灰,便百般推脱,只让邢夫人自己去跟鸳鸯说。 鸳鸯面对邢夫人的劝说,她只低了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她一个家生子,有什么资格拒绝府上老爷夫人的要求? 鸳鸯无处排解,正遇上袭人和平儿两人,便向她们讨主意。 平儿笑道:“你只说老太太已经把你许给琏二爷了,大老爷哪还好意思要。” 袭人也笑:“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把你许给宝玉,如何?” 平儿和袭人的话带着玩笑,带着试探,甚至隐隐的也带有一股矜持自傲的味道。 鸳鸯,袭人,平儿,都是一块处了好多年的,偏偏养成了不同的性子,没有说不好,毕竟她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大环境也是这样,脱离了时代局限去看评判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但总有人,不会忽视内心的自主的意识,她们模模糊糊的,磕磕绊绊的去探索,去追寻,甚至不惜以生命抗争,来守护自己所坚定的。 鸳鸯骂道:“你们两个再不得好死的,拿我寻开心,你们觉得自己将来都是做姨娘的,便觉得有了着落,可收着点吧,小心乐过了头两头空。” “你们不信,暂且看着吧,我就是做姑子,也不会如了某些人的意。” 两人方知她是认了真的,便劝导了她一番。 鸳鸯冥思苦想的一夜,终是下定了决心,将这件事捅到了贾母那,并当着众人面剪发明志。 贾母在,她有一线生机,贾母不在,除非她去找比贾赦位置更高的人,但那只能当小老婆,若找低的,怕是无端连累一家人。 此事至此,毫无余地了。 鸳鸯是美好恩爱的象征,偏偏这个名字配给了她,就是姻缘梦断的一生。 贾母心如明镜,鸳鸯不过普通姿色,贾赦哪里是看上了鸳鸯,分明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钱!贾母要给谁什么,都要经过鸳鸯,贾赦分明是怕她把家底都给了二房,要拉鸳鸯下水。 因此贾母连着王夫人也一起骂,子孙不成器,骨肉倾轧,是她之过啊!是她之过!可是她一介妇人,能怎么办?!把家让老大当,她不敢,老二也无多大本事,但他也不闯祸,有她在,两边都能压制一点。 贾母泪流满面,凡内斗易生内祟,内祟必引外祸,一个大家族的衰败,多由里而生。 鸳鸯一事,便是两房斗到明面的开端。 贾琰顾不上太多,他正在全心一致的准备乡试。 贾母许是有感而发,之前待他好,不过是顺嘴一提的事,如今,对他却是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对他这一场也尤为重视,平日也不许人去烦他,甚至把琥珀派给他照顾他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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