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阳程家,世代经商,素有“东阳程,西关柳”的说法,程家以生产农具起家,一开始从事的都是木石生意,后来有了资本,又将产业拓展到中药,丝茶等,之后又搭了不少关系,成为皇商,到了程澹这一代,程家已经成为柴阳的总商,程澹自小喜爱读书,二十刚出头就成了两榜进士,他为人知敏,擅应酬,不过短短几年,升到户部的钱监做了掌管铸钱铸银的钟官,程家又举家搬入了京城。 谁料没过多久,程澹就被人参告,说他利用职务之便,私藏官银,朝廷派人去查,果然查出钱监账目上铸银数与出银数不符,后又在程家后院的屋下挖出了二十万的官银,程澹畏罪自尽,皇上盛怒,没收程家全部家产,程家男子处以死刑或流放,女眷则充为官妓。 当时任钱监监史的为刘远度,也因不察之罪,被贬到闽西任知府。 程琼儿在程家出事时已嫁了人,按律法来说罪不及出嫁女,但是程琼儿的亲姐姐那时候却出来指正程琼儿与弟通/奸,程琼儿的夫家本来就想休掉她,这下哪还管是不是真的,一怒之下将她送进了官府。 程琼儿的这位姐姐不但指正了程琼儿的事,还向朝廷供出了程家藏银的地方。 人证物证俱全,程澹又畏罪自尽,这案子很快就定了下来。 程家人口不多,程老爹死在了流放途中,程珺儿,程家的大女儿,一年后病死于夫家,程澹自尽,程淮死在牢中,只剩下程琼儿,这下也死了。 庞飞,牛二做了他们能做的,那他能做什么呢? 贾琰望向远方,日暮暗淡,残阳如血,看的他竟然觉得刺眼。 他又望向街边,已过酉时,街上的行人们行色匆匆,有的手里拎着点心,想必是要回家讨自己的娘子或孩子的喜欢,收摊的小贩们兜了兜袖子的钱也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高兴的跟旁边的人约好“明日再来。” 明日!明日!贾琰想到,也许机会就是在不停的激浪与子夜的夹缝中寻得的。
第52章 倚月楼藏程家女 王家府宅里。 王千意见到贾琰,略加快了速度走了上来,笑道:“大人,有失远迎。” 在梧州时,有个叫王百顺的商人给他送了块匾额,这王千意就是王百顺的大儿子,照管着王家在京城的生意,和黛玉定亲后,贾琰手里缺钱,就找上了王家,他仔细查过王家的背景,没有什么大问题,王家做的也都是小本生意,不打眼,鲜少和权贵来往。 哪户人家要盖房子,王家提供木石原料和人手,按着主人家的意愿来盖,贾琰试着写出了青砖和彩砖的制作过程,交给了王千意,约定每出一块砖,贾琰就拿其中两成的钱,王千意曾经想和他五五分,让他拒绝了。 王千意将两张银票推了过去。 贾琰看了一下金额,只拿了一张:“冬日里盖园子的少,咱们生意归生意,什么事掺了水都走不长。” 王千意给贾琰倒茶,笑道:“一切听大人的。”他是个不像商人的商人,尤其不像他爹,贾琰在梧州找商人募捐,他爹王百顺是能少出就少出,见了贾琰就躲,最后却送了贾琰一块匾强行上演官民一家亲。 王千意不,他更像个文弱书生,面对谁都是不卑不亢的样子,说话行事行云流水,让人觉得非常舒服,更有一股细心的体察之意,他看了贾琰一眼,淡笑道:“大人是否还有别的事要问?尽管开口,王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琰思考了一瞬,决定开门见山:“我想问问你第一位妻子,程珺儿的事情。” 王千意正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将茶杯放到桌上,慢条斯理的竟然开了个玩笑:“大人,您没听说过吗?世上不可问之事有二,一问人钱财,二问人娇妻。” 贾琰没说话。 王千意叹口气:“大人要问什么?” 贾琰沉吟了一瞬,问道:“你心悦她吗?” “咳咳,”王千意一下子咳了起来,他笑道,“大人,你这个问题,还真是出乎意料啊。”说罢他脸上起了怅然之色,却很是利索的回道:“我当然心悦她。” “我从来没见过像她那样的女子,明亮如耀日,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敢单枪匹马的来梧州和我们抢生意,还把我爹气的一愣一愣的,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想,我要娶她,” 王千意说到这,微微摇了摇头,略自嘲道,“我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平生唯一坚持过的,大概就是要娶她这件事,她是有意中人的,我使了点儿手段,让她嫁给了我,可是娶了她,我才知道,她不是耀日,而是水中月。” “所以最终她死了,永远的死去了,再也不会回来,”王千意眼角划出了一滴泪,他略转过身背着贾琰擦去,然后笑道,“真是让大人见笑了。” 贾琰心里升起一股怪异之感,他总觉的哪里不对,王千意说那句她死去了的时候尽管竭力表现出悲伤,可是,他太过用力反常的语调倒让人听出了一股怨恨,这与他一贯淡然的神色不太相符。 “她是因何故病逝的?” 王千意还未来的及说话,就见外面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三四岁的男童,头上攒了个小团髻,脖子上戴着金项圈,虎头虎脑的看起来特别可爱。 “父亲,看,我抓的蛐蛐。”男童两指头捏着一个蛐蛐兴奋的让王千意看,谁料他略一松手,那蛐蛐就两腿一瞪跳到了地上,几下蹦到了贾琰那边。 “过来,”贾琰跟男童招了招手,男童也不怕生,颠颠的向他跑故去,好奇的看着他。 “这是我儿子,叫礼儿,今年三岁,”王千意笑道,“他娘生了他后,身体一直就不大好,硬熬了一年,因此去了。” “你叫礼儿是吗?”贾琰将蛐蛐递给他,两手一伸就将他抱在了自己腿上,礼儿高兴的直拍手。 王千意呵斥道:“礼儿,快下来,你把大人的衣服都踩脏了。” “无碍,我喜欢孩子,”贾琰笑回了一句,然后盯着礼儿的脖子看了一会儿,指着他脖子上戴的一个小金镂问他,“礼儿,这东西谁送给你的?” “母亲送的,前日母亲送的另一个比这个还好,你想要吗?”礼儿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贾琰放下了礼儿,看向王千意:“母亲?” 王千意的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就松开了,他笑道:“程家女病逝后,我又娶了刘家的姑娘。” 贾琰当年去滁州的时候,经过柴阳,别的地方给小孩子的金镂里放的都是香包,只有柴阳,里面放的是个小蟾蜍,意喻蟾宫折桂,而礼儿身上带的这个金镂,里面放的正是蟾蜍,蟾蜍的嘴巴里还刻了个阳字,王千意现在娶的这位刘家姑娘,可是京城人士。 贾琰不再问了,随意的和王千意扯东扯西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一回到府衙,他立马找了几个衙役,吩咐他们守在王千意门前,盯住出府进府的所有人。 谁料盯了几天也没什么异样,就在贾琰怀疑是自己多心的时候,何其刚回来了。 何其刚个头不高,身形极瘦,凤眼,鹰钩鼻,他盯着你看的时候,就好像黑夜里的猫鹰看到了一块食物,带着邪性与阴鸷。 “贤弟,”何其刚拍了拍贾琰的手,笑道,“我听说,那程琼儿死之前,还专门跑到了贤弟面前,”他砸了砸嘴,打量了一下贾琰,“没想到这女囚也有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志向啊,跟我说说,她是不是想跟你约好一起过奈何桥?” 贾琰一把拂开他,冷笑道:“她说她不过奈何桥,因为舍不得何大人,倒不如做个孤魂野鬼,隔三差五还能回来看看何大人,也不负这几年的情分。” 何其刚盯着他看了一眼,心里转了几个弯,又把手搭了上去,凑近了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道:“说正经的,她有没有跟你说点什么?” “说了,”贾琰瞥了他一眼,“说她是冤枉的,要我替她伸冤,哪个犯人不是这么说的?” 从牛二那学的话,还挺好用。 何其刚眯了眼睛看他,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你不准备管了?” “都结案了,还有什么可管的,”贾琰淡定的任他打量,也就是几瞬的时间,便不耐烦的撞开他往前走去,嘴里嘟囔道,“散衙了,你不回家别碍着我。” “散衙了就回家多没意思,”何其刚一把抓住了他,冲他挑了挑眉,笑道,“今日带你去个好地方。” 何其刚嘴里的好地方,不用说也知道是哪。 “不去!” 何其刚跟上他,又把手搭他肩,笑道:“贤弟,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去程琼儿那吗?” 贾琰一顿。 “因为啊,”何其刚拖长了音调,卖关子似的压低了声音,笑声里寒意森森,“程琼儿最妙的就是那一双手,腕白肤红玉笋芽,不是风流物不沾······” 贾琰想起程琼儿抓着短刀的那只手,红肉翻滚,黑血模糊,指甲全被剥落,那不是手,那是活生生刻在人身上的罪恶。 “程琼儿还有个弟弟,叫程淮,那也是个玉做的人儿,”何其刚攥紧了贾琰的胳臂,笑道,“可惜啊。” 贾琰冷哼了一声:“何大人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对程家儿女这么念念不忘,你就去找他们,没人拦着你,我对程家没兴趣,也没你那些爱好。” “所以我才让你跟我去个好地方,人生苦短,可要及时行乐,倚月楼里有一个姑娘,那双手比程琼儿也不差。走吧走吧,咱们哥俩好好亲近亲近。” 何其刚的手冰凉,让人想起吐着信子的毒蛇,贾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终道:“好吧,何大人如此有兴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苏台折柳撩春风,夜泊销魂倚月楼。” 香风馥馥,丝竹笙箫,环琅珊珊,醉语调笑,真可谓水月镜花,画皮世界。 倚月楼是京城出了名的风月场所,这家主人奉行重质不重量的原则,凡是能进倚月楼的姑娘,皆是绝色,琴棋书画都要懂,但进来后,吟的是艳语瑶章,看的是春宫之画,唱的是秦淮小曲,舞的是跳袖折腰。 来这地方的,谁不知道谁呢,皆是三生杜牧客罢了,风雅在一张皮,下流在一身骨,什么才是重点,倚月楼非常清楚,倚月楼的姑娘们从不在外露面拉客,但你若出的起银子,姑娘们也不矜持包你满意,里子面子都照顾到了,生意自然不错。 贾琰被何其刚笑着推进了一间房。 檀木梁,黄花桌,正中是一张《艳鬼踏雪》的屏风,诡异又妖娆。四周燃起了香炉,炉烟袅袅,珠帘瑶窗,金丝银线,软被红帐。 一个女子靠了过来。 她在他身边吐气如兰,念道:“寻花问柳败身家,缘因耳目喜贪邪。阳世纵然有漏网,阴间难脱罪刑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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