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 现在不是吃饭的点,客人也不多,没过多久,就见肩膀搭着白巾的小二欢快地跑了下来,喜气盈盈道:“二位公子楼上请。” 两人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郎屺点了几盘菜,不过更多的是酒。 他并不理会贾琰,自斟自酌地饮了小半瓶后,才指着店里悬挂的一副《溪山长乐图》,冷着脸嗤道:“人如死尸,花如雕塑,树木远近不分,林泉阻塞,楼宇错杂,点染毫无章法,山脚无水面,水流无来源,最下等的赝品。” 挑剔完了画本身又开始挑剔“百味居”的布置。 “悬画宜高不宜矮,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到,便往矮了挂,还挂成对称,明明是山水画,却选了最忌用的朱红木漆,俗不可耐。” 贾琰不认为他们的关系好到了在一起谈诗评画的地步,他阻止了他倒酒的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郎屺沉默下来,半晌后,他扭头看向窗外,道:“没什么。”说完这句后就再也不说了,他推开贾琰,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 这气氛低沉又尴尬,贾琰举杯,笑道:“我还没谢你帮我治好了手。”说罢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提起这个,郎屺也笑了,“你知道为什么我帮你请了鲁神医吗?” 贾琰摇头。 “大概是因为,你能理解我吧,”郎屺笑得落寞,“我从小就喜欢矿石,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放下杯子,神情带了一丝怀念,或许是实在无人可说,他开始跟贾琰讲述自己的往事。 “在我三四岁时,我父亲升任了滇南巡抚,他不愿意我养在内宅,常常带着我办公,那时候朝廷缺铜,经常从民间回收铜器,可还是不够用,滇南是铜矿之乡,朝廷给滇南官员下了任务,每年都要上交大数量的铜。父亲为此忙的焦头烂额。”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就跟着父亲琢磨铜矿,当我把第一枚我亲手锻造的铜钱放在父亲手里时,父亲激动地问我是怎么弄出来的,然后大大夸赞了我,说我比我两个哥哥强,知道为父亲分忧,我——” 说到这里郎屺顿了顿,似是自嘲地笑了笑,才接着道:“我小时候性子要强,比过了两个哥哥,觉得得意地很,自此就喜欢上了冶炼矿石,可渐渐地,父亲却说我不务正业,当我十五岁那年拒绝入场进学时,父亲让我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从那以后,父亲一直对我失望到如今。” 贾琰闻言,没说什么,只是从袖子里翻翻找找,找出一张书信,递给了郎屺。 郎屺展开看了一看,忍不住笑了,只见信上写着: “叹汝不孝,生而何用。进不能入仕,退无以耀族。终日惶惶喧喧,不见所踪,天伦之念曾无,奉孝之心岂有!!今岁除夕,须得归家,不得有违!常闻平安州多文玩,古字名画数不胜数,宜多捎归。” 这是贾赦的来信,贾琰都没仔细看,反正还是那一套,骂他一顿,再吩咐他给他办事,至于办什么事,无非就是诉讼捞钱或者帮他买古玩字画诸如此类等等,万年都不带变的。 郎屺将信还给贾琰,见他面上坦荡,丝毫不受影响,叹道:“我不如你,”他垂下眼帘,昏黄的日光在他立体英俊的五官上投下了一片剪影,他喉咙动了几动,声音虽小但字字清晰,他道:“我怨恨他。” 这个他是谁?郎屺没说,但他们都知道,他怨恨的是他的父亲。贾琰倒是不怨恨贾赦,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没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而郎屺不一样,从他的语气中能够听出来,他曾经,甚至现在,都是极为敬重他的父亲的。 因为敬重,所以怨恨。 贾琰不太擅长在这方面安慰人,在古代,父亲的位置特别重要,几乎是以父为尊,他没有接受这种教育,所以很难体会郎屺的情绪。 好在郎屺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谈的意思,他抒发过后,就彻底沉默了,除了喝酒,就再没说过一句话,贾琰劝都劝不住,到天色将黑时,他醉得连马都骑不了了。 贾琰只好雇了马车,把他弄回去。 “周旷他,算,算什么东西!” 他们已经到了山脚,这段路马车也进不来,贾琰就扶着他往前走,谁知郎屺醉得迷迷糊糊的,一脚踩歪下去,就躺倒在了路边,贾琰无法,就扯了他起来,背着他往前走。 郎屺还在胡言乱语:“他懂什么?要想活着,就要顺应帝心。” “古往今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得不死,他学了那么多年都没学会,活该他子孙断……断绝!” “鼓动着姨母,太子弄出这些事,要不是他,父亲也不会让我……呕——” 贾琰动作极快,毫不犹豫地就把郎屺扔了下来,郎屺的头磕在门边上,发出“砰”的一声,他本来要吐的,被这一撞又噎了回去,看样子是被撞的晕过去了。 “哎,这是谁趴在这?三爷,三爷回来了!”门里的仆从仔细辨认了一下躺在门边的人,发现是自家主子,惊叫出声。 贾琰把郎屺交给他家仆从,“他喝多了,扶他进去好好休息。” 仆从并不认识贾琰,一边扶着郎屺一边道:“这位大爷,谢谢您送我们三爷回来,这山路不好走,我找个人送您回去。” 贾琰指了指旁边的院子,笑道:“不用,我也住在这处,我自己走着回去便罢。” “原来是贾家大爷啊,”仆从恍然大悟,待要再说什么,只听有脚步声从内院那边传来,估计是婆子丫鬟之类的,贾琰挥了挥手,径直离去。 可在走了百十来步后,他就止住了脚步,站在一棵桐树下,负手而立,直等看到那扇院门缓缓关闭,一切都安静下来后,才迅速转身,并没有像他说的走回家,而是骑上了马,挥鞭疾奔。 而他疾奔的方向,显然就是他刚刚回来得夷县。
第105章 105郎屺和刘媪媪的事 院门内。 刘媪媪正准备睡下,忽闻一阵喧闹,她咕咚一下就爬了起来,也不用丫鬟扶,自个儿就支起身子往外瞧,兴致勃勃地想看看又是哪个婆子跟哪个丫鬟吵架了,她在心里给她们找好了理由。 说不定是为了赌钱输了气红了眼,又或者不是吵架,而是是哪个丫鬟和小厮偷情被发现了。 没想到透过窗户,却瞧见自己的大丫鬟银杏急匆匆地小跑了进来,“姑娘,姑……姑爷回来了!” 刘媪媪有一瞬的呆愣,实在是姑爷这个称呼,她觉得好久都没从银杏嘴里听到了,然而她身体的反应要比脑袋快。 “哎哎,姑娘,穿好衣服。”银杏眼睁睁地看着她家姑娘穿了件单衣就跑了出去,跺跺脚,忙取了件软袍跟上,这大冷的天非着凉不可。 郎屺根本没有刚刚那副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他独自站在院子里,面色萧索,脸也只是有些微红,旁边有丫鬟要扶着他,他推开了去,只是皱眉看着跑到他跟前的女子。 “郎云英,”刘媪媪叫他一声,疑惑道,“你站在这干什么,吹风啊?” 郎屺不答话,眼睛似清明似迷混,就那么看着她。 刘媪媪皱了皱鼻子,跳开一步,“你喝酒了啊?”说完看见银杏拿了软袍过来,又上前一步,将软袍裹在郎屺身上,嘟囔道,“你傻我也跟着傻,真是,站在这里干什么,还跟个醉鬼说话,冻死我了,快回去,快回去!” 她并不淑女的扯着他的袖子往前走,郎屺站立不稳,倒在她身上,刘媪媪忍不住又往旁边缩头,她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连连抱怨,“难闻死了,你离我远点。”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一边嫌弃一边把他扶到了床上。 她搓搓手,这才发现有点冷,从柜子里随便扯了一件外衣披上,左右看了看,“容镯呢?” 一个样貌秀美,气质温婉的丫鬟站了出来,“奶奶。” 刘媪媪一挥手,“让下面打了热水上来,你给他收拾收拾。” “奶奶,”容镯欲言又止,磨蹭着不动。 刘媪媪往门外走,见她不动,就推了她的后背一下,“快点快点,都这么晚了,早收拾好,我还要睡觉呢。” 她说的睡觉应该是单纯的睡觉,可容镯一下想歪了去,她红着脸低着头,嗫嚅道:“奶奶,要不你来吧。” 然而一阵风后,再抬头,容镯连刘媪媪的衣裙角都看不见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上前替郎屺脱衣擦身。 她从小就是郎屺的贴身丫鬟,这些事都做惯了的,按理说也该她做,可她家三爷和奶奶的情况……唉,多好的机会,奶奶怎么就不懂得趁机再进一步呢,还让她来,她家奶奶真是个心大的。 厨房里,几个婆子正在摸牌,突然门外来了一个人,一个婆子大叫:“死东西进来不关门,冻死老娘啊!” 刘媪媪笑眯眯道:“王婆子你火气这么大,输牌了呀?” 几个婆子一听这声音,登时从椅子上滚了下来,那个叫王婆子拍了自己一巴掌,讪讪道:“奶奶,我认错人了,刚刚可不是说您。”看见刘媪媪伸手拿了鲜橄榄,王婆立马上前夺了过来。 “哎呦,奶奶要做什么,跟我们说,奶奶怎么好自己动手?” 虽是赌钱被抓了个正着,可几个婆子并不真心害怕,因为全府上下都知道,这位三奶奶脾气是出名的好,以前大家觉得这样的性子拿不住下人,可相处久了,也不知她用得什么办法,竟让下人们从真心里爱戴她,连那偷奸耍滑地都自动勤快起来,心里有股热乎劲儿,还恨不得给她出头。 就如现在,几个婆子也是闲来无事才摸了把牌,一说要做东西,小炉子大炉子上的火登时都烧得旺旺的,刘媪媪却不让她们动手,她懂药理,她做的东西别人也做不来,几个婆子劝她不得,也不再劝,就给她打下手。 没多大一会儿,一碗醒酒汤和几个小菜便做好了,样子朴实,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可银杏知道,她家姑娘的手艺是真真的好,不像那些大家闺秀做饭就是动动嘴,姑娘却亲力亲为,东西虽然没太多花样,可滋补身体,口感比酒楼里也不差。 银杏把几样东西装了食盒,转身却见刘媪媪呆呆坐着不动,跟刚刚的活泼完全不同,便奇道,“这是怎么了?” 刘媪媪低头道:“你给他送去吧,我今晚去客房。” 银杏手上一顿,继而恨铁不成钢道:“每次一到正经事,姑娘就掉链子,你急巴巴地亲手做好了,就该送去让姑爷知道,你总是不说,姑爷也是个不爱说的,这两下一隔,你们可不就隔远了。” “你快别说了,”刘媪媪双手捂住脸,万分羞愤,“上次我还跟林妹妹说,他拿我当摆设,我便也拿他当摆设,可现在我又在做什么呀!” 银杏一窒,有些语塞,照她来看,姑爷对姑娘真是不上心,但凡上心一点,就不会把妻子独自放大半年,音讯全无,可好在姑爷身边没有别的什么人,就是为人冷一些,但姑娘性格热情,这一互补,也能美美满满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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