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若溎现在心里难受得紧,又哪里听得进去这一番言辞? “你可知与你议亲的是谁?”张若溎不接她刚才的话茬,眼睛红红地问晨姐儿。 晨姐儿被他这失态的模样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这都是家里人安排的, 听闻皇祖父和德妃娘娘也已经允了。想必是个不错的人家。” 她说得十分顺畅半点都不犹豫, 可见是真的了。 张若溎满嘴都是苦涩, 偏偏有苦说不出,只能摇头摆手:“罢了罢了,和你说也没甚用处。你去忙你的吧。”说着从旁边摸了个酒杯自顾自继续倒酒去饮。 晨姐儿没料到这个人如此冥顽不灵, 见劝他劝不动,索性跺跺脚转而去找旁人了。 弘历刚才都已经跑去富察家找富察小格格玩了,远远瞧见自家姐姐和张若溎在说话, 不由得又跑了回来,眨巴着眼睛问:“溎哥哥,我姐姐和你说什么了?” 张若溎愁苦不能自拔,叹了口气,没吭声继续喝酒。 弘历明白过来。 得,这俩人都没听明白两位娘娘的话。 看来聪明人只有他一个啊。 弘历哈哈大笑着又折转回了富察家那边,继续找小格格玩。 俩人自从上次后,倒是冰释前嫌了,不似以往那般针锋相对。且两人又是同龄人,说起话来也很有共同语言,这次碰到了,一起玩也是自然。 张若溎的失魂落魄被珞佳凝看在了眼里,她想了想,觉得溎哥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捉弄人这种事情,稍微一下也就罢了,让人孩子这么痛苦不堪实在是说不过去。 珞佳凝就找了胤禛,问他要不要和张若溎说一声,和晨姐儿说亲的人家就是他们张家,而且选定了的就是他溎哥儿。 胤禛原本正和弟弟们谈笑风生,听见了妻子在他耳边的小声嘀咕后,他顿时眉头一皱,不大乐意地说:“我晨姐儿那么好的孩子,往后都要嫁给他跟着他吃苦。现在他这点苦头算什么?不和他说。” 珞佳凝:“……” 她实在看不出来,晨姐儿嫁给张若溎有哪一点要吃苦了。恰恰相反,连皇阿玛都说,晨姐儿许到张家的话,往后是要去享福的。 眼看着这个当爹的说不通,珞佳凝便决定去找另一个当爹的。 毕竟溎哥儿现在喝酒喝上了头,下奶他的模样,着实不太好让她这个未来丈母娘去插手管什么,倒不如让当爹的们过去看看。 珞佳凝寻了张廷玉,与他简短说了几句。 张廷玉茫然四顾,看到张若溎在角落喝闷酒,感念王妃的一片好心,颔首说道:“那回头微臣与他说说,多谢王妃体恤。” 珞佳凝见状,就没再把告诉张若溎这件事再放心上——反正他有他爹关上房门在自家说悄悄话,她这个未来准丈母娘还是不要轻易插手的好。 张廷玉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回家的车子上告诉张若溎关于定亲的事儿。 谁知,等到宴席散了后,张若溎醉醺醺来到车子上,劈头盖脸就来了句:“父亲,儿子有句话想问问您。” 平时张若溎都是沉稳少年郎的模样,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更遑论现在这样喝酒醉醺醺的模样? 张廷玉当即就不太乐意了,板着脸说:“为父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喝酒误事。若是浅酌倒也罢了,千万不能喝多。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回事。” 张若溎脑袋里都是嗡嗡嗡响着关于晨姐儿定亲的消息,听不进父亲的话,讷讷地说:“父亲,请您告诉我,与晨姐儿定亲的是谁?那人学识可比我好?门第比我们张家更好?教养也比我更佳?” 张廷玉发现这孩子真是没救了,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进去,气恼之下,他直接怼了儿子一句:“你放心,晨姐儿的未来夫婿,反正不会比你差就对了!” 就是同一个人,能差到哪里去? 张若溎一听这话,只觉得父亲是在暗示他那定亲的未婚夫绝对不可能是他了,不由得潸然泪下。 张廷玉自然知道“情”之一字的可贵。 想当年,他和妻子姚氏伉俪情深,姚氏嫁给他后多年没有怀孕,他也连个妾室都不曾纳过,夫妻俩的感情好到没话说。 其实他也很想体谅自家儿子一下。 可是这臭小子吭哧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去,而且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脑补了那么多,实在不像是他们张家人那么聪明。 张廷玉越看溎哥儿这颓丧的样子越生气,赌气之下,索性不告诉他实情了。 ——反正过段日子赐婚圣旨下来,一切都能揭晓,现在就让这臭小子难受一段时间去! 除夕晚宴后。 过了没几日,趁着过节的喜庆气氛,珞佳凝和德妃便把和张家结亲的事情告诉了晨姐儿。 晨姐儿倒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登时愣住:“前些日子除夕晚宴的时候,溎哥哥问起我来,我还说不知道是谁与我定亲。却没想到会是他。” 德妃笑道:“自然是他。除了他之外,也没哪个孩子能对你那么好了。再说,张廷玉人也极好。你嫁入张家是很不错的。” 晨姐儿对此倒是觉得没什么。 不过能够嫁到张家,她自然是开心的。爹爹就是自己的启蒙先生,儒雅温和。夫君又是一起长大的很会照顾她的小哥哥。 她觉得很好。 只是,晨姐儿即便已经知道了即将和自己定亲的是谁,却人在宫中陪着德妃,不能轻易出宫去。 于是她便也没有机会把这件事告诉张若溎。 一来二去的,张家其他人和雍亲王府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了晨姐儿的未来夫君就是张若溎,唯独这未来的新郎官自己不知道。 张若溎愁苦不堪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旁人在开开心心过年,他则闷在自己书房,写了一首又一首的诗,各个读上去都悲伤到了极致。 张廷玉看在眼里,却把嘴巴闭得更紧了。 其实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来到张家拜年,旁的不说,他弟弟张廷璐和弟妹七公主就来了好几趟。 夫妻俩知道了溎哥儿和晨姐儿定亲的事情,只是碍于张廷玉叮嘱过,没有在溎哥儿跟前把话说明白而已。 但夫妻俩心疼侄儿,明里暗里暗示过好几次,晨姐儿结亲的少年是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少年”。 偏张若溎没听明白,只以为雍亲王府附近还有哪户人家和他们家往来频繁,那一家有个嫡子才貌出众堪配晨姐儿。 所以叔叔婶婶的话说过之后,他更加难过了,略做了一小会儿就耷拉着脑袋回了房间。 张廷玉十分无语。 自家儿子到现在都没看清楚形式,那就真不是其他人的错了,是溎哥儿他自己傻。 傻到这个份上,活该受苦。 张廷玉懒得和个傻子多说话。他开开心心潇潇洒洒过了一个好年,而他儿子张若溎则过了个悲伤年。 年后过了些日子,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康熙帝觉得这个时候赐婚是件极好的事情,大手一挥写好了圣旨,让梁九功的徒弟亲自去张府宣旨。 张若溎前一晚没睡好,昏昏沉沉的,脑袋疼得很。跪在地上听圣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身子都是飘忽的,晃晃悠悠踩不到实地上的感觉。 谁知圣旨一开始读起来,他就发觉了不对劲——怎的居然是赐婚圣旨?而且好像这圣旨不是对着别人的,就是对着他? 张若溎茫然地抬头望了过去,又恍然惊觉不该这样失礼,赶紧低下头。 等到圣旨念完,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皇上赐婚?给晨姐儿,和,我??” 他是真不敢相信,晨姐儿的未婚夫婿居然是他! 这不可能! 小陆子亲自把他扶起来,笑着说:“张公子莫不是前一晚读书读太晚,还没有回过神?正是给您和雍亲王府的小格格赐婚的。” 说罢,小陆子深深喟叹:“说起来,您这真是很得圣宠了。雍亲王和王妃可是在皇上跟前最受宠的,他们家统共就这么一位小格格,偏就许给了您。您这没有半点喜悦的模样,可是不太乐意?” 张若溎哪里是不高兴? 他是高兴道有些不知道怎么控制表情,整个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张廷玉笑着朝小陆子说道:“犬子读书确实晚了点。更何况这件事情我一直没和他说,还望小公公在皇上跟前莫要提起他的失态才是。” 这回轮到小陆子呆住了。 他听师父梁九功说,张家和雍亲王府两家应该都通过气儿了,两家人都知道是双方结亲才对啊。 便是晨格格自己,也都已经知道她将要嫁给的是张若溎。 怎的张若溎还不知道? 小陆子何等聪慧,瞬间明白过来这个套儿可能是张若溎他爹给下的,指不定雍亲王府也参与进去了。 他打着哈哈笑说:“令公子哪里失态了?明明是喜出望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悦才好了。” 说罢,小陆子打了个千儿:“奴才还得回宫复命,张大人您自便。”说着带了人浩浩荡荡回宫去。 张若溎在原地站了好半晌,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明白晨姐儿往后就要嫁给他了,顿时喜出望外,哈哈哈哈地对天一阵狂笑。 开心过后,他猛地反应过来,这事儿他爹肯定是知道的,特意瞒着他,看他这段时间这么痛苦也不为所动。 张若溎猛地甩头,怒瞪刚才张廷玉所在方向,怒吼一声:“父亲!儿子有话要问您!” 可是目光所及之处,哪里还有张廷玉的身影?他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早就溜走了,才不会傻等在那边。 圣旨下来过后,便是两家人开始走流程,过六礼了。 虽说张若溎已然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了,可晨姐儿年纪不算很大,且雍王妃有意再留她两年,于是两家就慢慢过礼就行,不急于一时。 正好凑着这段时间,还能把礼备得更好一些,婚期什么的也能慢慢的仔细商议。 这段时间里,晨姐儿继续在宫里陪伴德妃,祖孙俩同吃同住好不快活。 而张若溎,自打知道晨姐儿即将嫁给他作妻子后,变得愈发勤恳努力起来。 他知道,宫里那位姓陆的小公公说的没错,晨姐儿出身高贵又是雍亲王唯一的女儿,身份品貌来说嫁给他真的是低嫁了。 虽说他也肖想过,万一能够娶到晨姐儿,该怎样怎样。实际上他是半点都没敢奢望过这门亲事能成的。 毕竟他是庶子转为嫡子的,且生母已经去世多年,身份完全不堪匹配晨姐儿。 如今心愿得偿,他便愈发努力。 他觉得,唯有认真读书,考上功名认真做官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给晨姐儿一个好的前程,方才能够不负雍亲王与雍亲王妃对他的一片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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