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无语一笑,孟子川气了一阵也丢开不管。 三日后便是殿试。皇城巍巍,门禁森严,士子们自东边皇城门入,挨个接受兵士的检查。 太子亲赴东城门,迎接来自各地出类拔萃的读书人。 太子李德诚是当今圣上的长子,其母在潜邸时为圣上宠妾,未等圣上登上皇位便香消玉殒,圣上悲痛至极,追封其为仁淑贵妃,并力排众议,册封长子为太子。 黛玉心里想着这些皇家旧事,悄悄打量着东宫太子。他已是将近四十的年纪,身体略丰,下巴处蓄着胡须,更显得沉稳威严。 正想着,忽有一个小黄门上前来,向黛玉打个千,“林公子,太子有请。” 黛玉心里咯噔一下,也不敢怠慢,跟着那小黄门来到李德诚的面上。 李德诚笑着携了黛玉的手,“你就是林如海的儿子?眉眼像极了。你爹身体还好?” 黛玉回道:“劳太子殿下费心,父亲身体尚康健。” 李德诚摸了摸胡须,笑眯眯道:“正月里我三请四请,都没能请到你,果真和你爹一个德性,清高!” 黛玉笑道:“小生惶恐,那时尚未考试,哪敢分心?赴了太子殿下的约,倘若来日落榜,岂有脸面再见?太子殿下勿怪。” 李德诚哈哈大笑,拍了拍黛玉的肩膀,“也和你爹一样风趣,好,好!去吧!” 黛玉心里暗松了一口气,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自己的父亲,可林如海曾和黛玉说过,早年圣上十分忌惮太子参与政事,都是给一些聊胜于无的事情给太子做。林如海自然也与太子避嫌。 黛玉锐利的眼神看向那正亲手给士子斟茶的李德诚,哼,谎话连篇。 殿试的地方在太和殿。殿前殿后站满了兵士及太监,黄旗烈烈,四周寂静,皇家威仪足显。 士子们皆低了头,恭恭敬敬地走进殿门,纳头便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阶前站着几位着褚红官服的官员,看着殿中拜倒一室的士子,插着手没有言语。 只听里头脚步声响起,领头的大太监掀开杏黄的帘子,有一道身影现于众人眼前。 那几位官品阶的臣子纷纷转身伏地,“圣上英明。今日天下英才俱在圣上殿中。” 黛玉不好抬头,却听见一声厚重苍老的声音,“平身吧。” 又一阵衣裳响动的声音。黛玉随人入了席位。 太子李德诚自殿内走出,随后有一位束发青年,鹤势螳形,面容英挺,叫人眼前一亮。 黛玉揣度着,此人应是二皇子,惠贵妃所出,如今也最得圣上宠爱。 他正想着,殿前的太子就宣布了殿试第一场——作诗,且是不拟题目不限韵脚。 这叫人意外。不过听说二皇子最喜作诗,诗作还能流传到闽广一带。这恐怕是他的主意。 不过那些士子做文章比做诗多得多,眼下就有人犯难了,就像孟子川,已经开始皱着眉头。 殿上纸浪翻滚笔触游龙。黛玉原想今日压服众人,不成想题目出得刁钻,众人都为难,他便没有那个心思,随意作了一首五言,便将手肘搁在案几上,一下两下点着纸张。 似乎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黛玉悄悄望过去。正好对上皇帝似笑非笑的脸。 黛玉忙低头,拾起了笔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 一柱香罢,太监们下去收起纸张。皇帝便问李德诚。 “右边末尾坐的是谁?” 李德诚一望,便笑回:“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儿子林黛玉,三日前礼部会试,他也是主考官点的头名。” 皇帝嘴边有似有似无的微笑,“原来是他,朕在宫中也听到他的名声了。原来是林如海的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把他的诗拿上来。” 领头的太监忙抽出黛玉的诗呈了上去,皇帝一眼扫去,是一首五言。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皇帝看罢,拍案大喜,“好一句‘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来,上来叫朕看看!” 李德诚忙亲自下去迎黛玉上来,皇帝打量了一番林黛玉,眼睛里流露出赞赏,“啧啧,品貌文采,皆有乃父之风!” 他亲自褪下手上的串珠,带在黛玉的手上。黛玉只能跪下接了。 回身时看见满座士子都眼含羡慕,孟子川笑得跟捡到钱一样。 黛玉却听见耳旁低声一句“尽拍马屁”,他微扭头,就看见二皇子不屑的嘴角。
第10章 黛玉心里吃了一惊,也不敢耽搁,缓缓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也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二皇子,恐怕他看太子话语里对自己亲近,以为自己投靠了东宫的阵营去了。黛玉忍不住腹诽,二皇子似乎叫李德明,看来也不太明啊。 接着便是惯例的策论文,也是这三百多名贡士日夜苦练的,众人皆奋笔疾书,只听见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估摸过了两个时辰,黛玉搁下了笔,抬眼看上头,皇帝早已不在,几位位高权重的阁老还在陪太子和二皇子站着,太子捕捉到黛玉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 黛玉忙低下了头,这时候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交卷了,黛玉随着人出大殿,慢慢走出皇城门后,气氛才热闹起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兴奋地谈了起来。 “如何充盈国库,不成想是这个问题,我倒是愣了一下。” “这其实不难猜,这几年各地收成不好,田税少,军费等各项开支又一个没少,自然得勒紧裤腰带了。” “得了吧你,你如何是猜的,我猜是那胡阁老是你的族亲,你才知道的。” “胡讲!” 黛玉听着身旁两位士子的窃窃私语,不由笑了。殿试后士子之间的氛围都轻松不少,调笑之言不少。 因为殿试是不会有淘汰的,三日后大家都可以参加传胪大典。名次高的人可以进翰林院,名次低的人可以外放当官,都会有好去处。 黛玉在护城河的桥边等候着孟子川出来,有人上来和他攀谈。黛玉看去,原来是那位胡阁老的族亲,名惟清。其面容端正,然身材瘦削,显得袖管空空荡荡的。 二人致礼作揖后,黛玉要比他小几岁,胡惟清说道:“我从蜀地中来,见到了你,方知什么叫贵气。” 黛玉看他,有些疑惑,“胡兄不必夸我,都说少不入川,川内天府之国,何处无贵气?” 胡惟清躬身合掌笑道:“不然。那不过是金银之贵。贤弟出身于,文山林海,才学之贵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况且令堂还是前科的探花......” 黛玉笑了笑,朝后头赶来的孟子川招了招手。孟子川一脸疲惫,黛玉和他介绍了胡惟清,孟子川忙道:“竟这么有缘,不如你和我们去酒楼寻一个包间吃酒吧。” 胡惟清露出为难之色,“家规森严,从不许我踏足那些地方。” “哎,我们不叫戏子唱曲儿,就吃些酒菜叙叙感情。” 胡惟清固辞,登上自家的马车走了。 孟子川“嘿”一声,“都说胡阁老治家有方,我看是过于迂腐了。” “不是说胡阁老贫寒人家出身,这些年来一直约束族亲,待己苛刻。听闻每餐只吃一碟菜,家中夫人小姐的衣裙都不能用好的衣料,甚至连出行的马都瘦矮不能行,还是圣上赐了他两匹壮马。” “那胡惟清是胡阁老的亲儿子吗?”黛玉问。 “自然不是,听说胡惟清是胡家旁支的子弟,但最会读书,蜀中有名,于是就被胡阁老接到京城里来。” 想到他瘦削的身子,和畏畏缩缩的举止,黛玉不由蹙眉。 当夜太子李德诚就派人送了一车东西到蟠香寺,黛玉婉拒,“鄙人不才,当不起殿下看重。” 那太监夹着尖尖的嗓子说道:“公子不必推辞,殿下说了,公子才华出众,圣上爱才,多有爱重,可不要妄自菲薄。” 黛玉看着这位太监,隐约记得他的名字叫什么王福,是太子殿下跟前的大太监。 黛玉便拱手,“公公谬赞,只是有一点,如今我住在寺庙里,屋舍狭窄,放不下这么多金银之物,恐扰了佛门清净。” 王福扬着手里的拂尘,看了看朴素的禅房,眼中嫌弃之色毫不遮盖。 “公子即将大贵,如何能住得这样鄙陋的地方。待我回禀殿下,送一间三进的大宅子给公子。” 黛玉摆手道,“不必去叨扰殿下,往后会有搬家的时候的。寒屋简陋,公公请回吧。” 王福走后,孟子川从屋后进来,对黛玉笑道:“如今你可是连太子殿下都争着巴结的人物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黛玉没好气地坐下,喝了一口茶。 孟子川也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还没当官呢,就有人上赶着来送礼。你必定是要留在翰林院的,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若现在开始烦心了,以后可怎么过?” 黛玉便问:“你预备回家那边去做官吗?我给父亲写信,让他给你推荐推荐。” 孟子川喜上眉梢,“主要是要回去结亲,而且我娘也在家里,我不想离我娘太远。” “回家挺好的。”黛玉点头,不免想起了多日来一直派人来接他的外祖母。 次日黛玉便叫人备了马,一路缓行到宁荣街来。 这条街从街头到街尾被两座府邸给占满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先是宁国府,然后才是荣国府。两扇黑油大门紧闭着,石狮子旁满是轿马,角门处围坐着一群人。 “长寿,别声张,去和门房里的人说,亲戚了。” 长寿忙应了,绕至角门处,那里坐了几个绕着二郎腿谈东谈西的人。 众人听说来亲戚了,都笑得轻蔑,“打哪里来?府里每日都有穷亲戚来打秋风,要都放进去,岂不是闹笑话了?” 当中又有几个油头中年人嘿嘿笑,“小子,给我几两银子打酒喝,我便放你进去。” 长寿只能回转去问林黛玉,黛玉闻言皱眉,府里如何叫这样粗鄙的下人来做门房。 他便解下腰间的玉佩,上面刻了个林字。长寿便拿着玉佩回去,“是林家人来了。” 那群人齐齐变了脸色,忙站了起来理好衣裳,对着长寿打躬陪笑道:“这位小爷,你才刚怎么不说?叫我们都慢待了。” 长寿道:“把角门打开,我们少爷已经等久了。” “是,是,已经打开了。”那群人着急忙慌地打开角门,又忙唤人进去里头通报。 黛玉翻身从马上下来,早有人上来殷勤地牵过马去,步至角门处,众人看去,皆睁大了眼睛,如此气度风采,连宝二爷都没有。 黛玉如风一样进去,二门处的丫鬟婆子已经得了消息,全跑去各处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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