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丈夫的面都没见过,更遑论什么感情,却得守着他的墓结庐而居,披麻戴孝,清水素食,守足27个月的孝。 她才十九岁,却已经活得生不如死,俨然一段腐朽多年的枯木。 抄家好啊,好极了,要死一起死,谁都逃不掉。 她可以早点见到母亲了,到时候母亲也没法责怪她,毕竟这不是她的错。 她不过是写了篇言辞华丽的策论而已,作弊被发现的是崔英才,上下其手的是崔冶,她一个工具,又有什么办法呢? 带着诡异的轻松与愉悦,崔青青让人去取白绫来。 “娘子……”侍女不安道。 “我只是准备裁剪一下绣点花样,不用担心。——你们到外面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听着有些吵闹。” 崔青青把侍女们都打发出去,拿起白绫安静地捋顺,抛挂在房梁上。 雪白的绸缎丝滑地垂下来,像雪色从雕梁画栋间降落,柔顺静美。 “今天的天气好像很好,可惜我很久没有出门了。” 崔青青喃喃自语,站在高高的凳子上,给白绫打了个复杂的死结。 “不知道变成鬼魂能不能飘远一点,看看这个春天。”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她没有再耽搁,果断地把头放进系好的圈里,毫不犹豫地踢倒凳子,任白绫逐渐勒紧,扼住她的脖子。 她的呼吸由急促变得艰难,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犹如海市蜃楼。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面上充血,身体本能地挣扎晃动。 每一个器官都在向死而生,都在活跃跳动,拼命地抢夺最后的空气。 崔青青几乎失去了意识。 忽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紧接着裂帛声响,白绫断裂开来,崔青青单薄的身影如纸片一般,落在急奔而来的人怀里。 这人又是拍背,又是按胸,着急忙慌地道:“姑娘……姑娘你还好吗?去请大夫来……” “……不、不用……咳咳……”崔青青呛咳几声,有些遗憾自己没死成,“你、你救我……做什么?” “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文章还写得这么好,好好的寻死做什么?” 崔青青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这才看清对方的脸,怔了一下,问道:“小鹿知州何必多此一举?小女子对知州而言,并无任何作用……” “怎么会没用呢?你弟弟说他的策论是你代笔的,你写得那么好,怎么可以不来参加科举呢?”鹿鸣苦口婆心地劝求死的崔青青。 “我……参加科举?”崔青青茫然。 “对呀。”鹿鸣连连点头。 “可我是女子……” “难道我不是?”鹿鸣反问。 “我……”崔青青觉得难以启齿,“我是望门寡……” “那咋了?”鹿鸣不解,“影响你参加考试?” “会有流言……” “苍蝇天天乱叫,饭还能不吃了?”鹿鸣理直气壮道,“我父亲刚过世不久,按理说我还在守孝呢。但我现在到处蹦跶,也没人敢指摘我不是,连你们崔家的明德公,都看习惯了。——我今天还穿的红色衣裳呢,一天见上百个官员学子,没有一个敢跳出来说我服饰不当,不孝顺。” “那是因为你执掌军权。”崔青青面色渐渐恢复正常,惨白如纸。 “我可以,你也可以。”鹿鸣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你就这样死了,等于白来这世间一遭,除了受苦就是受苦,什么都没有留下。你文章写得那样好,肯定读过很多书,心有沟壑,通晓古今。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与其去死,不如考公上岸,从此风风光光,只走上坡路。这样不好吗?” “可是,崔家此番大罪……”这才是崔青青忧虑的地方。 “我只打算抄家,没打算灭族。你父亲的罪,也不影响你科举。”鹿鸣许诺道,“还有你大伯崔冼,一大把年纪,教了几十年书,研究了一辈子学问,难道我要在这时候把他也下狱处斩?图什么呢?图他年纪大,图他学生多?” 崔青青的心稍稍一定,努力站了起来。 “多谢小鹿知州救命之恩,手下留情……”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是无辜的。” “我也不太无辜。”崔青青轻声道,“我知道崔英才笨,故意把策论写得那么难的,还用了不少生僻字。” “……”鹿鸣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夸奖道,“厉害啊,崔姐姐。两天后文举重开,姐姐可一定要参加。” “小鹿知州行色匆匆,不知妾……不知道我可有什么地方帮得上忙?” “姐姐要帮我抄你自己的家吗?”鹿鸣惊讶。 “既是要抄的,谁抄都一样。”崔青青淡声,“我可以给你带路。” 【哇哦,这个姐姐很不一样。】鹿鸣不由感叹。 【上官婉儿第二。】李世民道。 【我喜欢干脆果决的人,无论男女。】刘彻赞赏。 【不对吧?你不是喜欢温柔和顺的美人吗?】李世民奇道。 【既温柔,又果决,不行吗?】刘彻强调。 【哦——】李世民拖长音调。 【你喜欢卫家。】嬴政了然接口。 有崔青青的帮助,抄家搜检的过程更顺利了。她说服了她不太聪明的弟弟和泪如雨下的继母,打开了崔家的密室。 那里面有足以治崔冶死罪的证据。 入夜之后,廖安偷偷摸摸地联系上鹿鸣,带她到了一家藏在巷子深处的青楼庄子,收割人头。 “青楼?” “地上是青楼,地下有很多地道和密室,既能赚钱,又能掩人耳目。” “好安静啊。这里面有人吗?”鹿鸣疑问。 “我在厨房的水桶里下了迷药,除了我妹妹,其他人大概都昏迷了。”廖安解释道。 “你这么厉害,没有我,也能救出你妹妹吧?” “但我不想永远藏头露尾地活下去,过隐姓埋名、刀口舔血的日子。我更不想,我妹妹也像我一样,永远见不得光,鬼鬼祟祟,好像老鼠。”廖安叹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一直当老鼠呢?” “事实证明,宇宙的尽头是上岸。” 鹿鸣下了马,看着鹿家军训练有素地去执行抓捕任务,自言自语道,“希望牢里能塞得下这么多人。” 她瞅着廖安道:“你先别跑,等会跟我去做个笔录。——带上你妹妹,补上身份证明。将功补过,不代表你就不受惩罚。缓刑也是刑,取保候审也得审。” 廖安其实没全听懂,但从她的语气里,感觉还有生路,便没有打算逃跑。 “我妹妹被关在地窖里。” 鹿鸣跟着他下去时,在火折子跳动的火苗里,看到了一群衣衫褴褛、挨挨挤挤的孩子们。 他们戴着沉重的镣铐,灰头土脸,骨瘦如柴,像是死了,却还有呼吸。 廖安的妹妹是唯一清醒着的人,虽然她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在看到哥哥时,还是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哥哥……” 蜘蛛在她发间结网,跳蚤咬得她满身红点点,好不可怜。 “锁链的钥匙被管事的扔了,我没找到。”廖安沮丧道。 “没关系的,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脏兮兮的小女孩笑了。 鹿鸣抽出刀,不确定道:“你们让开一点,我试试看。” 李世民:【等等。】 嬴政:【等等。】 刘彻:【你等一下。】 鹿鸣:【嗯?】 嬴政解下了他的太阿剑,李世民顺势接过来,刘彻把龙脉提溜起来,塞进那把剑里。 【空间里的东西是不能带出去的。】鹿鸣提醒。 【但,这龙脉可不是空间里的。它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煌煌龙脉,紫微帝气,再借一缕太阿的剑气,没道理斩不断区区锁链。】刘彻自信道。 鹿鸣举起了刀,很玄妙的,这一瞬间,举刀的人好像是她,却又好像是李世民,亦或是嬴政。 她明明是拿着刀,却仿佛握着帝王之剑。 依稀有紫金色的光芒顺着刀刃落下,斩向沉重的锁链。 “咔!” 锁链断了。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崔青青应邀而来,在海棠花树下驻足。 一簇簇娇艳的粉色花苞压弯了枝头,羞涩地微微低垂,垂下一串串小巧玲珑的铃铛,层层叠叠,如梦如幻。 离远一些看,宛如一树粉色云霞,拢着流动的鲜绿枝叶,生机勃勃,美不胜收。 “今年的海棠已经开了吗?”崔青青吃了一惊。 “昨日还没开的。”旁边有人接话道,“许是为了我们小鹿知州的赏花宴,连夜盛开了。” 这自然该是玩笑话,但因着小鹿知州传奇的经历,却让人无端想要相信,这些春天的花朵会为了让她高兴,提前开放。 “见过娘子,小女姓姜,家中行三。” “姜三娘子安,我名崔青青。” “崔姐姐,三娘,我在这里!”鹿鸣像风一样跑过来,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早上好呀,你们都来得好早,我刚训练完收队回来。” “见过知州。”崔青青敛衽为礼。 “早上好,你用过早饭了吗?”姜三娘笑吟吟道。 “刚吃过。你们先随便坐,我去换个衣裳。”鹿鸣匆忙道,“三娘帮我招待下客人,我马上回来。” 她又像风一样刮跑了,亲卫默默地守在门口。 “让你见笑了,她总是很忙。”姜三娘把崔青青迎到院子里去。 这个院子很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月门花墙,桃李争妍,竹林扶疏,错落有致。 流水淙淙,清风徐徐,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崔青青抬头看看太阳。春日的光辉一日比一日温暖,洒在复苏的万物上,好像透骨冰凉的躯体也会重新活过来似的。 “总觉得今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要更早一些,连山里的桃花都开了。”姜三娘引她走到溪水边。 嫩绿的草地上盖着一张张宽大的草席,铺着软绵绵的毯子,上面摆着许多竹制的置物架,各种水果点心、书籍玩物正源源不断地摆放上去。 “她开这个宴会,会招人非议吧?”崔青青端庄地跪坐下来。 “那是自然。第二场文举在即,她却亲自写请柬,邀请这么多姑娘开什么赏花宴,以她的身份来说,未免有点轻浮了。” “如此行事落人口舌,你怎么不劝劝她?” “她是我能劝动的吗?”姜三娘叹气,“你以后就知道了,她想做的事总会千方百计、排除万难,无论如何也会做到的。她说这叫‘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她接过侍女抱来的琵琶,放在一边,也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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