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名为命运的达摩克斯之剑。
第71章 好痛。 是如此陌生,又让她熟悉的疼痛感,遍布四肢百骸,仿佛曾经蔓延她一生的诅咒。 好冷。 下肢的血液在此刻仿佛已经凝固成了冰,十指僵硬难以活动,似是灌了铅似的沉重,她匍匐在地面,发出一声艰难的呻吟。 她在哪里? 五条凛的意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茫然过,她尝试着回忆着上一瞬间的情形,可一切都如同笼罩了一层雾那般,无论如何也无法追忆起来,她如今唯独所记得的,仅仅剩下她的名字,还有她的身份。 她是五条凛。 一位因为身体的缘由,被族中长辈所深深厌恶着的……世间仅存的第二双六眼。 其余的,其余的一切…… “凛小姐,凛小姐?”有侍女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五条凛回头看去,看到廊前有一道身影,正毕恭毕敬地跪俯在那里,她的一半身影,都没在如墨般浓稠的阴影之中,深深地低着头,五条凛只能看到侍女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 五条凛微微蹙起了眉头,接下来的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跪在那里?” 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 为什么要下意识地询问面前的女子这般尖锐的问题?她自是因为族中代代相传的苛责才被迫践行规定,否则,轻是责罚饭食,重则辱骂殴打,女子在这里向来都是没有人权的。 “欸?”那侍女的身体僵直住了,她像一具木偶,停滞在了原地。 下一秒,侍女换作了带着哭腔的声音,重重将额头凿向了地面,一声又一声,如同重锤一般,凿在了五条凛的心上:“小姐,请小姐赎罪!” “我并非有意让小姐不愉快,请,请小姐赎罪!” 此刻的身体实在是太沉重,也太疼痛了一些,她根本无法及时上前将正在自我伤害的侍女扶起,她动了动嘴唇,她在心中想道,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她难道,不是一直都如同现在这样,始终被困在一隅方寸之地,困在一具连站立都做不到的孱弱躯体之中么? “你,不要这样做,快起来……”因为一时焦急,五条凛被自己呛住,咳嗽了几声,察觉到了嗓子透出的甜腥气才勉强缓过神来,她只能换一种方式,半强硬地迫使侍女停下此刻的动作:“扶我起来,去院廊那里呆一会儿吧。” 那侍女停下了颤抖着的脊背,弱弱地回了声是。 五条凛想了想,随后脱口而出:“顺便帮我去和哥哥说一声,我有些想他了,想见见他。” 她却没有得到回应,得到的,只是一阵沉默。 “不可以的,凛小姐。” 侍女回答的十分恭敬,温声细语地对她说道,不可以。 五条凛愣愣地抬起头,她蹙起眉头,似乎根本没料想到自己的这个请求会被拒绝,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却听那位侍女抬起头,语气有些痴狂地说道:“悟少爷是五条家最尊贵的人,是指引我们方向的领路人,因此,绝不可以有任何人能够打扰到少爷,拖累他前行的步伐。” 那女子的脸色惨白,与逐步渗出她额角的血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猩红血液坠落地板,渗入黯淡的缝隙里,她的眼里没有一丝高光,她穿着相对华丽的衣服,布料裁剪都极其讲究,具有御三家应得的风范,神情却僵硬的像是傀儡。 面前的女子正如同眼前的家族一般,华丽的外表下透着郁沉的死气,像是即使快要凋零了也还要裁剪摆放整齐的插花。 不对劲。 无论什么地方都很不对劲,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五条凛尝试从榻榻米上爬起,即使双足沉重地像铁块,即使触地的同时,刀尖刺破足底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是强撑着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让一下。”她抬手制止了尝试阻拦自己的侍女,神情冷的像冰,语气坚决无比:“……我要去见悟。” 无论如何,她也不打算继续被困在这一隅方寸之地,也不打算在这散发着腐朽霉气的潮湿污渍里面多待一秒。 可她还未来得及走到廊前,相对脆弱的腹部便被一脚击中了,她此刻迟钝的身体,即使能预判到攻击,也无力去格挡。 她向后飞了几米,脊背撞到墙壁,咬紧牙关,将吃痛的呻吟咽进腹里。 “你这个孽障!” 便宜父亲的声音相当尖锐,宛如被踩中了尾巴的尖叫鸡,他对着五条凛的方向叫骂道:“居然还想影响悟!你在最初的时候就不应该出生!” “你不过是他的负累,你活着,给他带来不了任何的帮助,你只会拖垮他的脚步!” “去死,你应该直接去死!” 耳膜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晃地晕眼睛,一切都模糊的像假的,唯有痛感无比真实,五条凛的舌头抵着自己的上颚,将血液咽了回去。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在笑。 “混账,你笑什么!”便宜老爹在那里暴跳如雷,见他的模样,似乎还是想上来给她补上两脚。 五条凛低低地笑着,她的气息很虚,她笑着说:“父亲。” “父亲,您怎么还活着呀?” 带着十足的调侃,与一百分的嘲弄之意,仿佛此刻即使被迫跪在了泥地里,她也要发自内心地看不起面前的男人。 五条凛自是察觉到了面前这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自己生物学上父亲的家伙在暴跳如雷,还想冲上来给她补上几脚,可她却一点都不惯着,直接将刚刚攒了半天劲的一缕术式接力推了出去,刚好打在面前这年轻时可能小有姿色的老白脸面门上,打得他脸部都凹陷了下去。 他牙齿横飞地飞了出去,侍女的尖叫响彻院落,而属于罪魁祸首的五条凛,一边口鼻喷血,一边冒出了快意的笑,她边笑边骂道:“忍你很久了,老东西!”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此时此刻,已经无需再忍耐。 可那痛感实在是太真实,也太超过忍耐阈值了,她的眼皮沉重,浸着血缓缓闭上。 …… 再睁开眼时,画面变了。 没变的是她的脑袋,依旧是一片空白,一片混沌,仿佛什么都不再记得起来了。 “凛?”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像大热天将人浸泡在了冰凉清澈的池水里,很清爽,很好听。 她发觉自己坐在轮椅上,肩膀上放着一只布了些许茧的骨节修长的手,手背上有很显眼的青筋,和青紫色的血管,白生生的,很好看,然后这只手抬起来,像她揉小白一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白是她小时候摸过的一条拉布拉多的名字,不过小动物并不适合在家族里养,只一个月又不见了。 她抓住这只手,眼睛雾蒙蒙地回过头,她鼓起嘴巴,拖长尾音,稍微有点儿羞恼地喊了一声:“杰——” “抱歉抱歉。”揉完了小姑娘的脑袋,夏油杰耸了耸肩,有些无辜地抬起了手:“嗯?怎么了?刚刚看你一直在发呆的样子,所以没忍住从幻想里喊醒了你,在想些什么。” “……”五条凛很明显地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她诧异地发现,她居然忘记了,她刚刚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发呆了。 “好吧,女孩子在这个年纪会带着些自己的小秘密,不愿意告诉别人,这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夏油杰微笑着耸了耸肩。 顺便,他方才推着轮椅的手,还落了一只在她的后颈,替她轻轻揉捏着脊柱和脊椎——这确实能缓解一点她的痛苦,即使聊胜于无,这是夏油杰在与她相处时习惯做的一些事情,她今日却察觉到了脖颈微微一凉,打了个寒颤,像是太久没体验过了,所以坐在轮椅上闪躲了一下。 “嗯?这个力道不大满意吗?凛小姐?”夏油杰半开玩笑地问道。 “没有……”五条凛这会儿也有力气开玩笑回去:“就是看了最近火的一本连载漫画,感觉后颈挺重要的,得保护好不能被砍。” “欸——还有这样的漫画啊。”夏油杰的手收了回去,他一面接着话茬,一面咕噜噜往前推着轮椅,顺着小姑娘的话头说道:“我还真的没听过呢。” “可能是因为我更宅一些吧,杰的修行程度还完全不够呢。”五条凛往后仰了一下,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之后带杰一起看。” “好啊。”夏油杰笑吟吟地回应她,今日天气挺好,秋高气爽,有微风,无紫外线,是难得可以让五条凛外出放风的日子。 “凛。” 五条凛听到杰在轻轻喊她的名字。 “嗯?”她在这时终于完全侧过了眼,可在,当她看清楚夏油杰此刻的穿着打扮以后,她的表情忽然怔住。 杰今日没有穿黑色打底微微透紫的那身高专校服,他穿着一身神棍的袈裟僧炮,他此刻的这身穿衣打扮,和他的年纪完全不符。 他的头发过长了一些,除了一部分盘起来成了经典的小丸子以外,他的另一部分长发几乎完全垂坠至了腰侧,随着风,他的发尾扫过她的脖颈,有些痒意。 “怎么了,凛?”杰的声音慵懒,见面前的少女呆滞,他的半截身体都快从她身后压了过来,少年成长为青年以后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身体会更加扎实,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牢牢地将她困在了臂弯里。 他却根本没有用上任何力气,淡淡的檀香便浸染到了五条凛此刻的鼻息,她的呼吸瞬间变了调,也因为这个迎面而来的怀抱,彻底动弹不得。 最后,五条凛很勉强地从喉咙里面憋出来了一句:“杰……?” “嗯。” 他应了一声,他的鼻尖抵住她的颈窝,眷恋地轻轻嗅了嗅,此刻的他宛如什么大型犬,极端地具有侵略性,而且无一举措不在透着占有欲。 五条凛半路卡了壳,支支吾吾了半天,忍住不去感受自己发烫的面庞,她问出口的话语都有点儿烫嘴了:“杰……你怎么……?” “什么?”青年笑吟吟地将五指陷入她的发尾,轻声道:“那个时候,不是凛之前说过的吗?想要我来把你偷走。” 那是传出了他叛逃消息的那个夜晚,五条凛非常熟练地被送到了抢救室,又如同往常一样被从生死一线拉了回来,将将苏醒,转到了特殊病房里。 而他用咒灵让所有看守的人“陷入沉睡”,随后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她的病房。 少女望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惧与忧郁,她就那样坦然地朝他张开双臂,眼眸清澈见底,似乎能将他心底最阴暗闭塞的念头,一览无余地倒映进去。 “杰……要把我偷走吗?” 那时候的凛,是这样询问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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