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就会被无限放大,处处挑理。知道的是你犯了点小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杀人放火了呢。 见紫鹃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黛玉心下不忍,转而问道:“你今日见过那赵公子了,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有主见?” 若是赵公子自己有主见,能护得住紫鹃,也不是不能嫁。 总之这世间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好姻缘?只要能把一头实实在在抓在手里,心里有慰藉,也就可以了。 紫鹃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对姐姐很尊重。今日我们看烟花时不小心撞上了,本是我的错,他却并没有责怪,反而先对着我认错。” “当时他姐姐就跟在他身边?”黛玉又问。 “嗯。”紫鹃点了点头,“那是赵家三姑娘,奶奶也是见过的。据说是定给了吏部郎官越大人的小儿子,来年三月就出嫁。” 想到赵三姑娘对她的热情,还有赵公子堪称恰到好处的温柔体贴,当时紫鹃的心有多热,这会子就有多冷。 只因此时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一切也未免太巧合了。 可是,她就只是个丫头而已。哪怕徐家待她不薄,也扬言将来要厚嫁她,能给她准备一二百两的嫁妆就很了不得了。 像赵家那样的人家,肯定不缺那点银子,她又有什么值得对方谋算的呢? 见她情绪骤然低落,黛玉心里也不好受。 可比起紫鹃上当受骗所托非人,她宁愿让紫鹃现在难受一下,长痛不如短痛。 “先别想那么多了。若真是狐狸,迟早就会露出尾巴来的。”黛玉轻轻将紫鹃揽进怀里,柔声安抚道。 紫鹃点了点头,略微收拾了一下情绪,勉强笑道:“奶奶放心,我不是见个男人就不要命的。若真是他们家有意接近,我自然得多替自己打算。” 无论赵家那边有什么章程,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两家并没有亲戚关系,年节里自然没有正当的理由接触。 赵家那边不会有什么动作,徐家这边也只能先把此事放在一边,一切都灯过完年再说。 不过,黛玉却暗中托了胡太太帮忙打听赵家那边的情况。胡家和赵家都是经商的,彼此之间总有些特殊的联络。 ===== 夫妻二人都是头一次经营自己的小家过年,难免有些手忙脚乱的。 好在有福婶在一旁提点,倒也没出什么乱子,新家的第一个年算是顺利过去了。 初二回门那天,黛玉趁着和惜春单独说话的功夫,把卢季玉的那个匣子塞给了惜春。 里面是一枚栀子花的簪子,花瓣上还缀着两粒透明水晶做的露珠,清新可爱,与惜春如今的年龄正相称。 黛玉知晓她性子内敛清冷,并未出言打趣,只是仔细观察了她的态度。见她是真心欢喜,心里就有了数,回家就告诉了徐茂行。 至于卢季玉那里,自然有徐茂行转告,她就不管那么多了。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次只需要往亲近相熟的人家,送些自家特制的糕点即可,林黛玉很快就打理好了。 不过,去安王府送点心盒子时,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因去年朝堂氛围紧张,今年上元节,圣人有意与民同乐。正月十五宵禁解除,京城百姓可以过一个肆意的元宵佳节。 十三那一天,徐茂行带着阿山和徐寿出门,回来时拉了半车的东西,但一直用毡布盖着放在卷棚里,不让人看。 黛玉好奇问了一嘴,他也只是笑笑说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黛玉笑着嗔了他一眼,也没强求。 直到正月十五这天,一大早用过了膳,徐茂行就和阿山一起把两个箱子搬了出来,放在堂屋前的回廊下打开。 一个箱子里是劈好的细竹篾,另一个箱子里放着的是做灯笼用的明纸。 黛玉好奇地看了一眼,问道:“你还会做灯笼?” “我不会,但有示意图。”徐茂行弯腰在装纸的箱子里翻了翻,扒拉出薄薄一本册子来,“看,圆形灯笼、方形灯笼、菱形的、八角形的。还有最多的这一份,是走马灯的扎法。” 他把册子一合,放进了黛玉手里,笑道:“至于灯笼上的花样,奶奶自有丹青妙笔,想来是不用我操心的。” 黛玉接过册子仔细翻看,却见上面果然只有扎灯笼的结构和注意事项,没有半点花样图册。 “你这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徐茂行笑道:“自然是从卖灯笼的那里买来的,我多给了钱,又不要他的花样子,影响不到人家的生意,他自然就肯了。” 黛玉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又不曾找我支银子,钱是哪来的?” 徐茂行笑容一顿,背着手干咳了一声,目光有些飘忽,“咳,这个嘛……这个问题咱们晚上再讨论,现在还是先做灯笼吧。今日是上元节,晚上又撤了宵禁,比往年都要热闹呢。” 因着家里上上下下都来做灯笼完,黛玉只是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并未多追问什么,大声招呼大家一起来做自己喜欢的灯笼。 当家奶奶发了话,气氛登时一松,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围过来看花样。有的说喜欢圆的,有的说喜欢八角的,有的喜欢菱形的…… 可选来选去,却没有一个人敢挑战走马灯的。 便是想要在雪雁面前献殷勤的阿山,也只是选了稍微复杂的八角宫灯。 徐茂行便问道:“没人想做走马灯吗?” 紫鹃诚实地说:“二爷,不是没人想做,而是没人会做。” 大家从前都没扎过灯笼,走马灯又那样复杂,眼见材料有限,谁敢随便挑战?
第76章 画灯笼 眼见没人敢挑战高难度,徐茂行不甘心,先是撺掇正在谈恋爱的阿山,“你不给雪雁扎一个?” 奈何阿山不上当,当即表示:“我和雪雁已经商量好了,她就喜欢这个八角宫灯,说是小时候家里见过。” 雪雁小时候,就是黛玉小时候。无论是在林家时,还是在荣国府时,上元节挂的灯笼都是争奇斗艳,她自然是见识过的。 见劝不动阿山,他又把目标转向了徐禄,“徐禄,你们家来年就要添丁进口了,也不扎一个走马灯叫你媳妇儿高兴高兴?” 徐禄倒是有些心动,但被他媳妇暗暗捅了一下之后,立刻就改了主意,“还是不了,我们就扎个圆的,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那好吧。”徐茂行咂了咂嘴,目光又转向了黛玉,语气微软,多了些撒娇的意味,“姐姐,不如我们做一个吧。” 黛玉看了看这么多人,又看了看那两箱材料,笑着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一下,“快别好高骛远了,能把简单的扎成就阿弥陀佛了。” 此时徐茂行也意识到,他的材料买少了,只好遗憾地掠过走马灯,和黛玉一起定了六角宫灯。 大家把图册放在中间,先分了竹篾扎架子,一时忙都得热火朝天。 虽然有人手笨、有人手巧,相互帮助之下,架子很快就扎出来了。看看时间,前后也不过半个多时辰。 但扎架子却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糊纸和作画。 这方面徐家唯一的权威便是林黛玉,于是众人都拿着灯笼围在了她的周围,希望她能施展丹青妙笔,给众人扎好的灯笼锦上添花。 徐茂行干脆叫人把桌案搬了出来,把所有颜料都摆了出来,又组织众人排队。 “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啊。别挤,都别挤,咱家的人不多,到不了中午就都完了。” 众人听话地排队,又都顾念徐禄家的怀胎辛苦,把最前面的位置让给了他们夫妻。 黛玉道:“雪雁,去给你徐大嫂子搬个座儿来。她是双身子,禁不住劳累。” 徐禄家的也顾念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矫情,谢了恩便扶着肚子坐下了。 黛玉扭头问她:“想画什么花呀?” 徐禄家的显然早有想法,文言脱口便道:“就画个胖娃娃抱鲤鱼吧,那个喜庆。” 提起“胖娃娃”三个字,她满面红光,眼睛亮得要放出光来,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的模样。 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母性光辉,使她原本只是中上的容貌平添三分魅力,迷得徐禄根本就挪不开眼。 黛玉笑着点了点头,提笔调了些喜庆鲜亮的颜色,以金、红为主,墨绿和靛蓝二色点缀勾边。 素手轻抬间,一个抱着鲤鱼的胖娃娃跃然纸上。 然后他又调了些浅蓝色和粉白、粉红、深粉、翠绿等色。浅蓝色的画水上波纹,三样粉色过渡层亭亭莲花,翠绿配着墨绿画上了浮出水面的茎和枝叶。 而那抱着鲤鱼的胖娃娃,就坐在中间那朵最大的莲花里。圆圆的脸蛋儿,圆圆的眼睛,眉间一点胭脂痣,红润的小嘴咧开了笑,别提多喜庆了。 成品出来之后,不单徐禄两口子喜爱极了,提着灯笼连连拜谢,就连其他人也忍不住围着看,心里嘀咕着要不要也画这个花样。 不过大家也就是想想而已,徐禄家的要这个花样,是因为人家要生孩子了,他们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再者说了,有选择的情况下,没几个人愿意和别人要同样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阿山和雪雁两个,阿山说:“劳烦奶奶画一座山,再画两只大雁吧。” “山”自然他的名字,“雁”一说自然就是指雪雁。只是孤雁寓意不好,所以才要画双雁。 雁在人文之中一直都是以忠贞的形象出现的,金国元好问一首《雁丘词》,更是把大雁忠贞的形象推到了顶峰。 阿山要为雪雁求雁,林黛玉自然乐意成全。可真当她提笔画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八角宫灯带楞又带角,在上面作画比在平面上或圆润的圆面上,难了何止十倍? 因着是要在八个面上画一整幅山水,想要和谐好看,就必须从每个角度看过去,山都像是画在平面上的。 偏偏这盏灯不只有八个面,还有八道棱,使作画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黛玉信心满满地画好之后,提起一看才发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单从八个面看过去还好,可一旦转到有棱角的地方,整个图影就都扭曲了。 “这……”她不好意思地对两人说,“看来你们得把糊好的纸拆了,重新再糊一遍。” 雪雁是没什么意见的,立刻接过灯笼,就指挥阿山去拿纸。她则是去厨房端了一盆温水,小心翼翼地把糊好的灯笼纸拆解开来。 黛玉顺手拿起她和徐茂行做的那个六角灯,准备在那上面找找灵感,琢磨琢磨究竟怎么画,才能让带棱的面也能出现在平面上作画的效果。 徐茂行见状,也不打扰她,顺手拿起剩下的竹篾继续扎灯笼。等林黛玉好不容易琢磨出技巧来,他已经又扎了五六个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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