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正发愁的,是自己的日后呀。 “反正我早就想好了,等哪天老太太没了,我就一根绳子吊死,也绝不叫人欺辱!”她目光中透着决绝,显然不是说说而已。 黛玉忙捂住她的嘴,急道:“姐姐快别说这话了。便是老太太没了,不是还有我吗? 不管怎么说,那是我亲外祖母,临终之前怎么都得叫我去见见。到那时候,我就把你要过来,想来外祖母也是乐见的。”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只怕外祖母没了之后,贾家也没几天好日子了,谁还怕贾赦? “林姑娘……”鸳鸯心中感动,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也就是你,自己跳出了火坑,也不忘拉别人一把了。” 她说的不只是黛玉对自己的承诺,还有暗中救助迎春之事。 似她这种大家族里的奴婢,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能理解那些寻求独善其身的。 正因如此,似黛玉这般自己淋过雨,还愿意为别人撑伞的,才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快别哭了,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黛玉掏出手绢,轻轻给她擦拭眼泪,玩笑道,“你只要别嫌弃我们小门小户的,到时候就给我家这两个孩子做个老师,教他们这些礼数,我是求之不得呢。” 黛玉怕再刺激到她,便没再提起她的婚嫁之事。但心里却有主意,等贾府败落之后,嫁与不嫁,都由鸳鸯自己做主。 鸳鸯破涕为笑,“两个孩子可爱,我心里也爱得不行,一千一万个愿意。” 碧柳打了温水来,鸳鸯洗了脸重新上了妆,才带着黛玉给贾母的回礼,坐车回去了。 鸳鸯走后不久,两个孩子便午睡醒了。 许妈妈和周妈妈一人抱着一个过来黛玉请安,许妈妈笑道:“哥儿和姐儿真是聪慧,这么小就会认人了。” 周妈妈也跟着说:“两个小人睁开眼,那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左右瞅了瞅看不见奶奶,就咿咿呀呀的比划着要找您呢。” 黛玉先抱了抱徐樗,轻轻摇晃着哄了哄,把他递给许妈妈,又换了徐桂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摇晃一边问道:“把过尿了吗?也该饿了吧?” 周妈妈答道:“是该饿了,到了吃蛋羹的时候了。” 正说着呢,就见石头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憨声憨气道:“奶奶,妈叫我把小主子们的蛋羹送过来。” 黛玉换了个姿势抱孩子,笑道:“放这儿吧。今日你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石头把食盒放在黛玉身边的桌子上,双手比划着说:“做了一大碗汤面,碗底还藏了两个荷包蛋呢。” 黛玉又问:“那你吃饱了吗?” “嗯,吃饱了。”石头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妈说了,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得快。等我长大了,就能干更多的活,攒钱娶媳妇。” 黛玉笑道:“你妈说的对,你要听你妈的话。” 石头笑嘻嘻道:“听我妈的话,也听奶奶的话。” “真是个好孩子,快去玩儿吧。” 石头反应虽然慢,却始终记得自己母亲的叮嘱,给黛玉行了告退的礼,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过身颠颠地跑了。 周妈妈忍不住道:“潘嫂子这个儿子,教得可真好!” 她把食盒打开,取出两碗蛋羹,把其中一碗放到了许妈妈面前,又问黛玉:“奶奶,是我喂呢还是您喂?” “我喂吧。”黛玉拿着汤匙,挖了一小块嫩嫩的蛋糕,轻轻吹了吹,又用嘴唇贴着试了试温度,才送到了徐桂嘴边。 自从这两个小祖宗来了之后,黛玉只要不出门,就不化妆了,就怕和孩子亲近的时候,脂粉对他们有害。 两个孩子都是吃惯了的,也很喜欢这和奶水相比截然不同的滋味。 黛玉给蛋羹吹凉的时候,徐桂就已经手舞足蹈的,恨不得扑上来夺了。等送到嘴边,她立刻欢快的张开了嘴,“嗷呜”一口就吞掉了。 然后就对着黛玉咿咿呀呀的,示意还要吃。 黛玉笑道:“我的小祖宗,够你吃的。” 她一边喂孩子,一边和两个奶妈说话:“我看石头这孩子就是反应迟钝了点,其实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清楚着呢。” “谁说不是呢?”许妈妈接口道,“越是这样的,越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将来哪家的姑娘有眼光,嫁了他,再学了潘嫂子的手艺,真是一辈子享福。” 听见这话,周妈妈忍不住撇了撇嘴,说:“这世上多的是听风就是雨的。咱们熟悉的,自然知道石头这孩子好。外面的人不知道,只胡乱打听,便是黄金也能当成粪土了。” 黛玉笑道:“若真有那样的人,那就是命里不该他得那黄金。” 三人说说笑笑间,两个孩子都把一碗蛋羹吃得见了底。徐桂打了个饱嗝,显然是满足了。 但徐樗却仍旧手舞足蹈,撅着身子要去扒碗沿,明显是没吃够。 许妈妈一边哄着他,一边说:“樗哥儿的饭量长了,明日里怕不是要多炖半个。” 黛玉道:“这不值什么,跟潘嫂子说一声就是了。” 她把徐桂竖着抱,轻轻在小丫头背上拍着,等小姑娘连打了几个饱嗝之后,才递给了周妈妈。 连着抱了半个月的孩子,她觉得自己臂力见涨。 这时,福婶拿着张帖子走了过来。黛玉打开一看,是探春让人送过来的,说是要在家里办个诗会,邀请黛玉前去。
第97章 甄英莲再学作诗 “诗会?”黛玉直觉探春要举办诗会,绝不会是因为单纯的想要举办诗会而已。 想到上次两人见面时谈论的问题,黛玉心中有了几分明悟:想来,三妹妹已经寻到了解决之法,并已经开始执行了。 林黛玉问道:“这帖子除了我这里,还送给谁了?” 福婶道:“原本老奴是要请那送帖子的人来拜见奶奶,顺道喝杯茶的。但她听说奶奶正在待客,便坚持告辞离去了。 老奴见她执意要走,便多嘴问了一句。据那媳妇所说,这次柳家大奶奶不但邀请了奶奶您,还请了卫家大奶奶、卢家三奶奶……” 说到这里,她的记忆稍微有些模糊,仔细回想了片刻才猛然道:“哦,对了,还有寄居在安王府的甄姑娘。” 甄姑娘就是香菱。 如今她是自由身,又与母亲团聚了,自然就恢复了本家姓名,还叫做甄英莲。 她母亲封氏夫人到京之后,特意带英莲到徐家来拜谢徐茂行夫妇。 原本封夫人年纪就大了,这些年又思念女儿,再加上为生计奔波操劳,头发已然全白,眼睛也半瞎了。 黛玉见了,心中十分酸楚。 她本有心给甄家母女一个安身之处,却听英莲十分欢喜地说:“王妃看中我刺绣的手艺,有意留我在王府做个绣娘,我已经答应了。” “那就好,那就好。”能有王府做靠山,黛玉也替他们母女欢喜。 “对了,你如今还想学做诗吗?”黛玉忽然问道。 当时英莲的神色有些迟疑,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说:“宝姑娘说,女孩子该以针织女工为要,作诗不是我们该做的事。” 这一点黛玉自然是知道的,宝钗不但私下里说过英莲,还当着众姐妹的面,笑话过英莲成了诗呆子。 对此,林黛玉一直都不以为意。 汉时郑玄家有诗婢,就被传为美谈;唐朝白居易更是每得新作,别拿去给街边老妇诵读。若是街边妇人都能一听即懂,他才会把新作传播出去。 可见作诗这回事,并不必拘泥于上层才算高雅。 便是替人做工的奴仆,于闲暇之时吟诵两句,不说什么陶冶情操,至少也能放松心神。 因而,听了英莲的话,林黛玉执意问道:“你不要管宝姑娘如何。我只问你,你如今还喜欢作诗吗?” 封夫人眼睛不好了,只能用耳朵判断周围的环境。 她看不见黛玉的神色,只能听得见黛玉的语气忽然变得端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悄悄拽了拽自己女儿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和贵人犟着来。 英莲本正在心里做着天人交战,被母亲这么一拽猛然惊醒,眼神立刻就清明了。 她抬头看着黛玉,神情里透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然:“林姑娘,我想学作诗,我爱做诗。你是不知道,当初在荣国府时,看着众位姑娘聚在一起办诗社,我心里有多羡慕?” 大观园里那么多姑娘,虽只有林黛玉愿意教她作诗。其他姑娘得知她学做诗之后,也愿意带她一起参加诗会。 芦雪庵诗会,是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亮的一抹色彩。 只可惜,后来出了贾家内部抄检的事,宝钗领着她从大观园里搬了出去,整日里只带着她做针线,再不题作诗的事。 她一个奴婢身,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只好压在心里了。 再后来,听宝钗的那些道理听得多了,又从薛蟠和夏金桂夫妇那里受了好些磋磨。英莲自己都觉得,她身上的灵气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骤然又听黛玉说起作诗一事,于英莲而言,恍如隔世。 林黛玉和薛宝钗这两位姑娘,在她心目中都是极优秀的。两个人一个鼓励她学做诗,一个告诉他女孩子不应该把这些东西当正经事来做。 这让她心里很茫然,分不清究竟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可当黛玉鼓励她说出自己的真实所想时,英莲心中压抑许久的热情再也压制不住了。 她脱口而出,既是告诉黛玉,也是告诉自己:我喜欢作诗,我还想继续学! 当时黛玉便整理了些自己婚后的作诗心得和读书笔记,叫英莲带回去,有空的时候就看看。 “其实宝姐姐说的也有她的道理,作诗这种事,很是不必当成正经事。你只当做闲暇时的消遣便罢了,做完了针线,有空时就看看,偶尔灵光一现有了佳句就记下来,说不定下次作诗时就用上了呢。” 英莲的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卖弄道:“就像您姑娘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个……那个诗鬼李贺!” “对。”黛玉笑着点了点头,“唐朝那些大诗人有那么多佳句,也不一定个个都是现想的,平时的积累也很重要。” 英莲欢欢喜喜地去了,母女二人临走之前,封夫人再三拜谢黛玉。 她不止是感激徐茂行在安王面前进言,更是感激黛玉愿意善待她的女儿。 后来,英莲又独自来过两三回,每次都带着自己那段日子以来的心得,请黛玉为她点评一番。 而黛玉也很有耐心,凡有好的就帮她圈出来,有不足的地方也直言指出。 在作诗这方面,英莲是真的有天赋,比胡兰珍这个黛玉的正式弟子强多了。 胡兰珍是个性子豁达的,得知了英莲学诗的经历,只是觉得佩服,并无半分妒忌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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