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要紧时他还敢下药,脑子也活泛。王太医不是能力不如他,但太医院混的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下药过于谨慎,病患就得多挨几天。出门在外,身边还是得跟着个这样的大夫,才便宜。 迎春要大夫时,是为着自己和黛玉预备的,没想到先用上的人是贾琏。 从通州起,贾琏就开始晕船,呕吐心慌、面色惨白。以至于吐抽筋了,整个人坐立难安,哼哼唧唧的,闹得人心慌。 他的小厮兴儿被吓得六神无主,哭着喊着要回去,送他家爷上岸医治。 黛玉听得又愧又急,愧疚自己连累了贾琏,又害怕父亲病情危重,不能耽搁。左右为难。 还是迎春出面震慑了几句。下人们是第一次见这位二小姐发脾气,以往在家中,同人高声一句都没有过。 这次指着鼻子把兴儿一顿骂。说他主子难受,做奴才的不仅不能宽慰,还慌脚鸡似的添乱。小题大做,闹得人心不安。兴儿本来还有些不服想还嘴。 没想到迎春指挥着一众奴才给贾琏洗漱换衣,通风透气。屋子里熬上浓浓的酸梅汤,还提前打听了偏方,让人给贾琏按揉穴位,贴敷生姜。不多时,贾琏果然觉得好多了。 又请了梅大夫一天三四遍的诊脉,确保贾琏只是晕船无大碍。兴儿才安定下来,有点佩服起这个二姑娘来。在家里看她不声不响的,遇到事儿了倒还镇定自若,很有章法。 就说行船这些天,黛玉心焦,她时时抚慰;贾琏卧床,她就延医问药,亲尝汤水。两边都能照顾妥帖。 甚至行船中一些的小事,她也能自己拿主意,等贾琏精神好了再慢慢说给他听。 一众的丫鬟仆从也能分派得当,年轻小姐,面对扈从一点儿也不怯羞,听人回事一派自然,不懂的就问,该讨主意的也大大方方。有功了赏,做的不好就直说。 行船辛苦,她也能体贴下人。十二月的天气,水上是最冷的,一日不间断热汤热水,就连下仓里的烧火、号子也有些油水进肚。 若是有人病了,只管往上面说一声。核准了,还能轮番休整,不用干活不说,还给药吃。兴儿冷眼看着,这些船拐子只替她念佛呢! 就连二爷,晕了这些天,也对这个妹妹另眼相看了。办事妥当、能拿主意不说,关键人家还细心体贴,贾琏晕的吐了几天,家中带来的精细东西一点儿也吃不下,荤腥更是闻不得。 人家二小姐,就知道停船靠岸时,打听着沿路的新鲜菜蔬瓜果,变着法儿的做着给贾琏黛玉上。所以贾琏一路边吐边吃,倒也没见伤了根本。 船行二十来日,突然有一天,贾琏就不吐了。贾二爷迷糊了八百多公里,这天早上醒来,突然觉得神清气爽,耳聪目明起来。连忙披上大氅走上甲板。原来已到了临清地界。 贾琏展眼望去,只见远处地势平坦开阔,阡陌交通,村舍人家,一览无余。大运河上,船只首尾相连,喧杂热闹。前方船行险滩,还有纤夫唱着号子拉船,十分有气势。让人心胸都为之开阔。 旁边的兴儿见贾琏精神好,也来凑趣:“爷今天好些?过会子停船,爷也到岸上走走去?” 贾琏不接他的话,反问道:“二妹妹呢?” “二姑娘在仓里呢,来旺上来回话,说沿途有咱们家的旧交,带了数十家将来随船护卫,送咱们这一程。二姑娘在打点回礼” “嗯……林妹妹呢?这些日子,没少担忧流泪吧?” “哪能呢?先时是哭的,咱们二姑娘劝了几回也没用。发狠说’妹妹只是哭?这还没到扬州呢,若是路上病倒了,指着我和二哥哥去给姑父床前敬孝不成?’ 林姑娘听她这么说,也不敢只是哭了。倒还闷闷的,心事重重。 咱们姑娘又说’二哥哥病倒了,连日里事多,那些老亲,巴巴的出人出力来护送咱们,托他们的福,咱们落得平安,也不能白承情。打点回礼,是咱们的心意。你来帮我,也尽尽自己的心’ 那林姑娘往日天仙似的,我们都忖度着她必不肯沾手这些俗务的,没想到竟被二姑娘说动了。也帮着料理起来。这几日看着,倒将烦恼暂且抛脑后了。” 贾琏听他左一个“咱们姑娘”,右一个“咱们姑娘”的,只觉得好笑,也不明说。打趣他道:“你个蠢才倒还知道’俗’啊’雅’的不成,从哪儿学舌的呢?” “嘿嘿,咱们奴才哪知道什么雅俗的,都是往日里听跟着宝二爷的人说的。” 贾琏听他说到“宝二爷”三个字,难免郁郁。古人说:教养子女,不能长于妇人之手;长于妇人之手,则不知稼穑艰难。 这宝玉被老太太护着,王夫人宠着,岂止不知稼穑艰难,简直不食人间烟火了! 天天嘴里有天无日,这么大年纪,还是懵懵懂懂的。自己读书是不成了,原还指望这个弟弟长大了是个臂膀,唉…… 贾琏的叹息,在他看见岸边的花船后,被风吹散了。迎春刚上甲板,就看见这便宜哥哥没出息的样子,真想一脚把他踹进河里。 忍了数十忍,皮笑肉不笑地上前说:“二哥哥可见大好了!这几日妹妹答应故旧老亲,多有疏漏。可喜二哥哥好了,多费心吧!” 说完也不等贾琏回话,“唰”地把拜帖塞进贾琏怀里。气势汹汹地回房了。 贾琏看她生气的样子,居然有点怂。以往看顾这个妹妹,多半是因为怕老爹的棒子,这些天承蒙照顾,还怎么硬气得起来呢?于是讪讪地回房提起笔来。 迎春不是无故发火的,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越往南走,她越发能感觉到贾府就像这艘义无反顾前行的船。只是贾府的前面是万丈深渊…… 前世读红楼梦时,她闲来无事也曾分析过贾府败落的原因。彼时的着眼点,大多在贾府枝叶繁茂,族人众多,作奸犯科者不能约束,反倒借着贾府的势头胡作非为上。 若只是这些,那效仿壁虎断尾求生,或许是条出路。这次南行,未免没有想设法借着林如海的影响力,提醒贾府急流勇退、收敛锋芒的意思。 可这连路的所见所闻,让迎春绝望地明白:贾府或许,注定走向败落,无人能挡!
第16章 折腾 迎春蔫了好几天,做什么都有气无力。贾琏不放心,一天来探问几回,就连黛玉都主动接手了物资补给,人员调配方面的活儿。 本来贾琏看到花船时,那叫一个心如擂鼓,跃跃欲试,是决意要去见识下礼仪之乡的“风采”的。 没想到迎春突然就丧了,妹妹不舒服,贾琏可不敢出去胡闹。万一不幸有点啥,依他老爹的性子,不得捶死他。老太太那儿也没法交代,于是只能成天守在船上。 百无聊赖就要无事生非……那贾琏悄摸买了两个清秀的孩子,背着人出火气。他做的这些龌龊事,迎春不用打听都能知道,越发看他不顺眼起来。 以往对这个哥哥,迎春总是一副和气温良的样子。那是因为想着贾府还有退路,劫难过去后,还是一家人,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可是这沿路她看到了什么?! 天老爷,区区一个国公府,两个小辈出行居然那么大阵仗。途经各地的一府长官,富户豪绅,都派人来随礼问安不算。甚至连长安节度使!!那可是一地军政最高长官,都私自派驻军护卫。 看贾府众人的反应,甚至只当是寻常! 可是从古至今,上位之人,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鼾睡!哪个当权者能容忍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人擅调官兵私用!! 如果贾府只是后继无人,子孙不成器,那慢慢退出权利中心,修剪枝羽后,还能落得平安。可迎春没想到,不成器的贾府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贾家老祖宗当年追随太宗皇帝,马上得了天下。托福,庇护子孙到如今。 可惜人心不足,这些老臣们的后代安享尊容还不够,还要互相联姻抱团,拥势自重,妄图长久! 时至今日,这个关系网俨然成了个庞然大物。就像贾府,其实如今在朝堂上根本没有能说话的人,否则就不会削尖脑袋地把自家嫡出的大姑娘送进皇宫,搏那虚妄的富贵。 便宜爹虽然袭了一等将军,可是本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早就没插手军务了。 虽然贾母不待见他,可是迎春私下里觉得这样就很好,贾家、王家,在军中经营数年,枝繁叶茂,故交遍地。 说句不好听的话,打出贾府的名头,在军队的威望比新上任的皇帝还要高。若是聪明人,就该早些抽身退步,以求平安。 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难道还少吗?现在的主子慈善,优容老臣,做下的就得有自知之明,才能谋个善终。 可目前看来,贾史王薛四家,何曾有过半分收敛,薛蟠打死了人,公然敢扬长而去; 王熙凤包揽诉讼,放印子钱逼死人命; 贾雨村为了投便宜爹的好,强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诸如此般,不胜枚举。 迎春甚至怀疑,上一辈当家人的堙灭,真的是意外吗? 薛家,宝钗的父亲,听说也是个颇有手腕的,况且正当壮年,从前并未听说有任何隐疾,怎么好好的,人就没了? 史家,湘云父母也是相继病故,偌大的家产爵位只能湘云二叔来承继,那个二叔,恰巧是个懦弱不成气的。 贾家东府,贾敬倒是活着,好好一个进士,有儿有女的,却忽儿吧啦的就要出家……当真是为了成仙? 西府这边,贾珠的才华毋庸置疑,否则李守忠身为国子监祭酒,多少青年才俊未曾得见,怎么偏偏把女儿李纨嫁给他。 这么个成器的儿郎,长到那么大了,成家立业的,怎么也突然没了! 这些……都是意外?! 王家最有出息的王子腾,按原书里的发展,也没几年好活! 迎春在心底慢慢盘算,越想越害怕!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一荣俱荣,都是当年太宗打天下的老臣,姑且称为保守派。 目前保守派的中坚力量,还活着的还有北静王水溶、神武将军冯唐、九省统治王子腾、巡盐御史——林!如!海! “啪”地一声,迎春手里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司棋听见声音,忙推门进来一看,只见迎春半伏在棋盘上,手死死扣住桌沿。冷汗涔涔,面色发白。 司棋几乎要吓死,刚想扬声喊人,迎春忙道:“司棋!别出声,过来扶我” 司棋从王奶娘的事情后一贯听话,指哪打哪。此刻虽然心中担心万分,觉得应该去喊大夫。但听见迎春叫,不敢违拗,连忙上前把迎春扶了起来。 迎春靠在方枕上,缓了缓才开口道:“我没事,失手打了杯子,你收拾了吧!” 司棋欲言又止,迎春看她脸色不好,轻轻笑了笑说:“当真没事,方才一味低着头打子玩儿,不防头起猛了,你去热热地盛碗汤来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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