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但笑不语,其实这也是他们之前商量的底线。他调皮了一回,只跟房玄龄他们说了有新技术直接出钢,没提产量。房玄龄认为占的有些多,他只说对方会答应的,叫他们放心。 现在争利益,就不用他烦心了,只坐饮茶水,不时拈个点心,看房杜二人与胡善曾恢争论。 嗯,这两个商人虽然久经商场,但显然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嘛。 不过李世民也交待过,适当让利,不要逼迫太过,所以最后约定的是两成半。 雁门之围是明年八月,动作快的话,他还来得及给部分精中选精的部队换甲。 刚把毛纺厂安排好的房玄龄,现在又开始安排钢铁厂……不是李世民光使唤他,是杜如晦早逝的事情让他总觉得杜如晦身体弱。而房玄龄身体好寿命长,是他心目内定的宰相,要对将来的工业生产有所理解的话,当然是从起步时就接触比较好。 同样是他带出来的学生,照着图纸筑反射炉,用搅炼法产钢。 不在场的魏徵有他的事忙,他又带着商队去见义成公主了。这次长孙无忌没去,因为李世民要他管理后勤的同时,还让他也去兼职管理房玄龄放下的毛纺厂,根本抽不开身。 义成公主对于大隋过来的使者总是很友善乃至热情的,但这次过来,魏徵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微妙的不一样。 无他,更友善更热情了。 义成公主可能是在突厥久了,对于中原的礼节已经不太在意了,甚至与魏徵携手而出,带他去看自己牧场的羊群。 “今年来不及,明年我让他们多养些山羊,你们不是收羊绒么,明年还会收吧?” “年年都收。李氏既然在这里做生意,当然是想做长久的。” 魏徵脸上笑着,心里嘀咕。他知道天气正热,产品都还没开卖,虽然李世民觉得没问题,但他还是心里有点不安。钱哗哗地往外流,却不见回笼,他还得在突厥这里摆出一副“我赚大了”的架势。 “有你们相助。我在突厥更能说上话了。”义成公主又带他走了几步,离人群远了些,这时笑容未收,眉头却微微皱起,“你回去带话给陛下,始毕可汗对大隋不恭,有进犯之心,让他千万留意。” 魏徵正色道:“臣一定禀知我家郎君,郎君自会上书于陛下。只是公主可知,陛下恐怕不愿意听这样的话。” 义成公主怎么会不知道。杨广用丝绸裹树招待外藩的事情,已经在突厥这里传成笑话了。虽然军事上没有交锋,但曾经突厥对大隋的敬畏,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渐渐消解。 “突厥是狼。”她松开手,看着天边不知是羊群还是白云的地方,郑重地说,“无论是谁坐在皇位上,只要几年不动兵,他们都会渐渐露出獠牙,想从大隋身上撕下一块血肉。始毕可汗不顺服是这样,他顺服也是这样,底下的部落只知道利益,不懂得道理。这样的部落多了,再顺服天子的可汗,也会被他们架起来闹事。” 魏徵静静听着。这位公主生活在突厥,分享着可汗的权力,深深理解这片草原上的人们。她的讲述,与长孙晟是不一样的角度。 “你们的羊毛生意很好。”她转过头,刚才的忧心不见了,仍是大国公主可汗之妻的从容气度,“你们还需要一场大胜。什么时候把草原的王者杀了,再用羊毛生意分化失去主心骨的部落,可以保草原上二三十年的纷乱无主。陛下的目光只看着辽东,我不知道这话他听不听得进去。你家郎君年少,未来不可限量,我希望他会是大隋的霍骠骑。让他不要冲动,马邑都尉不是他的用武之地。如果有一天他要带着大军来,告诉我,我想办法送消息。” 魏徵心悦诚服的躬身行礼:“公主大义,臣一定转告。还请公主保重,突厥现在若是进犯,大隋恐怕真的很难抵挡 ,只能倚仗公主了。” 义成公主轻轻点了点头,让侍女送他去休息。她看着自己的羊群,心里有些遗憾。 先帝为什么立了如今这位做太子呢?她已经得到消息,三征辽东又失败了。比起前两次,这次更像一个笑话。 连所征之兵都不能如期到达,要不是高句丽经过前番战事也已是强弩之末,主动请降,天子的脸面都要无处安放了。 义成公主听人说到这里时,本来还松了一口气。这次战胜,天子应该不会折腾征辽了,她生活在这里看得很清楚,突厥的人心越来越浮动,上上下下都有意与大隋开战。再把军力都调到辽东,与突厥的边境就该乱了。 辽东虽然重要,但一时并没有边境之危。而突厥却是实实在在在的威胁啊。 更何况,她也听说,征兵未能如期到达,是因为天下已乱,四处烽烟,那些农夫不愿意被征,抛下田地逃入山野大泽之中,聚众为乱,此起彼伏。 每次听到这样的消息,在突厥步步经营走到今天的义成公主,都会心烦意乱得难以入眠,食不下咽。 她所有的经营都建立在她内心自视为大隋公主的基础上。若大隋没了,她虽然自信仍然在草原上拥有自己的势力,可她的根就断了啊。 她一切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她真的放弃自己大国公主的身份,从此做一个蛮夷可敦? 这两年她总想起那位北周的千金公主,那也是令她敬佩的人,虽说没她的手腕,不过是个棋子,但国破之后她依然试图用突厥的力量为家族报仇,最终却也不免一死。 她自信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但她也不能接受失去自己的根源。 高句丽称降,就算她一介女流,也知道这是趁势进攻,一举灭国的好时机,偏偏天子就跟失忆一样,忘了第一次征辽时怎么一次次错过时机,一听高句丽称降就停手的愚蠢行为,再度强令来护儿回师不许进攻。 现在还没收到新的消息,但义成公主用自己的牧场打赌,高句丽降?降个屁! 等着吧,等他回京诏人来朝,高句丽王会去才叫有鬼了。 义成公主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杨广还不死心,明年再次发诏要四征辽东。所以才会用所有渠道向朝中传消息,希望杨广能将突厥重视起来,别一门心思想着特娘的高句丽、高句丽了。 “没关系。”她默默地想,“天下还有忠臣良将。我听说唐国公也已经出镇地方,平了几处贼寇。还有张须陀等名将镇守地方,打散了好几拨盗贼。只要明年不再征辽,休养几年,大赦天下,逃亡的农人回去种地,盗匪自散。” “还有像唐国公次子这样年少的新一代,也有了名将胚苗的样子。只要稳住这几年,不求大胜,能把突厥打回来几次,羊毛生意就能让许多部落息了进犯之心。只要再稳住这几年……” 再稳住这几年,就好了。
第79章 打工皇帝(穿汉) 经过汉唐两朝的大规模采伐之后, 山西的汾河在后世因水土流失而淤积,尤其在枯水期很难通行。 而在此之前,汾河是三晋之地重要的航道之一。晋惠公时, 晋国发生灾荒缺粮, 向秦国求援, 秦国便是在横渡黄河后经汾河北上, 将粮食运到了晋都绛城。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有记载的内陆河道水上运输。 此时尚是隋唐之交,虽经两汉采伐, 但毕竟还没经过唐朝, 水土淤积的情况还不严重, 汾河与黄河在枯水期仍然水量充盈, 足以通航。 大业十年的十月,还有两月便是年尾,河上的船只已经少了很多。从江南而来的萧亭却没有停留在洛阳休息过年, 也没有赶在过年前回到家乡, 而是自潼关黄河渡口登舟, 经长安而上太原, 再由太原转道汾河, 往善阳而来。 萧亭是兰陵萧氏的旁支,居住在金陵一带,具体到他这一脉,除土地庄园之外, 家中另以经商为业。 他到洛阳本是做琉璃器的买卖, 但到洛阳之后,在洛阳见到铺子里在卖毛织的衣物和围巾等物, 打听之下得知是唐国公府的生意,货是在马邑生产。 萧亭顿时动心, 不顾年节将至天气又冷,将已经谈妥的琉璃生意交给同行的兄弟,自己带着另一个庶弟立时北上赶往马邑,要看一看这个生意能不能做。 航道上船只不多,但快到善阳的时候,萧亭就瞧着往洛阳的船似乎又多了起来,心中不禁有些奇怪——难不成都跟他似的发现了商机? 下船时他就带着庶弟萧悦在码头转悠,瞅着个扛货的力工在休息,便过去丢了一把钱询问:“近来这些船,都是运什么走的?” 力工大冬天的只穿了单衣,肩头垫了破布缝的垫子,得了这把钱喜笑颜开,更是不会在意贵人的轻慢,弓着身子立起来回答:“是马邑新产的钢锭,听说是涿郡那边买去打造兵甲用。” “钢锭?”萧亭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不是铁料?” “不是铁料,是钢锭。倒是有从外面运铁料过来的船,本地的矿接不上耗费,冶铁的胡家和曾家这两月从外地一船船的买铁料回来,小人一直在码头上搬货,不会看错。” “钢锭。” 直到上车走出去老远,萧亭还在喃喃自语,萧悦也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小民无知弄错了,哪里能有成船的钢锭往外卖?马邑又不是什么冶铁大邑。” “大邑也没有成船的钢锭往外卖的。”萧亭笑了,“这次怕是来着了。我先去谈毛衣的生意,你去打听胡家和曾家的事。” 不过他们不知道,两件事其实本质上是一件事。 毛纺生意是李氏的买卖,萧亭直接递了拜帖。萧悦则向胡家送了帖子。 李世民那里约在了三天之后,因为李世民军务繁忙,而房玄龄看着铁坊完工之后也不会一直真就留下来打理商业,同样回到了军中。正好有突厥小规模犯境,李世民带人刷经验去了,几个主事人全都在边境呢,只有年幼的李智云留在善阳,没法谈事。 胡家那里就不用等了,见是兰陵萧氏,胡善立刻约了萧亭见面。 萧亭没有摆兰陵萧氏的架子,与胡善寒暄后进入了正题:“我来此见到一奇事,几乎疑心是百姓无知,以讹传讹所致。敢问一句,胡氏铁坊当真有成船的钢锭出售?” 胡善顿时被搔到了痒处,哈哈大笑:“当真有。萧兄既然来了,可要买些回金陵呢?不过货已经被涿郡定了,若要买,还得等上半月。” 萧亭真的吃惊了:“真是钢锭!” “确实是钢锭。来,萧兄若是有空,随我去一看便知。” 胡善并不担心萧亭看一看就把技术学走,说来不好意思,这技术他也不会,新的高炉全是由李氏派来的人所筑,叫什么反射炉。现在投入使用的是第一座炉,当时说先筑一炉试验,成了再继续。 运气不错,第一座就成功了。开始时出料千多斤,已经达到了李世民承诺的数量。开炉十几天后,已经稳定日产两千多斤,也正想李世民承诺的那样,直接出来就是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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