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同龄的女孩子俯在案上笑得不成声,总算有了符合年纪的活泼。 笑了好一会,韩腊月又说起没上工时喝了两天粥,并从杜星这里知道,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个,不由呆住了,感激地道:“太守想得这样周到……” “现在我们是跟着娘子做事,娘子说阿郎就是爱操心,放手不管的时候是真放手,但凡让他沾着一点,阿郎就想把什么都顾好。所以娘子都不让阿郎管我们的事了,怕他操心太过伤身。” “那真是要拦着。”韩腊月拜了拜外面的老天,“一定要保佑太守健康长寿。”自私地说,最好能一直留在他们清河郡,不然调到别处,又没人管他们了。 又聊了会各自的见闻,杜星想了想,建议道:“不然叫你三哥搬到城里住?你们家就两人,也免得还要请假回来。” 韩腊月也有点心动,但最终还是遗憾地摇头了。 “在城里要赁屋,除非他能找着活。在家能养鸡养猪,屋子又是自家的。” “我们阿郎还要人学医呢,又准备招人了,要不让你三哥试试?” “啊?”韩腊月又惊又喜,立刻就要去叫韩友来,杜星拉住她嘱咐:“学医要先认字,要记忆好能背病症和药方。你哥年纪大了点,学上一个月不行,是要被退回来的。” “退也没事,白吃一个月饭还不行么。我叫他去试试。” 杜星不是滥发好心。孙思邈虽然在太原,但李世民确实请他的三个徒弟帮忙,在清河郡这边继续招人学习入门级别的医术,继续培养他的“赤脚医生”。 不过最新要招的这批学生,外伤处理包扎的内容会更多一些,他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要在自己军中安排上军医。 所以这次收的人,年纪就偏大一些,可能学个止血和包扎手法,就要上战场当急救员了。 长孙琰也在学医,一方面是李世民的建议,一方面是她自己想学。 李世民是觉得他们一家可能都有遗传病,上了年纪发作,学点医生自己养生有好处,他还挤时间跟孙真人学了一点呢。 长孙琰是觉得自己的夫君这样英雄了得,前后千年难得一出的人物,她总不能不学无术混日子。她本就好学,现在就比较功利地琢磨学个什么有用的。 典籍经书她从小就学,学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够了,身为女子只能作为自身修养的一部分,对外根本用不上。李世民拿出来的数算物化她又不擅长。 这次负责“赤脚医生”的事情,倒是让她找到有兴趣又能派上用场的学问了。 刚接触这一行,长孙琰同样将心思放在了急救和外伤处理上,在招新学生之前,她先学了起来。这种不涉及医理,只关乎手法的医术学起来比诊病开药快得多,当新学生来时,她已经能作为老师教导他们了。 李世民并没有安坐清河县,虽然放过窦建德,但清河郡内跟别处一样,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声的毛贼盗匪到处都是,他带着人或剿或抚,先把郡内平定了。 这样,麾下难免有伤亡。长孙琰换上布衣荆钗,带着笨手笨脚的新学生们进入了军中。 韩友也在其中,他是被杜星直接从大柳村带回来的。她知道这批人的要求比较低,还要上战场裹外伤,所以要的人年纪偏大,识字最好,文盲的话脑子灵光也行。韩友嘴笨了点,人不笨,符合要求。 韩友过关了,吃饱之后得知教他们的老师之一竟然是太守夫人,差点紧张得学不进去。 不过他脑子还不算笨,手也灵活,很快就在长孙琰的教导下掌握了基本技能,没怎么练习呢就直接去治病救人了。 在实践中学习,在实践中成长,不分敌我,凡是伤兵都去包扎救治,所有新医生的手上技术都进步了。 还有个长孙琰开始没想到的好处,这些乱民盗匪都是本地人,做贼已久的不论,好些人还没脱去泥土气。被官军剿杀他们怕,但是跟他们说着一样的本地话,生着一样农夫模样的人们来为他们裹伤,这些惶恐不安的俘虏顿时生出了亲近之情。 杜阳这些人作为熟手给自己人医疗,韩友第一次做军医,就被派去给俘虏们治伤,顺便练手。 他分到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伤的是腿不能走路,一双手蒲扇般大,攥起拳头来能捶死他。他战战兢兢地拿出洗干净的纱布和药,准备好温水放在一边,嘴里干干的,跟别人上战场一样紧张。 好半晌,才挤出句话来:“俺先给你清创,疼了不要打俺。” 那汉子本来是一脸的怒气,听了他说话就松懈下来了,闷哼着道:“俺哼一声就是狗。你弄着……你哪的人?” “大柳村的。” “好像听人说过,以前有个入伙的,说他媳妇是大柳村的。” “人哩?他媳妇姓什么?” “哪个晓得,早死了。” “哦。” 说着话,韩友也不紧张了,尽管手有点重,清创清得那汉子眼睛都要突出来了,但还真没哼一声,让他以为自己技术还不错,高高兴兴地进行着下一步,嘴里跟人家说:“俺也是刚学的,俺们太守夫人教的,要是哪不舒服你跟俺说。” 那汉子趁他低头看不见,呲牙咧嘴了一会,缓了口气才问:“学了怎么来给俺们治?俺可是贼。” “俺也不懂别的,夫人让来就来了。就听夫人说你们也是清河郡的百姓,做贼也不是乐意的。” 说到这里,韩友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这汉子和旁边躺着等着医治的人:“你们有没有见过韩宝和韩山?我两个哥哥也是征兵时跑了的,一直没回家。” 这些人都摇头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韩友有点沮丧,给那汉子上药包扎好,继续给其他人治伤,嘟囔着:“兴许没死呢,俺再多找人问问。” 那汉子听他跟其他人杂七杂八的聊天,没什么防备的把家里事说了个七七八八,说自己妹子被太守的人救了,又学了医有了本事,说自己也有了俸禄能吃饱。听着听着忽然开口问他:“俺们这些人伤好了去哪,你知道不?” 韩友还真知道,叫他们来治伤时就说过,也没说要保密,他就老实地讲了:“回家种地呗,地都荒了没人种。要想投军也行,俺们太守也收。” 一干受伤的俘虏脸上泛出活气,真能回家种田的话他们乐意啊。 只有那壮汉没吭声,等韩友干完活出去时叫住他,跟他说:“俺叫胡句,要是没死,以后还你的情。” 韩友不笨,看他这个体格就知道他是想投军的,还救治之情自然是发达了来还。他就笑着摆了摆手,“俺是奉命来的,没啥要还的。真要记着这恩,就记俺们太守和夫人的恩。” 长孙琰那边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伤兵们见着夫人带人过来,说不惶恐是假的。但长孙琰既然要做这件事,便决心做好。只要不是伤着比较私密的位置,胳膊腿的伤,她都放平心态,认真清创上药。 时下人仍然淳朴老实,为此感动到落泪的不在少数。 但世家大族那里却又是另一番风评了。 有人嘲笑长孙琰与低贱者肌肤相触,毫无矜持之心,不似高门女儿。 有人嘲笑李世民,别人带兵是亲自作态,示人以爱兵如子之心,以使兵卒效死,笑他自己放不下身段,却叫妻子露面丢人现眼。 不管旁人怎么说,长孙琰愿意做想做,李世民便支持她。于李世民有益,长孙琰便愿意去做也想去做。 小夫妻俩有长远的目标,晚间共枕闲话,说起这些杂音,深觉当年陈胜那句话大有道理。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又有后世俗语谓之:听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吗?
第91章 起事之谋 另一边, 已经成为太原留守的李渊终于得到李世民在清河郡兴办棉纺,还把产业分给各大世家的消息,一个脑袋涨成了两个大。 他私下里跟妻子抱怨:“二郎行事越来越自作主张, 这样的产业竟然不与我们商议, 就分予了旁人。事后才来信告知, 真是岂有此理。” 窦夫人:…… 其实同她商议了。 窦夫人放柔了语气, 先让他喝了半盏茶平一平气,然后道:“这是二郎自己琢磨出来的, 就让他自己作主吧。他年少, 河北那里不是我们能帮上忙的, 他大概也是迫于无奈, 才分利于人。” 李渊还是不高兴。 “我还活着呢!没有分家,他有什么事,总应当先与我说才是。看看, 近来族里来信, 抱怨二郎将产业给别人做, 自家人也是一样的份额。我头疼, 一封信都没回!” 叫他怎么回?实说儿子翅膀硬了自作主张, 根本没跟他商量么,李渊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窦夫人心中犹豫。李世民托她找合适的时机跟李渊说一家子造反的事,因为李渊来太原自己就动了这个心思,要不要现在说呢? 她说不好现在是不是时机。 李渊却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 皱眉出了会神, 让婢女远远退出,却将门窗都打开了, 再与窦夫人说话。 “夫人,你有很多年没有做噩梦了, 近来却又常常梦中泪湿了衣被,还是那件事么?” 什么事?窦夫人一听就明白,自然是宇文氏覆灭,舅家男丁尽亡,自己父母兄长也不明不白相继逝世的往事。 她被父母早早安排出嫁,与同样年少而失了父亲与兄弟的李渊在唐国府相伴,在很长时间内她都难以入眠,又或是被噩梦惊醒。 李渊是他的枕边人,当然知道她的心事与悲痛。 直到后来儿女相继出生,小家庭的悲喜琐碎渐渐占据了心灵,她才慢慢平静下来,很少再做噩梦了。 但现在大概是因为二郎告诉她杨氏终被李氏所代,大隋江山覆灭的消息,她大喜之下心境受到冲击,再度梦见她少女时期萦绕不去的那些人和事。 没有以前的惊悸和大怮,往往静静地落下泪来,最后告诉父母和舅舅:“我的夫君和儿子替你们报仇了。” 她静默了一会,轻拭眼角,点了点头。 李渊叹了口气,挪到她旁边,将她揽入怀中,借机附耳轻声道:“夫人,如今天下将乱,我有意夺杨氏天下,你看如何。” 窦夫人捏紧了帕子,心中只一个念头:“来了!” 她背部僵直,李渊只当她震惊,轻轻抚了抚背,继续道:“我有意从太原直取长安。二郎在马邑留下的人正好为我所用,只是二郎那里,还得有家里人去联络。我想让大郎走一趟。” 窦夫人吸了一口气,放松了自己,反手抱住李渊,同样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不用让大郎去了。二郎早有反意,不敢同你说,央我找机会告诉你。我担着这心事许久了,正愁怎么同你说……” 李渊本来担心夫人受到惊吓,这回可好,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松手一仰,差点把老腰撞到几案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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