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数学却学得快,而且觉得有趣,一发不可收拾。三年多来,他已经把县里的小学内容学尽了,又自学了一点初中的内容,可惜他毕竟不是学神学霸,只是有一点天赋的普通人罢了,一直没人教自学的情况下,学得实在有点纠结。所以他又买了初中的几何、物理和化学看,都是勉强入门,但不妨碍他喜欢,只恨生在边郡,少名师点化。 就在这个时候,天子诏令,长安科考,儒墨法兵道,数理医化农,凡是发到县中的书学过了,都可以报名去考,考中可授官。 赵常大喜,当即禀明父母,要往长安去考试。 族弟赵丰不像他体弱,听说他要去考试,自告奋勇要护送他。 赵常奇道:“你不是要投军去么,陪我去长安,一来一回可就耽搁久了。” 赵丰却有盘算:“阿兄只关心文事,不注意武事,我可是听说长安如今有武学。除军中立功者可得推荐入学外,平民得官吏保举后也可以考评武艺或兵法入读。学了出来至少也是个校尉。弟现在投军不过一小卒,可阿兄若是得了官再为我保举,我说不定也能考进武学啊。” 赵常顿感压力山大,他兴奋是因为自学数算的人还是少,也就长安明确要通过考试选拔人才,而数算和那些被视为工匠之学的科目都列在其中后,人们才蜂拥而至,希望用换个赛道的方式一举进入朝堂。他比人家早学三年,自然更有机会。 但这也不是一定的事,从小读书不说是个学渣,那也是极普通的赵常对自己向来没什么信心。但族弟执意如此,笑言就算考不中,去长安见识一下也不吃亏,他也只得由着族弟任性了。 路上遇着劫匪,全靠赵丰带着家仆杀散,赵常也觉得庆幸,幸好带上了他。 行过钜鹿郡,赵常小病了一场,赵丰带他投宿到乡里人家安置,给他延医用药,慢慢缓过来了。不过赵常晓得自己体弱,出发得就早,现在也不急着走,多给了主人家钱财,要多休养几日。 见天气好,卧床数日的赵常带了名家仆,出门在里中慢走,身上出了层汗时才往回走。 就见一个年青人垂头出来。赵常好奇地看了看,进门后相询:“那刚出门的是何人,我瞧他也像是读过书的。” 主人家叹息:“唉,那是我四弟家的侄子,父母早亡,我们接济着长大。原说他读书也像个样子,将来说不定还有出息。前几年不知道被什么人说迷了心,到县里抄了几本书回来,却把正经书丢下了。没有办法,毕竟是四弟家唯一的子嗣,现在要借钱去长安考什么试,我也借了些给他。” 他摇了摇头,颇为可惜:“我们也凑不出太多钱,怕是不够他去长安的。要是他好生读书,还能去陈太公家自荐,娶了他家的女儿,用嫁妆去长安求官。现在学这古古怪怪的,陈太公不要这样的孙女婿啊。” 赵常眉毛都扬起来了,跟主家随意聊了两句,问明了他侄儿魏商的住处,立刻去拜访了。 魏商正在院子里借天光读书,手里拿着根树枝,在一个沙坑里写写画画。院门未关,赵常推门他也没注意,让赵常近身探头,看到他在沙坑里画的式子。 “这里,画一条辅助线就能解了。” 魏商吓了一跳,真的跳了起来。赵常才看清这是个面庞稚嫩,生得却比自己壮两圈的少年人,手上拿的是一本几何题集,颇为眼熟,跟他们县里的一模一样。 赵常心生亲切,也不管魏商已经摆出警戒的架势,笑着自我介绍道:“我也是学这个,准备去长安考试的。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魏商也就愣了一下,立刻抛了手中的树枝大拜:“兄长提携之恩,弟没齿难忘!” 很久之后,赵常突然想起来,问魏商:“那天我说和你一起去长安考试,你道谢也就罢了,为何要行那样的大礼,倒叫我慌了。” 魏商无语地回答他:“数算理化之类的学问,就是因为学的人少,才容易考。兄长见了我这样的同考之人,不想着少一个对手,却主动要带我去长安。弟不大礼相谢,那还能算是个人吗?” 兄长赤子之心,可真不适合做官,魏商第N次地想到。
第53章 大汉科举 进入长安城, 一个乡下穷苦出身的土包子,两个边郡粗犷之地生长的土包子,顿时眼睛都不够用了, 站在街头左顾右盼, 一时都不知道去哪里投宿。 魏商迟疑道:“如今才七月末, 九月方考, 住一个月要多少钱?还是找户人家,看能不能短赁两月, 兄长认为如何?” 赵常还在左顾右盼, 看不够长安的繁华, 啊了一声, 正想说不差钱,赵丰已经说他去问了。赵常无所谓的,便点了点头, “好, 也不要只赁两月, 怎么也要赁上一两年才行啊。” 魏商诧异地看向他, 赵常反而不解, 疑惑地道:“你在家时没打听过吗,县中藏书只是初级,要学得深就要到长安来。我们若是这次考不中,自然要留在长安才能找到明师。至不济也能向旁人求教。在家独自苦读怎么能行, 我将不会做的题目抄在纸上, 已经装订到一掌之厚了,遇上你才帮我解了数题。”他叹着气说, “下次再考,定是要难得多, 回家就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魏商一时无语,拱了拱手,表示受教了。 并不是他不懂这个道理,实在是他这种穷人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而且赵常这么说,显然是直接把他带上了。他若说推辞不受这个恩惠也未免矫情,大恩不言谢,他自己记着就好。 赵丰便去找人赁屋,此时不像后世,头一回科考,根本没有专门的考生生意,也没有后世的寺院给贫寒士子投宿。不过好在他们来得早,赵丰很快在一个不算特别偏的地方租到了人家闲置的宅子,连家仆也一起搬了进去。 接下来一个多月,两人也没有一味地读书解题,而是四处寻找参加数理科考试的学子,交流心得、打听消息,不一而足。 他们从县里或买或抄,得到的教材是一样的,都是长安印刷后发到县中,又令县中自己雕版,若是卖得多了再印了补上的书籍。但人之天份不同,各自学出来的结果也确实不一样。 赵常积下的那好些问题,半个月后长安城里人陆续多了起来,还真遇上能替他解答的。有那不乐意教人的,他也不在意,换个人问就是了。 魏商却是在打听别的。到了八月底,再次确认报名的时候,他对赵常说:“兄长和我一起报物理吧。” 他们数理科的考试是这样的,数算必考,另外可以自己选报一门,几何、物理、化学,任选一门。 赵常本来打算报的是几何,他几何学得稍好一点,也没瞒着魏商,这一下被魏商搞得糊涂了,“物理?为什么要改成物理?” “这些天问下来,兄长没发现么?几何学好了,极利于丈量田亩,有志于仕途者,多于数算之外钻研这门学问。况且这门学问,朝廷给的书只是换了些称呼,解题更方便了,道理却是不变的。有人家学渊源,早有基础,我们怎么拼得过他们。” 这说得赵常脸色都颓唐下来了。是的,就跟经书一样,少了家学和名师的传承就是不行,他家虽富裕,却也不能给他什么助力。 魏商却不慌,又道:“化学这一科学得人倒是少。但兄长发现没有,有一伙人常在一块,不与我等同行。我有意去攀谈,到底看出了他们的底子?” “怎么,还有作奸犯科的混进来?”赵常悚然,甚至想立刻喊赵丰去报官,害怕恶人跟着魏商找过来了。 魏商笑道:“非也。他们原都是方士!” 赵常表情都绷不住了。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方士来跟他们争前途的? 这跟刘彻也有点关系。 他回来之后,一想到那些方士竟然敢用后世小儿科的戏法手段欺骗自己,还骗娶了他的女儿,头上就要冒火。百忙中他都没忘了下一道诏书,禁民间方士,直呼其为骗子。 诏书一出,方士们风流云散,各找出路去了。有的方士隐匿在仍然信这一套的王公贵族府中;有的方士仗着官府在民间查得不严,还在乡间行骗;有的方士属于医丹不分家,行医为生倒也不愁;有的方士则是自己也确实信炼丹那套玩意,怀着对抗不公的悲壮心态在山中继续炼丹求仙。 还有的既没恒心,又没人脉,还没手段,胆子又小不敢再从事这行,就只好转行了。 作为方士,他们多数也识得几个字,会念几句书。走炼丹那一脉的,更是对各种材料比较熟悉。 其中有些父子传承的,做老子的靠骗人积下一些财富,本来带儿子入行,现在不成了,就叫儿子读书。有些自己也不过二三十岁的,同样在找新的生存路子。 经书读不过别人,就跟赵常与魏商一样,他们看县里有新书,朝廷有新的上进之路,就去试一试了。 这一试不要紧,叫他们发现化学这个专业了。 嬴政刘彻拿回来的教材都是私人定制版,虽然用的是后世的名称,但也都标上了此时对应的名字,写明了颜色气味等属性。 这些前方士可算是逮着了,这把矿石敲碎了一会溶于水,一会拿火烧,一会混起来让它们变化,这不就是他们炼丹的本行吗? 这还不简单! 这些人本来就有联络,发现这事之后,各地的方士又活跃起来。这三年里,赵常是苦学数学,这些人是一边学数算,一边聚在一起照着朝廷的书本“炼丹”。 很多材料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价格也不便宜,只有这些方士有门路。那些还隐匿在王公府中的方士也要考虑将来,与同行联系上后,收留了他们,带着弟子门生一边炼丹,一边用被骗的主家提供的材料练习化学实验。 当年的炼丹炉又派上用场了,成了反应釜,朝廷卖的玻璃器他们也集资买回去做实验器材。初级化学的理论未必学得多好,但化学试验,整个大汉都没有比他们容易上手和精通的了。 实验做多了,就算理论不太懂,做题都能上手。所以这次考试,他们互相一串联,决定一起来考,不管谁做了官,都要提携其他人。 年轻的十七八岁,年长的四十有余,足足来了三十八个人。 魏商探出他们的底细之后,就觉得自己和赵兄肯定不是对手,把化学这科默默地也划掉了。 “所以兄长啊,我们只能试试物理了。这一科不说选的人是多是少,至少大家起步一样,对我们稍稍公平些。” 他也很无奈,其实他本来想选化学的,这门课学的人应该不多,因为难上手。哪知道还有方士来抢呢,也就剩物理还能试一试了。 赵常很轻易就听进去改变了主意,“好,那就报物理。” 元朔年间仍然用的是自秦时传下来的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所以九月初,长安城的居民在准备过年的时候,就看见外地涌来的这些读书人半点过年的气氛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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