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告诉他们,大汉迟早要夺回河南地,让他先在上谷郡试手,并给接任者留下基础,以后收回河南地,就要叫他去那边做同样的事情,并且引诱匈奴人养羊卖羊毛给大汉。 刘彻接见了他们这批人,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两人之中,赵常做不了这个事。而魏商经过面见天子,也下定决心,先在上谷郡做好这件事,兄长或许会一直在这里,但他终将离开,去完成这一项可能需要半生奋斗的大事业。 此事并不止他们在做,但若功成,他也将是大汉边境长治久安的功臣之一。对于最低目标只是一能安身立命小吏的魏商来说,这是件极有诱惑力的事呵。
第55章 上谷郡的毛纺业起步(汉) 赵常享受了一把衣锦回乡的待遇。 上谷郡的藏书室其实也有农书, 虽说一时还没有种子,但各种更先进的农业技术上面都有。可是这种边郡,连太守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上面, 普通人则有一种不肯轻易改变的固执。赵常当时把书买回家劝说父亲在家里试行, 但他父亲赵良对儿子的经营能力一点都不相信, 颇有一种“你也能教我种地”的轻蔑, 反过来劝他放下书本,回家来学一学怎么继承家业。 但这次回去就不一样了。 刘彻本就有意将良种和技术散播出去, 现在少府培养的农技人员已经有一些了, 可以派到地方上去育种了。这些新出炉的官吏如果家里是大户, 他也让人带回去。大户本来就有示范作用, 在一些朝廷掌控不算太强的地方,他们比官府说话还好使。 赵常便带了小麦和玉米的种子回来,随行的人员中还有一些学会育种但没有官身的农夫——略通文墨的都有了田典身份, 被派往地方上推广种植了, 能让他们带回来的, 只能是这样大字不识只会干活的。 接风宴后歇了一天, 赵常想起自己的种子, 忙忙地去找父亲,正想要怎么说服父亲在自家育种。不想刚开口,赵良就喜滋滋地道:“我儿果然出息了,水边那三百亩地就交给你安排。” “父亲……”赵常一肚子话还没说就被堵回来了, 一时瞠目, 不晓得父亲怎么这样好说话了。 赵良蹲下身,手插入粮袋, 抓了一把小麦,赞叹地道:“从没见过这样饱满的麦粒, 种下去能收多少,问过没有?” 赵常呃了一声,犹豫着说:“大约两三百斤?”这事是少府派人交接的,是魏商接待的,他听了但没记住。 赵良就知道这儿子不通经济,也不生气,跟他要书。这下赵常高兴了,令人去自己房中把落灰的书拿过来,埋怨道:“早与父亲说书上有教,父亲就是不信我。” 赵良笑骂:“你若像我女婿那样精明,我早听你的了。”——没错,魏商与赵常妹妹的亲事,已经在口头上定下来了,赵良很满意这个女婿。 不过赵常回来毕竟不是种地的,他向父亲禀明了天子派他回来的用意。赵良为了儿子的前途,慨然同意。他不但答应剪了羊毛给他,还出了钱,帮他们建厂。 刘彻没有把利润都攥在手里,官府收税,并以技术入股,划拨荒地,虽说占了大头,但仍作为监管方存在。地方大户若是能出钱,那可以占到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股,后期作为主要的经营者来管理厂子。 对于一心要弄钱打仗的刘彻来说,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容易,实是看到了官吏直接管理的弊端,才决心将监管和经营分开。 赵良此时纯粹是为了支持儿子当官,就他儿子这样的,被天子派来干这样的实务,做父亲的不支持一把,恐怕这官也当到头了。 现在已经十月了,正好是秋季剪羊毛的时候,赵常一边薅自家羊毛,一边让父亲说服亲朋好友一起来,他自己也找了些读书时的同学,不过没有父亲那边顺利。 上谷郡的工匠不如繁华之地,少府给魏商派了十五个工匠跟随。魏商和赵常的头衔是新鲜出炉从未有过的官职,呼为“工商使”,秩同县令,却可在一郡之地方便行事。 权责与县令甚至太守都有重叠的地方,但具体的事务,只以所持诏书为准,工商使在自己的事务上有优先权,地方上需给以配合。魏商很快找县令要了块荒地,拨了些隶臣来干活。把地方整理出来之后,他一边让县里借来的工匠与他带来的工匠学习,分成三组,一组做羊毛梳理机、一组做纺纱机,一组制作织机。 另一边也没闲等着,除了带人收羊毛存放之外,在空地上先隔出一块地方把简单的厂房盖好,带人在这里做肥皂。 边郡与匈奴虽然刚刚打过仗,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往来。魏商没有找县令,而是向刚被刘彻从庶人重新任用为太守,到上谷郡上任的李广求助,找了几个熟悉商路的人,去向他们有所往来的匈奴部落联系,要向他们买天然碱。 他不确定能不能买到,所以眼下里用草木灰来做的。至于油脂,此地羊多于猪,因地制宜,就用羊油来做。至于还需要用到的石灰石,本地就产,反而是最易得的。 这也没怎么保密,赵良没事会过来看看,见这东西只是用来清洁,却要用上羊油,一时间咋舌不已,连连摇头,道:“就是我家都不愿意买它用,这生意要亏。” 魏商没有完全脱离生产,甚至自己也在亲自制作,见赵良来了他才洗手迎接,听准岳父这样说,他笑着取出一块香皂,又说了价格。赵良嗅了嗅,转而喜悦:“贤婿!这生意可还与人合作?若是这样,倒是做得。” 时下有钱人又不用亲自洗衣,也不怎么容易脏手,肥皂对他们的吸引力一般,穷人却又买不起。中间阶层人数不足,不足以撑起肥皂的市场。 但香皂就不一样了。 有钱人活得就是个面子,肥皂的价格不上不下,显不出面子,但有了香气就不一样了,虽说价格翻了几倍,却在上层社会打开了市场。 可让赵良失望的是,魏商却说上谷郡这里的肥皂作坊不产香皂。 “香露要从花中提炼,上谷郡不合适。小婿在这里做肥皂,也不是为了卖它。” 他愿意承受羊油的价格做不太好卖的肥皂,当然不是为了在上谷郡这样人少富人更少的地方另辟蹊径打开市场,而是为了用皂液清洗羊毛。 现在羊毛已经收上来了,还是赵良出马,帮着在乡间叫人领羊毛回去洗。 边郡多战事。就算本地没有直接受到匈奴侵扰,但家中子弟从军抗敌,也造就了许多孤寡之家。永宁里仅是没再嫁的寡妇人家就有七户,因着男丁死得多,这些守寡的女子也没找到合适人家再嫁。其中三家有产业,还算好,另有四户母家和婆家都不富裕,生活就颇为困苦。 这天,带着一个女儿守寡的何氏正要去浣衣,常与她来往,同样守寡的金氏欢喜地把她堵在门口,风风火火地拉着她就跑。 何氏性子温婉,不像金氏泼辣,一向没什么主见。这会被她拉着跑,嘴上说“你慢些有事先说”,却抗不过对方的力气,到底是跟着小跑过去。 金氏一口气带她冲到里典家,那里已经有人围着了。何氏碰到这种场面都默默退后,金氏却是挽着袖子粗着嗓子喝叫:“让让,让我们进去,还跟我们寡妇人家争吗!” 要脸的都闪开了,叫金氏拉着何氏站到了里典跟前,立刻又变了一副笑脸,带着谄媚讨好地问:“里典,可不能漏了我们呐。” 里典知道她是个能舍下脸的泼辣货色,没好气地道:“这活要做的都有,你抢什么抢。” 不理她了,他臭着脸继续道:“现在就是要个屋子,官府给锅,给钱买石炭烧。谁家愿意借屋子出来,也不白借,一个月给四十钱。” 金氏立刻又拽着何氏向前一步,几乎杵到里典脸上了:“我,我们家有空屋!” 一圈人低声哄笑起来,里典也实在没法了,看确实没人争,就指了指她们,“罢了,就便宜你们了。” 金氏嘻笑着:“旁人家也没空闲的屋啊。” 这倒是。有钱人不接这差事,才不乐意为了区区四十钱让人进自己家。穷人家屋舍少,人口稍多就腾不出地方。 她和何氏婆家都没有长辈在了,她自己没孩子,何氏就一个女儿,这才能腾出地方来挣这钱。不过也不是就她俩能挣,还是因为她们都是寡妇,刚才她都那样说了,家境稍好的确实不好意思开口了。 何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人已经散了,金氏得意洋洋地跟她说:“里典还怪我抢,不抢能挣这四十钱?” “到底做何事?” “你可真是,没事多出来走动,别老闷在屋里。大伙都知道了,就你在家做针线,什么也不知道。好像是官府收了羊毛不知要做什么,分给我们洗羊毛呐。洗一斤也给十钱,可不比浣衣强多了。” 何氏这才后知后觉地高兴起来,自己一算,借屋子的四十钱,洗羊毛也不知怎么个洗法,二十钱总是能赚到的吧?这行当做得! 没几天,羊毛收上来,每里让出个人去学,回头洗了不合格可是不收的。这事主要是家里的女人做,别人犹豫不敢,金氏胆大,主动跟里典说自己去学。这事说简单吧,也不是直接拿水洗就成的,但说难其实也不难,金氏没几天就回来了,与她一同来的还有成车成车的羊毛。 这几天里,里典也拿着毛纺厂发下的钱,雇青壮在里间寻荒地挖了个倒废水的大坑。金氏与何氏的屋子也腾出来了,改得面目全非,搭了几口灶,架上了大锅。 这两三年间才兴起的石炭在上谷郡就有产,县里就能买到,同样运来。何氏让女儿跟自己睡,又腾了间屋子来装这些石炭。 金氏学成归来,神气地指派接活的妇人们做事。羊毛要先粗洗一遍,把灰尘杂物洗了,然后再用她带回来的洗剂混了水烧热,重新清洗。 来洗羊毛挣钱的都是做惯了活的妇人,这样的步骤一听就会,纷纷保证不会偷懒。尤其天气渐渐冷下来,在这里干活人多热闹还暖和,谁也不想因为偷懒省事被金氏赶出去。 运送羊毛的车每天都会来一趟,把洗好的羊毛带走,也送来新的羊毛,妇人们坐在一起做这个活,不免议论起来:“洗这些做什么呢?做毡毯?” 没多久,这问题就有答案了。也就是春耕之后的事吧。冬天不剪毛,她们一时挣不到这个钱,就等着五月里再来一次了——这是金氏说的,春季还有一次。但里典又把金氏叫去,问她去不去那个毛纺厂看看,那边招人纺织。 饶是金氏这样的妇人都听得害怕起来,还觉得自己听错了,再三询问:“叫我离了我们乡里,去那个毛纺厂干活,在那吃住?哎哟,这哪里能行呢。” 里典也烦,但这是当官的派下来的任务,让每亭都要找些衣食无着的妇人报上去,道是做好事,可这完全不附和当世人们的认知,叫他心里都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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