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玄龄、杜如晦的惊骇中,李世民将他与翟让相交之事娓娓道来。其实玻璃窑、水银镜都只是添头,翟让没有这些也能维持瓦岗寨的运转。但他接受了这些,就是默认了李世民在瓦岗的地位。送这镜子过来,也不过是表达这样的心意罢了。 毕竟从秦至今,也就只有一个刘邦是起于草莽的平头百姓。乱世中的草莽英雄有一方之主,却没有天下之主。如今更是重出身,某些方面甚至比秦末的时候还更严重。李世民就知道他父亲李渊称帝后连刘邦都看不起,而颇以身份为傲。窦建德和王世充里头选了窦建德斩首却留下王世充,也是因为两人家世不同,出身有别。 对此他不予置评,只能说时下就是这个风气,翟让等英雄就算造反了,也难以抹除这样的意识。李世民的身份,就是翟让被逼落草为寇后的希望,本能地就自视低了一头。 杜如晦眼睛微闭,手指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衣角。他想到皇帝总是巡幸江南,留在江都不回东都和西京;他想到瓦岗寨就在洛阳数百里外,现在势小,将来就不好说了。一旦有事,这便是支奇兵。但草寇的战斗力有限,还是要有精兵。 “二郎,你得要个武职,要有自己的兵!”他斩钉截铁地道。 “我知道,我在争取,只要有机会,我怎么也要争一争。”李世民说。 他想的是杨玄感谋反,还有雁门之围。这两次事件里若是争一争,或许真的能脱离父亲的羽翼,自己独立出来。 今天与房杜二人把话说开,李世民十分高兴,举起他的果汁诚挚地道:“我虽年少,却如我名,有济世安民之心。愿与二位共勉,以杨广为鉴,收拾河山,为百姓开太平之世。” 房玄龄与杜如晦正了脸色,双手捧起酒盏,与李世民碰杯,一饮而尽,而心中激荡,难以言表。 转过年便是大业八年,杨广第一次征辽,以为亲征必胜,意气风发。路途中有后方随粮草一起送来的琉璃镜,令他啧啧称奇,令人多加采购,待他凯旋后赐于后妃及群臣。 而瓦岗寨中,又一批粮食悄然运了进来。 现在翟让将玻璃窑看作心头肉一样,重兵把守。制作水银镜的地方更是闲人莫近。因为他亲自看过全程,方法实在不难,叫人学去了顿时就卖不出价了。 他现在也有了数千人马,人吃马嚼的花用不少。虽说在荥阳、梁郡劫掠船只也养得起部众,但哪有这样的买卖稳定又来钱。 郭通更是在投奔的贫苦百姓中把工匠都挑了出来,找了几个好手艺的木匠、银匠,做了好些个镜框,把镜子镶上去往外卖,价格更是翻了倍的往上跳。 尤其是带手柄的小圆镜,用金银或铜作框,卖出去的价虽然便宜不少,但也远超成本,还特别好卖。 一面小圆镜,足能卖出百金。只可惜穿衣镜所用大块玻璃的气泡问题不太好解决,得靠匠人的手艺才行,急不来。 而这些高价的镜子其实还不是主要货物,更多的还是那些吹制的玻璃器,是瓦岗如今最稳定的财源。 翟让找来的商人朋友已经不敢做了,怕被人劫杀。因为现在还好,但再出货,肯定会有人怀疑这不是胡人从远方贩来的。 而且他已经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应该是东郡本地的人。这让翟让有点头疼,考虑从军中挑胆大心细又有武艺的结队出去,卖完了就跑,下次再换人。但这样不容易建立人脉,不是经商的道理。 瓦岗寨的人多出于东郡,后来投奔的单雄信、徐世绩等人虽然不属东郡,但也相邻。所以他们没有在东郡活动,每次劫道都是去荥阳、梁郡的汴水。 这还是一开始没钱,以及为了把声势打出来,自打单雄信等人投奔,水银镜产出,翟让都不怎么出去打劫了,只在瓦岗操练士卒,以及琢磨生意经。 因为卖玻璃器的钱已经足够养兵了。 三月底,隋炀帝亲征,大军至辽河。 四月中,郑会与陈说驾车来到了瓦岗寨。 郭通正在盯玻璃器那边的事,杨功迎了出来,欢喜之余又有讶异,“出了什么事,要你们一起来?是阿郎那里有事交待?嗬!这么两辆车,都装了什么东西?” “以后阿郎交待什么,可不用我们传信了。就是你和郭大又要用功一阵。”郑会只是笑,却不说车上是什么,让他在郭通住的地方找个屋子放。 翟让也闻讯赶来了,见他们也不喊人,亲自轻手轻脚抬了两样物事入内,同样好奇,不敢轻易去动,在旁问道:“又是什么宝贝,可能与我说?” 郑会擦了把汗,将宝贝细细擦拭了一回,道:“等郭大回来一起说罢,也省得要讲两次。” 郭通正盯着人吹玻璃,听人来报,忙往自己住处走,没走几步一琢磨,停住步子吩咐来通报的小卒:“劳烦你再走一趟,去请魏先生一起过来。” 不止他们,单雄信、徐世勣、刘黑闼等人听闻消息也都自发过来。他们到了瓦岗后自是认翟让为主,但后来也隐隐发现,那个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被默许掌握军机。 不多时,寨子里又建起了玻璃窑,花很大功夫做出了水银镜,又卖到了洛阳。 有心打探加上翟让并没有着意隐瞒,他们便知道翟让竟然背后还有人。这多少有点动摇军心,是翟让将他们聚在一起,开诚公布地谈过一次,才使他们暂且安心留下。 翟让那时道:“我等聚众起义,初不过是因为皇帝无道,压榨过甚,百姓走投无路罢了。但诸位兄弟细想,就算是汉高祖刘邦以布衣取天下,前头也有陈王兵败身死。我等草莽,诸位自问,真能夺了这天下么?” 单雄信不服叫道:“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不过说是这样说,他到底也没能慨然说出吾等何不能取天下的豪言。当时众将低首,神色均有些黯然。 “不能夺天下,那我等下场,无非投明主而于新朝立场,又或是轰轰烈烈做过一场,身死也不枉来世间一场罢了。”翟让说到此处,双手端起酒盏,对来投他的众人诚恳言说,“于我翟让,后者也未尝不可,但若是有前路可走,难道偏要不走吗?” 徐世勣便问:“兄长究竟投了何人,做着何官,又怎么认定他有夺天下的本事?” “还要叫兄弟们恕罪,人多口杂,这造反的大事不能泄露出去,倒叫我害了他性命。他与我有约在前,若是他能成事,瓦岗军便要投他;若他不能,我等自去行事。郭、杨两位小兄弟就是他派来助我,你们也见到他们的能耐,那都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弟子。如何?诸位若信我,便且行且看。” 这番相谈之后,众将才按捺下来。也是他们见郭通确实是个干才,把瓦岗军包括后勤在内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一问出身,亦不过是农家之子而已,还不如他们呢。能有这样的长进,显然是教他的人有本事。 今天听说郭通与杨功的主人又派了人来,他们岂有不来看的道理。 一时间都拥在了郭通的住处。等郭通携那魏先生来,正招呼大家入座的翟让一看那挂着脸的道士,哟了一声:“魏老道怎么也来了?” 郭通笑道:“魏先生有才,我想向我家阿郎推荐。” 翟让的表情特别明显,明显的嫌弃。魏道士把脸扭向一边,比他还气。 他自负才华,心高气傲,却家境贫寒屡屡碰壁。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得官,半路却还被劫了过来。当时在船上徐世勣问他会不会炼丹,他怕一声不会直接被砍,硬着头皮说会。 走一步看一步罢了。本想到这些草寇的老巢,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匪首,然后找机会跑路,却没想到翟让真的只想让他炼丹,把他丢到了烧窑的地方。 好在烧窑的管事郭通却是个心软的,虽然发现他对炼丹一窍不通,却也没难为他,让他帮忙打下手。结果平时聊天,他觉得郭通也有几分才华,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倒叫郭通又把他逮着了,说要推荐给自己主人。 魏道士都烦透了,他不想当土匪的狗头军师! 但是翟让知道他不会炼丹之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口一个魏老道,嫌他白吃饭。把他带上山的徐世勣丢了面子,更不高兴,见到他脸色就挂下来,魏道士又不服。 一群盗匪还瞧不起他来了。 也不知道郭通的阿郎是什么人,能不能哄几句放他离开。
第61章 你不要过来啊! 陈说没管他们的眉目官司, 他已经把电台摆好了,踩踏式发电机也装上了。他们不管别人怎么看,静静等着约定的时间到了之后, 陈说坐上去踩, 郑会则负责发报, 这就是他们这趟来的目的了。 人力传讯多少有风险, 李世民一大家子都在洛阳长安,冒险不得, 用上这个就安全了。 就是别说翟让他们一群人了, 连离开一段时间的郭通与杨功都不知道这是个啥, 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好像装神弄鬼的在折腾。 陈会先发了消息回去:“已至, 无事。” 那边李世民一直派人守着电台,得了消息立刻去通知他。这是他在这里第一次使用,尽管有在刘彻那的经验, 还是有点不放心, 怕联系不上, 还得去查看原因。 一得了来报, 他激动得拍案而起, 立刻叫上房玄龄和杜如晦回庄子。 “我有个宝贝给你们看!” 杜如晦骑在马上笑出了声:“二郎又有什么宝贝?还是那地方产的?” “是我让人带去了那里,今天总算有消息回来了。” 还在外面,李世民没细说,一出城就打马飞驰, 进庄去了他的秘密基地。这是窦夫人知道而李渊不知道的地方, 他收的学生们也不是个个都能来,只他挑出来认为可靠的人才会进来做事。 不过外面上, 也就是林中辟出一块地,建了几进宅院而已。房玄龄与杜如晦进了屋, 只见一人踩着个奇怪的装置,另一个坐在桌前戴着耳罩,又一人像是没什么事,只是守在旁边罢了。 李世民入内示意房杜一起坐下,看了那边发来的消息,以及负责收发报的王慎发过去表明已收到的消息,道:“告诉那边,我已收报。以后保持联络。” 房玄龄和杜如晦并没有看到收报的过程,但已经回过味来,吃惊得一个俯案前探,一个直接站了起来过去猛瞧。 瓦岗寨那边众人更是直接围过去,几个脑袋凑到电台上,郑会不得不摘下耳机两手外往挥:“都让一让,让一让。” 单雄信不能相信有这种事,大声质疑:“你们串通起来哄我们的吧?” 魏道士更是积极出谋划策:“挑一句诗,让那边回下句——不,这能造假。还是说说瓦岗的现状,让那边讲下一步计划。” 翟让一击掌,“对!”他凭一身蛮力挤开旁人,让郑会发报,“你问一问你家郎君,现在我找的商贩被盯上了,不敢再来,下面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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