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这话的下一秒才觉得不对,这不是刺激她开枪吗?他瞬间后悔,汗流浃背。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听到这话,田纳西的脸色竟有几分松动。 朝仓这些年来察言观色一等一的厉害,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连忙说:“和辉肯定希望他的女儿能好好活下去,佑实也肯定不希望你犯下杀人的罪过吧……还有公安的人,他们愿意相信你作为线人,你却这样轻易破坏了他们的调查结果,他们希望看到吗?你想想看,你想想看那些人……” 朝仓盯着枪口,这一瞬间在他眼中如此漫长。 他在赌。 赌恢复记忆的田纳西会想起那些正义而伟大的前辈,想起和辉和佑实那坦荡的性格。 赌从小由警察教养长大,如今又和警察志同道合的田纳西骨子里刻着的还是专属于警察的仁义道德,光辉伟岸。 朝仓承认他卑鄙,他就是善用人性,他尤其会利用人们善良的品格,因为堕落于黑暗中的他最理解那些他抛弃的品格中有多么伟大的力量。 他似乎看到田纳西的枪口在缓缓放下。 他脸上几乎露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 谢谢你们,我的同伴们,你们的名字真是有用……即使人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你们那些思想还是在十几年后的今天铸成一道枷锁,束缚住田纳西的手。 田纳西的手几乎要放下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出声。 “喂,我问你,”田纳西略微俯视着坐着的朝仓,眼神类似嘲讽又类似怜悯,她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问,“你知道远山和辉在组织卧底的时候,代号是什么吗?” “什么?”朝仓完全没想到她此时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一时间有些发愣。 “那我告诉你吧。”田纳西刚放下的枪又举了起来,她喜欢看朝仓脸上那副自以为劫后余生的窃喜表情,因为下一瞬间,那表情将被绝望代替。 对于怕死的人,还有什么惩罚比死亡更为可怕呢? “他当年的代号是——” “田纳西威士忌。”
降谷赶到警视厅时,人流熙攘,而风见也刚好赶到。 他们俩没说话,只对视了一眼,就向警视厅内部冲过去。 降谷目标明确,直奔朝仓光秀的办公室。 离办公室越近,周围人潮越汹涌,杂乱的声音像是一堵墙一样压过来,让人难以喘息。 降谷没空听人群在说什么,他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郁。 离办公室只有一个拐角了。 可是这周围的人群像是错乱的水流,推挤、湍急,他努力的往里挤,却总被挤出来的人推出来,这么一条窄窄的过道挤满了人,每个人都那样慌忙,杂乱,声音吵到让人觉得头痛。 “请让让,借过!”风见拿着证件开路,公安的名头在警局总是好用的。 两人终于一路挤到办公室门口。 令人意外的是,虽然楼道拥挤到走都走不动,朝仓的办公室却干净的没有一个人。 ——只有朝仓。 他仰躺在真皮座椅上,面前的清茶冒着热气,身后的警徽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那光刺得门口的人睁不开眼睛。 不过警徽的反光不是那么纯粹,毕竟赤红的液体掩盖了一部警徽。 那液体来自朝仓的身体,准确来说,来自于他额头上的黑洞。 降谷此时觉得口干舌燥,干到有些恶心,有些想吐。 他觉得自己此时像是湍急水流中的石头,动弹不得,却被裹挟着流往不知何方。 明明,明明已经有证据了,明明只需要再一个小时,等检察厅验证过岸谷一郎提供的证据,朝仓就会毫无翻身的余地,明明这一切即将结束了。 突然,他余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僵硬的转过头,一个蓝帽衫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混迹在人群中,不露痕迹地走向紧急出口。 他无需思考,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 他只要抬手,抓住眼前那个蓝帽衫,然后喊出:“这个人就是杀害朝仓的凶手”,一切就又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结束。 降谷零抬起手—— 眼前的人若有所感的回头,只露出一只眼睛。 一只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眼睛,一只他熟悉的眼睛。 “再相信我一次吧,零。”那只眼睛仿佛在说。 于是他最终任由手掌擦过田纳西的袖子。 他没有握住田纳西的手腕,眼睁睁看她像是在湍流中游动的鱼,溜走了。 “降谷先生?降谷先生!”风见在他耳边叫他,他回过神来,“现在该怎么办?” 降谷只愣神了一瞬,他表情回归严肃:“立刻清理现场,封锁消息,现在——让公安接手这里。” 风见看着降谷,总觉他表情说不出的苦涩,但他从不质疑这位上司,所以他只是回答:“是!” 十分钟后,公安封锁了整个警视厅。 降谷走到朝仓面前,他死不瞑目,脸上还露着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 他手里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机。 降谷皱了皱眉,用他尚且温热的指纹解锁了手机。 迎面而来是一条讯息:
To rum, 组织内部还有个公安的家伙,我怀疑是杀死桥本加代的两个人之一。
这是早已编辑好的短讯,而信息的状态是—— 已发送。 ----
第76章 番外1 ======= 波本第一次见到田纳西是在一个春天的傍晚。
那时温度还有点凉,刚从冬天的寒冷中恢复,慢慢转暖。路边堆积的雪开始融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泥土的味道。
当时他依靠在自己的车边,心情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终于有更多进展的兴奋。
他将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贴在冰凉的车门上,通过凉意让自己的兴奋感消退。那时候他脑海里闪过很多过去的片段,某一株死掉的草莓,在岸上扑腾的鱼,中学时背过的某篇课文,和诸伏共同演奏过的某一首歌,警校的第一次射击训练……这些混乱的记忆不知为何像是被风卷起,无序的在他脑海中播放。
他无神的把目光投向路的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女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没有扣扣子,敞开着衣领。内衬是一件白色的样式简单的衬衫和及膝的黑色长裙,手上抓着一个黑色的皮质小包,放在身侧,穿着和街上任何一个匆匆赶路的上班族并无二致。
但是她只是那么缓缓地走着,静静地站着,却似乎与周围的所有人有一种看不见的隔膜。
他很快从漫无目的打量中锁定了这个视线的焦点,而他不过盯着那个女人看了两秒,那人就透过层层人群平静的看了过来。
虽然隔了很远很远,但是波本的视力一向很好。
那个女人眉目温顺,但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没有倦意,也没有笑意。她的嘴角却没有因这种面无表情下垂,而是自然的微微上挑,像是下一秒就要眯起眼睛抬起嘴角开始笑似的。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的人在抬头张望,有些人和同伴说说笑笑,有些人低头看着手机,有些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的人眼神放空,机械的向前走着,有些人疲惫而麻木,只想着赶上下一班地铁。
这些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只有她,对外界的事物漠不关心,却也不沉迷于自己的世界,让他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个女人的世界似乎只有一个中心,而现在世界的中心正在她的眼中。
人行道上的红灯亮起,很遗憾,她似乎没有赶上这一次的绿灯,只能站在街对面。静静地等着。
她一停下来就移开了与波本对视着的目光,转而投向了街道,而波本也不再明晃晃的打量她,转而注意周围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可惜目光扫视了一圈,除了这个与人群格格不入的女人,一切都不过是某一天寻常的下班后的街道而已。
六十秒在这一瞬间被拉的仿佛一个世纪那样长。
波本数着自己的心跳,同时看向绿灯倒计时的计数器,默默的算出了自己的心率,似乎还是有点高于正常值,像刚跑完步一样有力的跳动着。
好奇怪的感觉。
为什么在看到那个人的短短几秒钟时间内,已经平静下去的心情又这样突兀的兴奋了起来呢?
趁着绿灯还没有亮起,他深呼了几口气,不动声色的站直了身体,脱离了车子的支撑。
3,2,1。
绿灯准时亮起。
那个女人黑色的马丁靴跨过路边的台阶,踩在了被雪水浸润的柏油马路上。细微的泥水溅起,马丁靴光亮的皮革面上沾上了一些几乎不可见的泥点。
她一步一步的走着,皮鞋跟扣响在地上的声音似乎和他的心跳相重合,在他的耳边无限放大。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她就那样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
没有微笑,没有犹豫,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表情。
“你好,我是田纳西。”
陌生人,或是熟人,在不与对方交流的时候大多不会与对方对视。这样无声的对视总会被某一方迫切地打破,或者是转移视线,或者是开口说话,总之这样长时间的盯着某人的眼睛看是一件使人感到不悦的事情。
波本对此的解释是,眼睛是思想的窗户,这样的对视会让人产生内心的想法被窥视的不悦感,因此常会给人侵入他人领地的冒犯感。
可是田纳西和波本不一样。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那样默不作声的盯着对方,视线交汇碰撞,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可是两人的目光都是那样深不见底。
两人都是那样面无表情,连多余的,掩饰性的笑意都不愿意展露在脸上。
就这样直白的对于内心的窥视却没有在两人之间产生任何挑衅的意味,或者说,对于这种挑衅,田纳西毫不在意。
她似乎真的就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婉娴静,可上级提供的那份情报,又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她是蛰伏于黑暗中的危险猎手,是组织一击必杀危险武器,是连牙齿都淬着毒的冷血生物。
但是这种极大的反差感却又让人不自觉的相信眼前看到的。
情报会不会是出错了?
这个想法偶尔会像是野草一般冒出来,然后又会被他及时的拔除。
到了如今这种境地,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为了自己多余的不理性的感情而走错任何一步,都会让自己跌入无法挽回的境地。他并不怜惜自己的生命,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直到死都无法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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