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懂事的媳妇,这时就该主动上供。 楚韵不是这样的大方人,她故意问杜太太:“对,熟了。我给娘做老米吧,这新米不够味儿,怕入不了娘的眼。” 杜太太能乐意就有鬼了,她吃屎都得掐尖儿,道:“老米吃了几十年,也该思苦想想老主子,你晚间叫厨房蒸些来吧。” 楚韵现在手上还有四五百斤稻子,但她都是打算再找试验田扩种的,等到明年六月,稻子就能大丰收,到时既能多卖钱又能大推广。 这个扩种的冤大头她都想好了,她认识的最有钱最有能力扩种的人,不就是李佑纯吗? 旗人的成丁,原来是一丁能分三十六亩地。从顺治起,旗人人口增多,京郊的地又早叫他们圈完了,杜容和这代的旗丁就已经不分地了,都是老子分给儿子。 只有简在帝心的宠臣能额外在京里得到大片的土地。 楚韵已经跟小荷老师商量好,要把这个种子高价卖给李佑纯,让他用熟练种新粮、保存良种的李家人第一波扩种。 所以面对杜太太的命令,她就吝啬的只蒸了一小桶。 这一桶也足够杜家人惊讶的。 一点点浅绿色的米,跟碧粳米比不上,但在寻常人家中也算新奇,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上赐下来的玉泉山碧粳米。 杜太太吃着米转头也想起李二少爷给她的种子,道:“这就是拿李家稻子种出来的?” 楚韵笑:“苗发出来但长得不好,想是胎里有些弱症,最后也没生个什么东西,稀稀拉拉地长了一点不太成,这是我和佃户自己种出来的。” 杜太太一共生了七八个孩子,有几个都是胎里没养好,生下来不满月就没了。说种田她不懂,说胎症她立马就转过弯儿来,道:“也是这话,那个种子拿回来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生个什么金蛋?”又说楚韵“还真是乡下人出身,侍瓜弄草有两把刷子。” 杜老爷遗憾李家的稻子没种出来,但他心思活络,道:“虽然不是他给的种子,但毕竟是你媳妇亲自种的,拿了人家的东西,纵没个结果,装几盒子过去也不失礼。” 当然,要是能顺便拿几张诗会的帖子就更好了。 楚韵想同李佑纯做生意,这事早就记在杜容和心上,顿时放下筷子笑:“这个不急,等过两日我去监工,顺路亲自给他送。” 杜老爷放下筷子呆呆的问:“监工,什么监工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再说监工不是贱活吗?怎么轮到前途光明的笔帖式来做了? 杜家人在饭桌上都静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第052章 这两个字很美 徭役是一件基层差事, 年年都有,而且遍布周围全国各地,老百姓也闻之色变。 但监工的皂吏在有品级、有出身的人眼里, 那就跟蛆虫差不多。 包衣是不够尊贵, 但怎么说也是不够尊贵的“人”, 而不是什么飞禽走兽。 去做监工与蛆虫混在一起, 在上流社会, 这就是失去了他们“谈笑有鸿儒, 往来无白丁”的名声。 杜老爷感觉一切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是个苦出身, 生下来父母兄弟都打仗没了, 剩他一个人独木难支,做什么都只能捡别人的剩饭,就连打了胜仗瓜分户富财产也轮不到他。 后来他跟着那个挡箭的贵子四处溜达拿大户的金银珠宝也没什么见识,以为金子就是最值钱的, 裤兜里靴子里都装满了这个。 还是那个贵子的近仆看他袖子被砣出洞, 金子扑通扑通掉在地上忍不住发笑,告诉他悄悄把珍珠和香料藏进辫子里。 杜老爷存下的这个钱, 家里谁也不知道。他舍不得给老的少的花, 连娶媳妇都是郎家出钱更多。有时他甚至会忍不住去看下仆的肥棉裤, 猜测他们是不是也往里裹了杜家的米粮走。 他成天担心ῳ*Ɩ 这个就多花了几个钱,哄劝郎氏给家里下仆发透薄的细棉细纱,做成又短又不禁穿的衣裳。 没想到竟然还让杜家落个善待仆人的名声,甚至许多佃户风闻此事。宁愿少一点分成也要依附过来,佃他的地。 杜淳风通过这些意想不到的好处,一辈子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一个人出身卑贱时, 对上恭顺忠心能挣大钱。 一个人出身尊贵时,御下有术, 家风清正能挣大钱。 名声,就是钱。就算是装出来的名声,也是值钱的。 楚韵就是他给小儿子找来的值钱货。但这姑娘在杜家待得白净贵气许多,他儿子怎么反而越来越不值钱了呢? 杜老爷嘴里苦哈哈的。 杜容和唯一能交代的就是:“这是内务府的安排,儿子也不知为何。” 内务府的安排,普通旗人没办法反抗。 杜老爷沉默了一会儿,迈着瘸腿说:“我去舍下这张老脸,去求一求贵人,希望贵人能看在这条腿的份儿上,给你换个差事。”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还想做更有名声的人,挣更多的钱。他再也不想捡别人吃剩的了,老家人剩的也不行! 楚韵差点被菜噎着。 她没想到杜容和去做监工能引起杜老爷这么大的反应。 这老头子讲忠心,即使这条腿救了那个贵人,他也从来没登过贵人门,赏也好罚也好,都只对着老主子的方向磕头,老主子让收他才收。 老主子日理万机,没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内务府却记住了杜家的“忠心”,经常有事干都会找他们,要不是杜容锦看不上这些差事,大房也能过得顺风水水。 但杜老爷从来没说要给好大儿求个贵差。 楚韵眼睛溜到杜容锦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 杜家是带有满人作风的汉人,他们家里对嫡长子的态度跟普通小民之家没什么区别。 杜容锦也很有长子做派,如果拿到的东西不是最好的,他宁可不要。杜家三兄弟,也只有他高娶了一个媳妇。 楚韵可不是傻子,她盼着杜老爷和杜容锦为杜容和的差事打起来,让自己和小荷再一次渔翁得利。 让人想不到的是。杜家人的反应在这件事上出奇一致。大家都不能容忍杜容和去做这样卑贱的差事。 剩下的两兄弟都说:“辛苦爹走一趟,我们也去找找朋友亲戚,看看能不能把老三捞出来。” 楚韵注意到他们用了“捞”。 她又长了见识,监工在他们乡下是大老爷,人家也是吃皇粮的。就是放在现代,基层公务员也是要挣破头的。 原来这只是对穷民百姓而言的“好工作”。这份差事对于杜家人,不亚于流放宁古塔,他们不仅看不起监工,甚至会以此为辱。 然而前几日在屋子里,小荷却是笑着把这件事说给自己听的。 小荷身是此山人,他能不明白山里的蘑菇哪一种是有毒的吗? 剩下话她就没怎么听清了,脑子里乱哄哄的。魏佳氏还给她揉心窝子顺气,劝她:“凡事想开点,咱们家里还有人在,我和二爷不能让你们受这个罪。” 就连最温柔的魏佳氏都是这么想的,楚韵都不敢想这些还能好好说话的男人心里对小荷是什么看法了。 如果做一个为民有利的人,对杜容和的身份是奇耻大辱,那她狠得下这个心让他去做这些事吗? 其实人家之前十几年都过得好好的。 纨绔子弟,纵马奔腾,偶有愁绪也不过是躺在银子上过闲得慌。 楚韵最后是被魏佳氏扶着回屋的,连杜容和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取了大木头梳子,把头发给他拆下来。 杜容和是个爱洁、追求生活乐趣的人,为了不让辫子看起来粗细不一,他在屋子里存了至少两抽屉的黑线,梳头时会让人在碎发多的地方编进去。 她一下一下给他通着头,问:“老爷太太看着是来真的,他们真的会去找人吧?” 杜容和:“找人也没用,除非他们能求到宫里去,咱家哪有这个关系?” 楚韵:“那你呢?你想做这件事吗?你会不会觉得折辱?” 她总是这样直来直去的,这可真是让人难为情…… 杜容和心中一叹,接过梳子把楚韵的头发也拆下来,给她梳着头,慢慢说:“如果是一年前,让我去地里做监工,我的反应跟兄弟们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样卑贱的差事也会被他视作奇耻大辱。 五六岁时,家里告诉他以后要娶乡下姑娘他还发过脾气呢。 但他的反对没用。 父子不仅是父子,杜老爷跟他也是统治关系。杜容和在自己的婚事上就醒过来了,他的父亲也盼着自己跪着跟他说话。 事情究竟在哪里改变的,他其实也在想。 可能是在他的父亲,亲自为他娶了在旗人眼中身份卑贱的媳妇后的那个新婚之夜。 他放弃了行使丈夫的权力,就注定以后要节节败退了吧。 杜容和:“换成现在,我看我爹不高兴,心里十分痛快。折辱不折辱的,随他们去吧,要是咱们差事做得好,至少服徭役的人会感谢我们不是吗?一个人哪里能样样好处都占全?无非是得了一个人的情,就得不了另一个人的情罢了。” 楚韵笑起来,只要他不觉得委屈,这就足够了。 不过这事杜容和也不是不头疼,道:“只是要辛苦你,咱们家之后要热闹几日了。” 一语成谶。 杜容和去做身份低下的监工,困难表现在方方面面。 首先是家里的男人动用了一些关系,想拜托内务府把杜容和换下去,这件事理所当然没有做成,毕竟是金字塔塔尖的人吩咐下来的事,谁有能力改变呢? 官场上处处碰壁后杜家人仍没有放弃。 杜家的女眷开始走动了,杜太太希望儿媳们认识的手帕交能够给丈夫吹吹耳边风。 闵氏和魏佳氏对这事十分积极,这不是因为他们对三房多热心,多想做好嫂子,更多的是要考虑整个杜家。 杜三爷低贱了,难道他的嫂子哥哥就会很高贵吗? 她们自发提着米面肉蔬绸缎布匹,想回家游说父母兄弟去为杜容和说说话。 这些钱当然要记在三房账上。 杜容和以往不会计较这个钱,几两银子拿就拿了,他还能捞更多。如今他存款不丰,自然舍不得。 两个嫂嫂还没上驴车,他就带着哥哥把人拦下来说:“嫂嫂们别跑了,这事换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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