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太看了一眼他,又想了遍李佑纯是谁,杜老爷说是老三借住的那家,杜太太醒过来了,忽然结巴道:“是那克天克地克妻女的老天煞孤星?” 杜老爷一噎,好笑道:“胡说什么呢,满京里才俊还能有谁比得过李二少爷,人家有钱有势,难道还配不了韶丫头。” 杜太太尖叫,呸道:“我的老爷,你顶顶聪明的一个人,这时怎么发了癔症。李家有钱关他李二什么事?沈阳杜家有钱,杜家几个孩子还不是饿得只剩老四一个了?再说有才,有才又如何,难道韶丫头还能跟他一起写八股文考状元不成?你还不如找个老王八过来,老王八身上还有二两肉能炖了给韶丫头下酒!” 杜老爷被揭了老家的短,两只眼鼓鼓的,半天说不出话,他还想哄两句,杜太太已经钻到屋子里去了。 老三说了,有什么事都让她先问老二! 杜太太想到这里,悄悄叫来喜鹊:“晚间二爷回来,你让他来一趟,就说娘给他炖了鸽子汤补补。” 杜老爷在外头逗着鸟想,他杜淳风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李佑纯和杜韶在三亩园齐齐打了个喷嚏。 楚韵吓了一跳,赶紧摸摸她的额头,看人没生病才放了心,还问她要不要留在家休息。 杜韶不干,她知道今天是去推洋鬼神像的,她想去学!道:“多学点鬼怪姿势,回家也好吓吓不听话的人啊。” 楚韵一想也是,还给她装了一个小布包的笔墨纸砚,让她把姿势画下来,回来后慢慢学,不学得人看到她就念金刚经就不算出师。 杜韶雄赳赳地道:“好!” 小孩子都想去,李佑纯不想去,他想在家躺着睡觉。 杜容和跑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李兄身子越发虚了,在家躺着不如跟我们一起去三亩园踏青,多走走对身体好。” 李佑纯想说都十一月的天了去踏青,脑子坏了吧? 但一看李家仆和柯老丫乐呵呵的表情,他就拒绝不出来了,道:“好吧。” 等人走到三亩园被塞了一把锄头,李佑纯才恍然大悟。 他一下就不干了,神像佛像这种东西他看着就哆嗦,更别提要用锄头把他们全砸下来。 这种粗活其实轮不到杜容和和楚韵亲自干,他们来是当郊游。 楚韵接过锄头挖了没两下,旁边就窜出来一些乡民。 大家都怒火冲天地看着他们,不许他们挖。 楚韵知道三亩园只有一个教堂,就是如今这个城隍庙,他们修不了故乡的教堂,老百姓也不愿意花这个钱,大家都是领鸡蛋过来的,怎么突然就要凑钱修庙了? 那些传教士只能把城隍庙里的神像全砍了头丢在灶里烧烂,接着搬了一些随身携带的神像鸠占雀穴。 楚韵看出来了,天长地久的,三亩园里已经有老百姓信这些了。
第081章 土地的旧俗 破除封建迷信, 难处通常不在砸像上,而是在信徒上,老百姓扑过去以肉身挡像, 还能把他们砸烂吗? 杜容和听过不少乡人把衙役砍了头吊在衙门口示威的事, 虽然老百姓手无寸铁, 但事实说明, 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轻易触怒他们为妙。 何妈看着人这么凶, 心里怎么都想不明白, 缩着脖子在后头骂他们不知好歹, 鸡蛋收就收了, 怎么还真信了呢? 今天收三清的鸡蛋,明天收如来的鸡蛋,才是最好的啊!信了,那就只有一家鸡蛋能收了。 何妈:“太亏了!” 楚韵本来没往心上去, 就是现代练气|功, 养小|鬼的人都那么多,还有许多人放火烧自己求来生的, 对古代人, 信神佛更是喝水一样简单。 她比较奇怪的是, 竟然有这么多村民愿意不祭祖、砸掉祖宗牌位,只供奉外头的神。 杜容和看着也奇怪,他说:“为了教堂对付旗人,没有哪个种地的汉农会做。”想了想,他揽着楚韵漫不经心道:“或许神像里藏了什么宝贝不想让咱们知道呢?” 村民拿着锄头看起来凶巴巴,一等他们说不拆了, 脸上立刻就有笑容了,领头的那个还问他们要不要来家里歇着, 乡里可以招待他们吃饭。 杜容和没同意,他怕是鸿门宴,一群人要走,村民也不拦着,就这么站着看他们往回走。 拆庙的事暂时耽搁下来,这么回去心里又不对劲,楚韵和杜容和商量了一下,就暂时溜到村口陆家歇着想法子去了。 李佑纯看得稀奇,要是他来做这个事,绝不可能就这么回来。一个村再多能有多少人,他可以带更多的家丁,更多的兵丁,甚至可以直接去骁骑营借人把村子围了。 这么做,半日就能把差了了,外头还不会有半个不字。 他奉命结交的许多文人都是嘴里说着爱民,绝不容许民真的在自己的地盘胡乱撒野,强娶民女,践踏禾苗的事,他们又不是没做过! 李佑纯想——这两个人真有耐心,人家让他们走,他们竟然就真的走了。 陆家宅子已经封了,但他们家西墙还是破着,一群人很容易就能钻进去住着,跟着一起过来的葵娘熟门熟路地跑到厨房烧水沏茶给大家喝。 她进去就吓了一跳,陆家跟蝗虫过境似的,什么都没剩下来!什么多子多福帐、青瓦大鱼缸,通通不见了,就连灶上的柴都不知道被谁抬走了。 何妈小声嘀咕:“没了陆五还有张六,狗肉不上桌的东西,哪里杀得完?” 几个人叽咕一回,葵娘翻箱倒柜才找出一包碎茶叶,朱雀白鹭看着不像话,就回马车上把自己的茶叶带过来,只是陆家的水都是井水,用不了特意买的好水,喝起来有垢,味道也苦。 两个丫头就跟葵娘一遍一遍去沫,让何妈把清亮的茶汤送过去。 楚韵也不嫌这个,她在乡下泥巴水都喝过,杜容和和李佑纯就无论如何不肯喝了,两个人都在陆家院子里溜达。 本来就破败的陆家一下没了主人立马就变得更破败了,到处都是蜘蛛网。或许是跟传教士打过交道的缘故,宅子里还有股说不出的香料味,杜容和故意逗他说是人肉上开出的花就是这个味。 李佑纯嘴里不肯说怕,脸早就白了,陆家藏在槐树林里,风水本来就不好,远远看着跟坟包儿似的,想着这里死了那么多人,陆五还老在家对着院子里兄友弟恭地说“大哥,你回来了?”“二哥,来吃饭吧”,谁想到这个心里不发毛? 两个人溜达了两圈,那头在宅子里乱窜的杜密跑过来气呼呼地扯着杜容和的袖子道:“三叔,里头有个没穿衣服的神像。你去把它砸了吧。”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说,这个像被藏在空心老槐树树ῳ*Ɩ 心里,是被那些笔墨纸砚到处乱窜画画的杜韶找出来的。 楚韵听了也跑过去看,跟着一起来的下人家丁已经把像搬出来了。 这个是泥的,看着很简陋,但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圣母像,上半身裸着,下半身穿了条希腊风的裙子,怀里还抱着个小婴儿。 杜韶拉着她笑嘻嘻地说:“这个像有点儿奇怪,头上破了一块,我看里头似乎有头发,婶婶,你说里头是不是藏了个人啊?” 她这话是说笑的,但一下就让楚韵打了个哆嗦。 城隍庙里那么多神像,村民们无论如何都不许他们砸像的举动。 难不成,他们把来这边的传教士都刀了? 楚韵吞了吞口水,她怕吓着杜韶,搂着人往何妈怀里送,道:“可能是陆五太坏了,把兄弟们的头发割下来藏在神像里,想让神像记恨那些兄弟,让他们投不了好胎。” 杜韶有点儿醒过神了,她怯怯地看着楚韵,问:“真的不是里边藏了个人吗?” 楚韵笑:“藏了!” 人就是这么贱,她说没有杜韶还在怀疑,她说有人,杜韶迅速就放下了,还好笑地说她:“婶婶又想吓我。” 说着,拉着杜薇跑了。 何妈和两个丫头跟在后边,不许她们走远了。 楚韵这才转身去看那尊像。 下人已经把像砸开了,里头确实有个人,或者说是一具白骨,头发也是黄的,身长还穿着袍子。 淡淡的腐烂味传出来,楚韵用帕子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几步,她没见过尸体,想想还是有些怕。 杜容和把她拉过来挡着不要她看。 楚韵转头去看李佑纯,她发现李佑纯一点也不怕这个,她这时才意识到,李二少爷手里其实见过不少血,他怕鬼但并不怕人。 李佑纯还想起什么似的跟他们说陆五杀传教士的原因,——他说自己杀传教士,没想太多,就是看不惯家里的哥哥们,就想先杀两个人练练手,看看自己会不会害怕。 这人杀兄弟杀父亲,大家听了都没觉得奇怪。 现在一看,问题大了去了。杜容和小声道:“杀传教士的事,或许不是他一个人做的,而是这个村所有人联合起来一起做的。” 他还觉得城隍庙里都跟陆家这尊佛像差不多,里头都有人。 楚韵震惊了,她第一反应是——这村子都这么危险了,你还敢把咱们一家老小全带过来! 杜容和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前头没想到这里来,谁知道这是一个乡的人一起做的呢? 楚韵又把葵娘叫过来问,问她有没有见过乡里人拜外来佛。 葵娘摇头,她说:“没有!庙子里有那些东西我看着还纳闷儿呢!他们从来都不喜欢黄毛鬼,陆五开始跟他们称兄道弟,后来黄毛怪要让他砸祠堂,他就再也没说过这两个人一句好话,甚至每次这些人来了后他都要请人回来做法事。” 楚韵问她:“你知道来做法事的有哪些人吗?” 葵娘被关在屋子里,只能透过窗户朦胧地看看外头的动静,但她听声音能听出来一两个,她说:“应该都是乡里的人。” 楚韵迅速明白了今天乡民拦他们的古怪之处古怪在哪里。 她就说嘛,老百姓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砸祠堂信外来佛。 杜容和对这些人也很了解,道:“传教士内部也不团结,有的人会因地制宜,发鸡蛋吸引信徒,甚至允许老百姓祭奠祖宗。” 如果来的是这样的传教士,乡里老百姓能接受也不奇怪。 楚韵不信,她胡扯了一个在陕西乡下遇见的传教士,道:“这些人的佛跟我们的佛不同,他们的佛排他性很强,只允许善男信女拜他们,不许拜别人,祖宗在他们那儿也是‘野神’,允许善男信女拜祖宗的传教士回到老家。会被推上断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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