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把手臂从他掌心里挣开。转过身,只见原本还吃饱喝足、消食聊天的几个伙伴纷纷朝这边张望——以紫发男孩一脸“又来了”的斜睨打头阵,风两手拢袖,始终带着长辈般的微笑。 尤尼的眼睛在夜色中轻轻闪烁。伽马则看起来对什么感到稀奇,又想看又不想地投来视线。 这种表演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我收起一刹的诧异与账单。两手揣在口袋里,身后跟着保镖,向大部队走去。 “还想去哪里玩吗?” “没——好冷啊!” “我也没有。这两天好像在晚上下过雪呢。” “今天已经玩得很开心了,谢谢您。” 年轻人同时说起话,叽叽喳喳的。 我把下半张脸稍微缩进温暖的羽绒服立领里,闻言,慢吞吞地扬起一个笑容来。 “那回家吧。” 一呼百应。
第100章 ——基于对这对吉留罗涅上下级观察得出的结论, 我在当晚作出组织架构变动的决定。 “这几天就让尤尼和我睡吧。”我倚在卧室门口,说。 低头顺手回复了一封邮件。检查措辞,点击发送。我抬起眼, 正站在衣帽架边脱外套的男人身形隐约一顿。 旋即, 他只是不轻不重地瞥来一眼。一边抖了抖西装外套,与帽子一起挂到架子上, 一边语气平静地开口:“为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把手机拿到床头柜充电,答道:“我问了史卡鲁, 他本人原话是不想和臭男人睡一起。风的阁楼又太窄。家里只有两间客房, 如果让尤尼和伽马一间的话多少还是不太方便。” 而且如果伽马真的对尤尼有意思,不管他是不是纯正的忠犬属性, 说什么也不可能看着小姑娘和一个成年男性睡一屋。 “所以干脆让她上来。”我计划着, 充上电便转过身商量, “我们超厉害的里包恩前辈就算去客房和伽马住也只是小意思吧?” 却见一身红衬衫的杀手若无其事地握着把黑色手枪。 清脆咔嚓两声。换弹匣, 上膛。 “当然。”他应道,“不过我觉得史卡鲁并不是真的想拒绝。” 我望着他。 里包恩:“我可以帮他认清自己的心情。” 我:“你等等。” 某人径自离开。没过两秒,楼下倏地传来史卡鲁宁死不从的凄厉的叫声。 算了。 我收回试图挽留的手。反正拦也拦不住。 因此,碍于里包恩的强权压迫,史卡鲁饱受耻辱地抱着心爱的小枕头去榻榻米屋和伽马搭档。我本想尽地主之谊搭个手, 帮忙铺棉被,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 等他们铺完,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 宽敞的客房愣是留出一大片楚河汉界。 当然再过两天, 史卡鲁挨过去要跟人家通宵打游戏则是后话。 这栋原本还算僻静的一户建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以前光是史卡鲁和里包恩偶尔对上就很吵了,不用说前者的暴走族小手下们最近放假要回老家——可怜的老大无处可去,只能留在家里。 招惹恐怖前辈的代价或许相当惨痛, 但惹别人又不一定。而伽马,这位黑手党精英现在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以普通人生换算, 也撑死是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年纪。 一来二去,其实和史卡鲁玩得挺好。 不时还能听到史卡鲁混熟后揶揄(嘲笑)伽马年龄的声音,大致意思有关于“你不要成天像老爹一样管尤尼”、“你这样能讨人喜欢才怪了”等等。 伽马一开始还会红温。后来从军师风先生那边了解到史卡鲁追求女生未果的故事,便有了反击的武器。 “刚才你放大招太早了。”这是伽马。 “本大爷做什么都有本大爷的道理!真搞不懂你这么吹毛求疵尤尼是怎么看上你的!”这是史卡鲁。 “哈?就你这样怪不得桃桃酱(史卡鲁追的女孩)选了别人。” “你想打架?!” 吵吵死。 我愈发熟练地捂住尤尼的耳朵,将无辜的小女孩带离现场。 在他们圈里,吉留罗涅首领与她的金发下属间微妙的关系似乎从来不算秘密。虽然有点惊讶,但听里包恩简单说过二人之间的故事后,倒也稍能理解。 毕竟在那个玄幻的异世界甚至有人愿意和婴儿交往。 我已经不会再震撼了。只是尤尼是真正的未成年,我还是主张她在长大前不能轻易和成年男谈恋爱。 假期的时间好像具有一种幻觉般的蒙骗力。 眼一睁一闭,什么也没干,光阴不知怎么就从枕头边溜开。年幼时在无数个枯燥无味的下午数着窗台切割出的阳光的影子,抱怨长大好慢,可长大了却被时光拖着走。 人总在时间的头尾苦苦挣扎。 某一晚我被渴醒,起夜喝水,摸来手机一看。荧荧暗暗的屏幕光在幽夜里跃动,扑在脸上,赫然映出一串清晰的“12月31日”。 我的大脑发出仿佛受到消费者诈骗的投诉:不是才跨过年吗,怎么又到年底了? 新年的贺卡群发寄出。屋子进行大扫除。门前挂上迎春的角松与稻草绳。 原本夜夜张灯结彩的商业街也被冬风一扫喧嚣,尘埃落定般空寂、清冷而祥和。事先准备好的食材在冰箱囤满。给小朋友们的压岁钱静静地躺在抽屉。 一切都和历年一样,世界的冷暖重复上演。 以至于我曾经也偶然想到,新年与大多数节日无差,都是一场程序性的义务手续。但今年却有些特殊的地方。 一声声电话掐断的嘟嘟声刺进耳朵。我一手拿着手机,没什么表情地靠在卧室的窗户旁,另一手慢吞吞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遮光窗帘粗糙的布料。 看了眼两分多钟的通话记录与妈妈的备注。切出窗口,习惯性地点开邮箱。 幸好没有闲着没事来找麻烦的工作信息。 我单手操作,清掉广告邮件。正要无聊地刷刷社交平台,身侧忽地响起一道极近的熟悉嗓音,近乎贴着耳廓,气息紧密地摩挲在鬓角。 里包恩问:“呆在这里做什么?” 饶是已经很了解他的神出鬼没,我也仍是始料未及地心率飙升。浑身僵了僵才略松口气。我接着侧过身,背靠墙面,像放学被找茬者堵着一样迅速把手机放回口袋,抬起头。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诚实答道。 男人的身形高挑。尽管修长瘦削,骨架也宽得多,不遗余力地覆下能遮住整个人的阴影。 我发觉此人依然保持着几乎一抬腿就能碰到膝盖的距离,便好整以暇地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后者却低着头,纹丝不动。 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来。杀手稍微歪了歪头。我只好补充道: “总之,我逢年过节照常问候,我妈照常损我两句。从某种层面上说感情还挺稳定的。” “哦,怎么损你的?”手被握住。 “不要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吐槽,顺势牵住他的手指,跟着往门口走,“之前他们死活不支持我和前任分手,我不就都拉黑了么。一接电话就说‘你还好意思打过来’什么的。竹田那些八卦在街坊邻居里传了个遍,我妈觉得丢脸,我爸觉得我不识时务。二老表示等我死到临头就会知道后悔了。” 我适时声情并茂地学家里人讲话的语气。里包恩哼笑一声,拉着我一块下楼之际走在前脚,头也不回地接话:“你是不是反驳说你早就死到临头过了,然后因为顶嘴就被挂了电话?” 我对此感到惊异。 “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我猜的。” “鬼信啊!” 回应是掌心收紧的力道。 客厅里,暖灯明亮。 电视机大声地播着红白歌会的开场。主持人笑容满面,游刃有余地念着串词,鼓点急促激昂的经典乐曲紧随其后。 刚走下楼梯,围坐在被炉边聊天的年轻人们便收住话头,纷纷探头望来。有的倒苦水喊你俩好慢,有的安静地笑着,有的及时挪挪屁股,腾出空位。 我有一瞬间回想起前些年的小出租屋,想起一个人吃完泡面,搂着抱枕看歌会,又不知不觉靠着沙发睡过去的夜晚。但它只是如人生的每一个当下那样,流星般转瞬即逝。 忙着挤进热乎乎的暖桌里抢零食吃,也就没什么时间回望寒夜。 红白歌会没有横跨新旧年的环节,可中国的春晚有。 从风的手机投屏出的晚会喜庆热闹,载歌载舞,锣鼓喧天;人们举手相庆,在浩瀚齐声的倒数声中,室外隐隐约约,辽远地、厚重地响起寺庙的沉缓钟鸣。 新年伊始。 我请客吃荞麦面。房梁萦绕着打打闹闹的欢笑,绵延不绝到夜半。史卡鲁放话要熬到日出,却是第一个呼噜声震天响的家伙。 于是隔天,宽大的被炉里横七竖八地窝着人类。 我在生物钟的驱使下醒来,入眼是客厅悬着挂灯的天花板。不一会儿,大脑慢条斯理地开机成功之时,我听见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袖摩擦声。 有谁在身旁蹲下。 我稍转过头,迟缓地循声望去。新年第一天清晨的光线透明而柔和。熹微之中,只见黑发黑眼的中国男孩朝我露出一个谦谦轻笑。他低垂的辫子侧搭在肩头,衬得清俊的脸庞秀气又娴静。 “新年好,友寄君。” 他小声贺道,从火红的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包。 我刚睡醒的意识陷入一秒呆滞。 别人还在睡。我慢慢爬起来,暖桌棉厚的被褥从身上垂落,这一下才有点冷得清醒。 “这是?”我哑着嗓子,接过那包鼓鼓囊囊的红色小信封。正面是喜气洋洋的图案:有金花、财宝、鲤鱼,写着四个金闪闪的漂亮书法字。 风随之站起身,说:“压岁钱。” 我盯着这只红包,指腹触摸到踏实的厚度。 “我,”话语滑到唇边,又不知所谓地一默。我好像在头脑风暴,好像也什么也没想。眨眨眼,抬头对上男孩背着光的温和目光,才有些连叹带笑地开口,“我早就不是要压岁的小孩了……反而是我该包给你们。” 风摇摇头。他将双手揣在长袖里,显得端正可爱。 “算上被诅咒前的年纪,我可你比大得多。”他直言,“友寄君在我看来,一样和小朋友没什么区别。而且,不仅是为了感谢你的收留,更是从朋友的立场出发,这都是应该的。 “希望你今年顺风顺水,万事如意。” 于情于理,没有反驳的余地。 心口被某种无形的、饱满的情绪填满,思绪复杂地辗转一圈。我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别的,只弯起眉眼,向这位周到的小住客温温吞吞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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