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 他自制饮料时是不是处在一个神奇的时停空间啊。 茶香飘然,沁人心脾。我能嗅出来是很不错的红茶。 “要喝吗?”里包恩端着小杯子, 正好转头朝我看来,“这是中国进口的祁眉红茶,很有名哦。” 我对茶叶研究不深,但这股幽香确实诱人,不由点头:“想喝。” 里包恩:“关键是我亲手泡的。” 我:“‘好的,那我更想喝了’,你是想听到这个吧。” 里包恩:“潜台词点出来就没有意思了,新奈。你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我:“根本明显到算不上潜台词好么!这又算什么情趣啊!” 他一个除了变装吓人外,为数不多的日常安排就是养老看报、逗猫耍狗、习惯早睡早起非必要没有夜生活(尤其爱管别人)、还经常开不起玩笑的,疑似体内住着个中老年男人的小鬼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坐到另一侧沙发,小绅士手法熟练又具有观赏性地为我倒了杯茶。 “请用。”他很是专业地说。 平时用惯了日式粗陶,我看着白瓷杯中鲜红而剔透的茶面,颇感新奇地说了声谢谢。清香净神,阵阵浓郁的茶香仅在端近些许之际便萦绕着鼻尖。我不禁认真地品鉴一口。 虽然茶汤还有点偏烫,但这样味道倒刚好能在味蕾上飞快晕开。比起预料的单纯的红茶味,好茶叶的口感层次更加分明,入口清甜,隐约羼着盈盈的花香,润中带涩,回甘时又似乎尝到一点果香。 即使茶叶优等生的成绩有目共睹,泡茶的功夫显然也相当重要。 “好香。”我稍觉惊喜地微微睁大眼,“你真的很会泡嘛。” 里包恩对于这种技能型的赞赏向来非常受用。他仍端着热气飘飘的茶杯,我却可以瞥见他在杯沿后自然上扬的唇角。 “当然,也不看我是谁。” “你以前有跟着别人学吗,还是自己研究的?” “我认识一个中国人,他对红茶的见解很深。硬要说的话,我从他那里也学到不少。” “看来我们凶巴巴的里包恩前辈也是有好人缘的啊。”我随口接道。 不知是他心情好,还是我的揶揄没像以前一样戳中他肺管子,里包恩这次没来敲我。我本都做好和他搏斗0.3秒钟的准备了。向来严厉的小保镖倒只是悠闲地翘着腿,饮完最后一口红茶,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我的人脉可是很广的。”他说,“像威尔帝和史卡鲁那几个家伙算不上人缘。” “是是。” 说到史卡鲁,我得看看他现在什么情况了,毕竟还是有点担心那小子搞不好会拆家。 里包恩似乎对我浮于表面的、宠溺却敷衍的语气有些不满,在我余光里平静地望来一眼。不过我已经放下茶杯,拿起手机,于是他也没说什么。耳边接着响起茶具碰撞的轻微清响。 打了个电话,没接。 我总觉得史卡鲁睡得越来越迟了,一开始他还紧张兮兮地比我还早起,但只坚持了一天,接下来便一日比一日推迟一小时。 通话自动转留言,我挂了电话,掌心里的手机恰好又一振。 果然是新邮件。 即使看似加班搞定了整个季度的工作量,在旅途期间也依然会有持续不断的邮件和电话纷至沓来,这就是社畜的奥义其二(其一是就算请假了工作不做也只会越积越多)。 我点开邮箱一看,目测不是个简单就能答复的问题;再瞄一眼时间,完全临近午饭点。我下意识摁了摁太阳穴,舌尖舔过后槽牙,转头正色道:“我临时处理一会儿工作,你要不要先去吃饭?” “行。你要多久?” “我尽量快一点,对了,帮我拿一下电脑。” 里包恩把电脑包递给我,随手收了茶具,便出门探路了。我交代他提前看看自助区有什么好吃的。 而之后将近二十分钟,我都抱着笔电核查资料,再把后辈需要的文件打包发送过去。 这其实要不了多久,但日本的工作习惯一直都很麻烦,撰写邮件总要一套约定俗成的敬语措辞大礼包。饶是我也多斟酌几句才回复邮件,以免字面口气看起来不好,不慎伤到后辈的心。 处理完这些,我才伸了个懒腰起身。拿房卡出房门。 游轮走廊的墙面排列着精致的壁灯,地面铺了一层柔软厚实的朱红色静音地毯,踩在上面几乎发不出太吵的声响。偶尔擦肩而过的人神色各异,但都一袭正装,皮鞋礼帽,隆重无比。 我也穿着一套灰色西装西裤,但没像这些贵宾一样穿马甲、戴领带夹与手帕。只套一件黑色衬衫,外套敞开,连领带都没系,脚蹬一双颇具心机的内增高黑短靴,像个混子。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头顶“欧皇的便宜老板”这个黄金称号,泰然自若地从一众非富即贵的客人里穿行而过。 引导人员热情、恭敬而主动地把我领到餐厅,倒花不了多少找路的时间。 游轮的用餐区域分为一个主餐区和三个次餐区。前者就在偌大的一楼,面向游客大众;后者则分布在螺旋楼梯蜿蜒直通的楼上,反而是身份更尊贵的人才会去订一个较为清净的餐位。 我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前往预订的主餐区座位。 绕过雕琢精美的科林斯柱,我环顾一圈,提前注意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在靠着整面落地玻璃、一侧首便能欣赏甲板和海景的餐桌,赫然围坐着毛利侦探与他监护的大大小小的孩子—— 可即便他是在场唯一的大人,这位不算靠谱的大叔还是明显喝高了。 他背对着我,我也能看得到那通红通红的脸侧和脖颈,餐点没吃两口,酒杯就非要死死捏在手里,糊糊涂涂地嘟囔着什么。所幸他对座的女儿毛利兰小姐以及铃木小姐看起来沉稳得多,一个气得叹息,一个露出早有预料的表情。 有她们看着,另外四五个忙着吃冰淇淋的小萝卜头也不缺照应。 按在平时,我也许打个招呼就走了,但醉醺醺的侦探大叔身旁坐着的圆顶帽脑袋唐突地散发着令我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径自令我的直觉打响警报。 我登时顿在原地。和服务员打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地暂时离开了。我才再次望向那画风参差不齐的一桌,吐槽欲随心而起。 他怎么会跑去人家餐桌吃饭啊!我们也是有订座位的贵客好不好! 这个一闪而过的讶异马上就得到了恰如其分的解释。 “嘿嘿,小哥啊,嗝。” 毛利侦探七扭八歪地被靠背餐椅支撑着,咧嘴一笑,语调拐上了天。在女儿皱着眉头,不堪其扰地斥责他少喝点之时,充耳不闻地晃了晃脑袋,“那个啊,就是那个……我一开始就想问了,你——嗝,你——难道追到人了吗?” 我刚来得及上前两步,就听里包恩口吻如常地问:“你指什么?” 毛利哼哼三声,爽快地喝了两口酒,继而“哇哈”地叫开一声。 “你这是什么问题,我自然是说友寄小姐了!”他仿佛一刹那间找回了舌头,突兀地加快语速道,但紧接着又慢了几分,絮絮叨叨地倒了出来: “过了这么久,你们还出来约会……就算是在美国也算差不多要正式交往的关系了吧?你听、你听我说啊,我呢,好歹也是阅尽千帆……嗝。在我看来,你们的年龄根~本~没什么关系啊。哈哈哈哈!” 他像是完全忘了在冲绳那会儿自己是站在我这边的人,直接化身墙头草歪到另一边,又豪迈道:“你放心,你放心啊!大叔我经验丰富,你有需要就尽管来问!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有没有追到人家啊?” 我听得一阵无语,却也找不到时机打断。于是好整以暇地走到他们身后,一手插着裤兜,没什么表情地站定,微微低头。 对坐着的两位高中生和几个小学生当然看见了我,纷纷露出各异的精彩神情。 然而她们默契地谁也没说话。(铃木小姐的面部肌肉似乎都快抽筋了,她再待下去真的没事吗) 我看着那颗黑礼帽脑袋也动了动,叉了个金枪鱼寿司吃。他倒是一副浑然不觉,乐在其中的模样,嚼嚼寿司,咽下,然后不紧不慢地回应八卦的侦探。 “还没有。”他在一众视线里淡定地表态,“新奈姐姐喜欢年纪比她大的人。” 铃木小姐两肘支在桌上,彻底捂住了脸,肩膀颤动;毛利小姐也捂着额头低下了脑袋。而一旁的大叔则摆出“我从没听说过这个说法”的样子,即使当初我为自我辩解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毛利大为震撼的嗓音一扯:“什么?!不可能!” 他激动得脸更红了,但这位又菜又爱喝的军师不出片刻就想出了解决之道。 “友寄小姐嘴上说着不行,其实肯定还是对你有好感的,不然怎么会还带你出来玩呢?”他振振有词地嘀咕,“要是不喜欢你,见……见都不想见你,手机也打不通,短信也已读不回,去找她她还会把你臭骂一顿!” 里包恩:“说得也是。” 毛利:“是吧,你也觉得有道理对吧?为什么友寄小姐喜欢年长的男人,我跟你说,就是因为男人会使用年轻人通常不会用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女儿双手扶着额头,近乎崩溃的声音闷闷响起:“爸,我求你别说了。” 看得出来她替人尴尬得脸都红了,但身旁的铃木小姐倒像是吃瓜吃得又崩溃又爽,就算捂着脸也能瞧见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嘴角。 至于其它小孩,缩在桌子底下不知道在密谋什么,也有可能是在偷偷听热闹。 只是被酒精催化成演讲大师的大叔哪顾得上这些细节。 他严肃地一放酒杯,随即好不容易蓄着的一口气又松懈了,软绵绵地做了两秒梦,才突然兴奋起来。 只听毛利恨铁不成钢地指点道: “——那就是欲擒故纵!欲擒故纵啊!你们年轻人根本不懂,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面子!像你们这些愣头青,一看上谁就叫着冲上去了,男人的面子横扫一地!那样女人会珍惜吗?呸!” 我:“……” 再说下去他女儿就要在人前抬不起头了。 大叔一番讲解完毕,简直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握着酒杯接着瘫回椅背上。他不忘慢吞吞地转头确定学员的听课情况:“怎、怎么样,你懂我意思么?” “喔。” 从头到尾都丝毫不受影响的小绅士偏偏配合得正经,话音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笑意,端起桌上盛着一层葡萄酒的酒杯,作势要干杯,“这些我都知道了,很感谢你的分享,毛利先生。” 我总算头疼地叹了口气。 手臂越过男孩纤瘦的肩膀,我从他背后居高临下地拿走高脚杯。里包恩像是才发现我似的,顺势仰脸,抬起头。我帮他轻轻摁着帽子,垂眼对上那双熟悉的、平静却隐含戏谑的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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