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里不死心地又重复了很多遍自己的名字,这次优里的反应更过分,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像是嫌弃她太吵了一样。 因为妹妹的冷漠大受打击的麻里生气了,活泼的金发小萝莉嘟起嘴,使劲跺了跺脚表达不满,就跑开了。刚好碰到走过来的母亲,麻里皱着鼻子,毫不掩饰地为自己所受的冷遇诉苦,倍感委屈地问道:“妹妹是不是讨厌我啊?” “不是的,”为小女儿的事情而伤神的雅美勉强地笑了笑,“妹妹只是生病了而已。” 原来是生病了,麻里一下子就消气了,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那我会照顾好妹妹的,让她早一点恢复健康!” 后来,比同龄人更加早熟懂事的麻里逐渐知道,那不是她原以为的休养一阵就能痊愈的病症。 最初误以为是小孩子的性格差异,发现不对劲的时间有些晚,天王寺父母原以为迟缓发育的语言能力是智力方面的问题,经过医生诊断才发现优里有轻微的自闭倾向。也许是原发性的,后天并没有遭遇过什么重大打击才对,天王寺明却愧疚地怀疑会不会与他忙于事业而忽视了小女儿的成长有关,也暂时放下工作,变得更加重视家庭。所幸优里表现出的仅仅是一种外在倾向,她对外界仍有所反应,两年来始终困于对这个世界的否定和排斥,不愿意和这些建立任何联系,直到终于放弃回到以前的妄想,她开始有意识地学习新的语言。这些改变使天王寺家异常惊喜,雅美甚至为此喜极而泣,滚烫的眼泪从怀抱着她的母亲眼中滴落到她的脖颈上时,优里愣愣地想,这些温度,这些情感,这些人物,都是真实的吗? 最早的新生让她恐惧,这里的各种奇异之处让她震惊,被喊了两年也没真正接受的“优里”这个名字,并不足以取代“方优”的自我认知。她对“Tenouji”的日语姓氏发音并没有什么熟悉感,直到看见日文汉字写法的“天王寺”,再联想起金发的“Mari”,优里才反应过来种种不符合方优常识的违和感来自何处。 太荒谬了,这明明就是一个虚构的世界啊! 出于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心理也好,不忍继续看到他们失望难过的表情也好,即便想逃离这一切,自我封闭也并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只会给关心着“天王寺优里”的人们带来无穷无尽的折磨,虽然这些人的存在和她的身份都是假的。 优里比麻里掌握语言的年龄晚很多,尽管她仍然安静内向,但终于还是如父母所愿地正常成长着。优里不再像两岁时一样完全不理人,会乖巧而礼貌地回应他们,可是麻里始终觉得妹妹与他们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透明墙壁。优里很懂事,就算处在麻里也曾偶尔闹过脾气的年龄段,她都一直很听话,不哭不闹,而且很容易满足,从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明显的喜恶。如果他们在节日或者生日前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优里的答案也是诸如玩偶、积木之类普通的玩具类型――最常见的儿童礼物。优里会在道谢后收下,女孩子们喜欢的芭比娃娃和毛绒玩具在特意布置过的公主式房间中摆了一圈,偷偷观察着妹妹喜好的麻里却看不出她特别钟意哪一个。这很奇怪,明明优里收到礼物时表现得很高兴,但她实际上对此兴致缺缺,仿佛连索要礼物的话语都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一样。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印象,大概只是出于敏锐的直觉,麻里发现,优里会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露出笑容,可那不像是出于真正的喜悦,更像是在迎合家人的心愿和期待。 起初麻里猜想,一定是因为那些娃娃还不够精致可爱,妹妹才不喜欢,所以她慎重地挑选出自己最钟爱的洋娃娃送给优里,对方却只是摇摇头拒绝:“姐姐喜欢的话,就不要送给我了。” “那你喜欢现在的玩具吗?”八岁的麻里认真地问道,抱着最喜欢的那个洋娃娃,上学后,她已经很久没玩过这些了,却还是好好珍藏着。 “喜欢。” “骗人,”又来了,优里总是这样,明明就不喜欢,被问起时还是会顺着他们的意思回答,麻里扫了一眼房间内像陈设装饰品般摆得整整齐齐的玩具,一看就很少动过的样子,很是泄气,“你明明就不喜欢。” 被麻里直白地拆穿的优里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相比起身边的其他人,她最难面对的就是麻里。即便比自己实际年龄还小的“姐姐”还不是方优先入为主认识的未来那个优雅沉静的天才少女,可她却像两个世界的连接点,不断提醒着优里――这并不是你的世界,你不属于这里。 “她也是黑头发蓝眼睛,和你一样漂亮,”麻里读不懂优里的想法,只是把洋娃娃塞到妹妹怀里,小心翼翼地说道,“晚上睡觉时,你可以抱着她,想和人说话的时候,也可以和她说。” “不对,”麻里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忐忑地看着她,“你想说话的时候,来和我说吧。” 看到满脸都写着“多和我说说话吧”的麻里,优里抱住那个洋娃娃,有些僵硬地应了一声。 刚出生的那两年,她下意识地回避和外界的接触交流,而重复回忆着前世的经历,这些坚定的认知织成茧紧紧包裹住内心深处的惶恐不安。就算是走出自闭的后来,优里也没有多少安全感,对这个世界更缺乏归属感,努力地尝试着融入,是为了不让周围的亲人太过担心,却又不敢投入过多感情,害怕下一刻梦醒之后的崩塌。她会时常梦见前世的事情,醒来后却还是留在这里,不断混淆着梦与现实的边界。 残存的不只是拼命压制着的孤独痛苦,对车辆的阴影也一并伴随着优里。八岁的麻里已经可以独立过马路了,她记着父母的嘱托,牢牢牵紧优里的手,等到交通信号灯转为绿色时才向前走,感受到了阻力,回过头看到优里望着停在斑马线前的卡车,脸色煞白。 “人行道的交通灯变成绿色,车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往前走了哦。”麻里也就没有动,微微蹲下去,平视着妹妹说道。 “等……先等卡车开过去,好吗?”优里扯着麻里的袖子,声音发颤地问道。 “好的,”哪怕是在小事上,优里也几乎不主动提任何要求,麻里多少有些诧异,她看出妹妹在害怕行驶的车辆,对卡车的恐惧还要更加强烈一些,所以她想了想后说道,“卡车只是看起来更大而已,并没有那么吓人的。” 优里低下头去,她忽然想起那些大脑出于自我保护而舍弃的可怖回忆,装满了书本的沉重书包,大雨过后湿滑的地面,行人道对面明亮的绿色小人图案,十字路口突然冲过来的卡车,痛到整个人意识空白的瞬间,然后,然后…… “别害怕,”麻里抱住发抖的妹妹,把这不正常的表现归于正常的惧怕心理,向她保证道,“我会一直牵着你的!” 等到信号灯由绿转红、又由红转绿之后,她们向前走,这里的车流一向很少,这回更是没有几辆车经过,优里似乎放松了些。从家里步行到距离最近的那家书店,只需要过这一次马路而已,天王寺家出于安全考虑安排的保镖跟在两个小姑娘身后,维持着几米远的距离,却也不靠得太近以至于打扰到她们。 这次出门是因为麻里想买几本书,优里还没正式入学,但在家也有专门的日语和法语课程。她现在受过的书面文字训练还不多,家里人就让麻里带着妹妹挑一些比较简单的儿童绘本,法国的绘本丰富多彩,而且对于识字较少的孩童,有精美图画的故事总是比单一的文字段落更有意思的。 那天过斑马线时的插曲本该被转瞬遗忘,毕竟在外人眼中那不过是小孩子的胆小怯懦而已,可是麻里记在了心里。几天后看到放在餐桌上的Q版卡车蛋糕,优里没有在意,动植物和交通工具都是常见的蛋糕花样,一辆车灯夸张得像眼睛一样的卡车蛋糕,说实话,有点蠢萌蠢萌的。 然后优里得知蛋糕原型是麻里的画,姐姐在父母的帮助下找到翻糖工艺出色的蛋糕店专门定做了这个蛋糕。无论未来的麻里如何天才,现在也还只是停留在能够按照食谱做些简单甜点的程度,要用实物还原想法是相当困难的。和麻里平时的绘画风格完全格格不入的卡通画仅仅是平面的概念图,糕点师修改后将它变成现在这个蛋糕。 “如果我像以前遇到的那个糕点师哥哥一样厉害的话,就可以亲自做这个蛋糕了,”说到这里时麻里有些沮丧,却又振奋起精神来,“这样吃掉的话,看起来是不是就不那么可怕了?” ……你……一直记得吗? 她在麻里期盼的眼神下尝了一口蛋糕,很奇怪,甜而不腻的奶油混着酸甜的果酱味道,像是给味蕾下了一个刺激信号,令优里想起那天被紧紧握住的手,姐姐说“我会一直牵着你”时的表情,就连那天的阳光照在麻里身上的样子都如此清晰。蛋糕传递的感官感受那么强烈,仿佛味觉连接着视觉,眼前浮现出很多景象。 ……不对,食物什么的,做得再好,也只能让人感觉出好吃或者不好吃而已,就算在美食相关的故事或者文章中,从中体会到特别的感受,也往往是附着于其上的记忆和经历在起作用,绝对不是单靠味觉就能带来的。不管美食漫作者对品尝者感受的描写如何丰富神奇,那都应该只是动漫作品的夸张设定,不可能的,怎么可能真的…… 因为,这是梦色糕点师的世界吗? “不好吃吗?”看到优里放下叉子,麻里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失落,“我和那位糕点师奶奶聊了好久,她说一定会做出让你喜欢的蛋糕……” “很好吃,也很好看,”优里拿起叉子继续吃着盘中的那块,看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姐姐以后一定也能做出很棒的蛋糕。” “我会努力成为让人幸福的糕点师,”想起几年前吃到过的蜂蜜挞,麻里越发坚定了成为像那个金发小哥哥一样的糕点师的梦想,“到时候,我就做各种各样好吃的甜点给优里吃!” “会的。”优里笑着肯定了前半句话,她当然相信,麻里将来成为非常出色的糕点师。 可是啊,那蛋糕有多让人温暖,就有多让人绝望。 “不是真的,”回到房间后,优里关上门,背靠着墙壁滑落下去,被堵住的焦躁和否定无处排解,又蠢蠢欲动地想冲破闸门,她抹着眼泪,喃喃自语道,“这些怎么可能是真的……” 那天优里吃过蛋糕后的笑容和鼓励仅仅是昙花一现,短暂得就像是麻里的幻觉,妹妹依旧沉默寡言,带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沉重。 麻里每天去学校上课,还没到入学年纪的优里在家有其他课程,放学回来的麻里,常常看到优里在阅读绘本。有一次发现妹妹拿着一本中日对照版本的中国古诗词,日语译文的阅读难度不低,她好奇地问道:“你能看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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