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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六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说：“莫老头小气得很，他给你你就拿着，待会我向他要！” 唐天容勾了勾嘴角，轻轻“嗯”了一声，收回瓷瓶。 温柔的海风吹拂着二人的发丝。 远处的舱房，胡铁花一边喝酒，一边将手放在楚留香眼前晃了晃： “老臭虫回神了，回神了，你再看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 楚留香虚虚踢了他一脚，胡铁花一个跟头躲开，酒壶没洒出一滴： “你想知道人家说什么直接过去问就是了，依六爷爷的性子，兴许会直接告诉你。” 楚留香“皮笑肉不笑”道：“你倒了解她。” “啧啧啧，你这醋坛子快把一船人淹死了，冲着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冲着唐二去，”胡铁花真是相当了解楚留香了，专捡他不喜欢的说，“虽然你是我的朋友，我也要说唐二人不错，虽然不爱说话但为人很痛快，不似那原随云那般装模作样。” 张三笑道：“你先前还说原随云有世家公子的风范，怎么这会儿又说他装模作样了。” 胡铁花脸一红：“我那不是看走眼了吗，谁能想到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居然会是蝙蝠公子，和蝙蝠公子的手段相比，连石观音都是小娃娃了。” 他如此大方承认自己的过错，倒让张三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多时，水手走到甲板对唐天容说了什么，唐天容就此离开。 胡铁花正要调侃楚留香，一个青衣窄袖的姑娘来到安小六身边。 胡铁花不由得收敛了笑容，张三有些费解地望过去，发现安小六身边的人从唐二公子换成了…… “高亚男？” 海面平静，丝毫看不出几个时辰前它差点要了众人性命。 安小六也没有想到高亚男会主动来找自己。 更想不到她对自己的第一句话是—— “我曾想杀了你。” 安小六沉默片刻：“你做不到。” “是啊，我做不到，”高亚男的笑容很苦涩，“我甚至连与你同归于尽的能力都没有。” 江湖皆知瘟神不会武功，行走江湖靠得是鬼神莫测的毒药和暗器，却不知她还是个内功高手。 “对不起，”高亚男说，“我没有办法说出真相。” 蝙蝠岛的石厅里不乏“耳力奇佳”之辈，安小六那句“原随云就是蝙蝠公子”并未收敛声音，离岛之时所有人都已知道“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就是蝙蝠公子”。 没有人质疑一个瞎子为何能做出这样大的事情。 因为蝙蝠岛漆黑一片，在那种环境下瞎子反而有更大的优势。 胡铁花等人出于对高亚男的维护，谁也没有提枯梅大师，不会再有第三方知晓德高望重的枯梅大师曾与蝙蝠公子沆瀣一气、诈死欺骗小辈，甚至想要想要杀死调查蝙蝠岛真相的所有人。 “我可以理解，但也仅此而已了，”安小六说，“你接下来的路并不需要得到我的谅解，不是吗？” 高亚男说：“无论你原不原谅，我必须要道歉，为了我师父，也为了我自己，也许你会觉得我厚颜无耻，但我必须活着，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枯梅大师死了，整个华山派只有华真真有资格执掌掌门之位，而华真真虽然聪慧却善良单纯，还需要旁人协助，她必须活下去，为了华山派活下去。 安小六没有说话。 就在高亚男以为她不会搭理自己时，安小六忽道： “你没有厚颜无耻，虽然有些愚孝，但远远谈不上厚颜无耻，蝙蝠岛上有太多比你无耻的人，他们都还活着，你也不必去死。” 安小六径直离开。 没有迁怒，也没有原谅。 高亚男望着听着翻滚的海浪声，回想过往枯梅大师的种种，不由得落下一滴泪： “谢谢。” 通往舱房的途中，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小娃娃还怪会安慰人的。” 说话的人瘦骨嶙峋，宛如裹着皮的骷髅，正是“子午催魂沙”莫希，莫老头。 安小六抬头道：“我没有安慰她，我只是实话实说。” 顿了顿，安小六伸手道：“给我‘子午催魂沙’。” 莫老头瞪眼：“凭、凭什么？！” 安小六理直气壮道：“你都能给唐天容，为什么不能给我？” “老夫的东西，老夫愿意给谁就给谁！” “你是怕我像你那个朋友一样，破了你的配方用笔记下来留给后人吗？” 莫希沉默，过了好久才嘶声道：“你不会。” 安小六愣怔了一下，叹息：“确实，我不会。” 许多年前，有个用毒的交了一个行医的好友，所谓“医毒不分家”，行医的好友也是个用毒的行家，他一生破解无数毒药配方，却始终对友人独门暗器的配方束手无策。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二人从少年成为白头翁，行医的好友生命走到尽头，弥留之际，他向用毒的提出一个要求，想要观摩他的独门暗器半个时辰。 用毒的同意了。 半个时辰后，行医的好友将暗器还给了用毒之人，留下一句“赢了”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任谁也想不到，行医的一生暗自与友人较劲、钻研友人毒药，终于在死前最后一刻开窍将完整配方写了下来。 那句“赢了”，不是“你赢了”而是“我赢了”。 …… 莫希回过神，半戏谑半认真道： “小娃娃成天觉得老夫名不副实，老夫岂会留把柄给你，等老夫研究出更厉害的毒药一定送你一份，让你瞧瞧老夫的厉害。” “一言为定，前辈到时候可不能耍赖……还有钱，”安小六小声提醒，“你还欠我五根金条呢，先把这个账结了吧。” ——金条金条金条，一天到晚就知道金条！！ 莫希一甩袖子： “滚滚滚，小讨债鬼，三句话不离钱，再说一个铜板都不给你！”
第91章 晚饭很精致。 蜀中唐门声名远播, 几百年中积攒下了庞大家业，远非寻常武林世家门派可比。 船上有擅长烹调的大厨，哪怕食材有限，依然布置出了一桌风味独特的佳肴。 美酒美食本该令人心情愉悦舒畅, 无奈唐家兄弟是两个没嘴的葫芦。 主家不说话, 客人们自然也不好多言多语。 大家沉默的吃菜喝酒, 连咀嚼声都很小。 金灵芝环视四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安姑娘去哪儿了？”金灵芝小声问道。 “她在舱房。” 金灵芝一愣，回答她的居然是除自报家门时那一句不冷不热的“幸会”, 再无交流的唐天容。 她瞟向斜对面面色如常的楚留香。 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总是这副淡定从容的姿态，仿佛任何事都不会让他惊慌失措。 金灵芝心念一动，看向唐天容试探性地问： “二公子与安姑娘很熟？” “嗯。” 虽然唐天容仅回了一个字，金灵芝还是倍受鼓舞, 她乘胜追击道： “二公子成家了吗？” “尚未。” “可有妾侍？” “并无。” …… 原本在吃菜喝酒的男男女女不由得停下竹箸，纷纷看向大胆的金灵芝。 唐天纵目光微闪，举杯笑道：“金姑娘问得这样详细，可是有人选要与我二哥介绍？” 金灵芝连忙摆手： “不敢不敢, 我哪有什么人选, 二公子这般年轻有为，一定有数不清的姑娘要嫁呢。” “没有的事, ”唐天纵说，“我二哥是个不会讨女孩子喜欢的木头，好听的话一句都不会说……” “天纵！” 唐天容警告地瞥了唐天纵一眼。 莫老头捋了捋胡子, 状似随意地问： “老夫倚老卖老, 斗胆问一句二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唐天纵说：“我二哥喜欢会用暗器会下毒的，越厉害越好。” 这一次唐天容却没有制止他。 显然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嘶—— 金灵芝在心里倒吸一口气。 这指向性也太明显了吧, 会用暗器会下毒，这明摆着就是安小六呀。 高亚男禁不住看向楚留香，华真真也看向楚留香。 张三、胡铁花、白猎、英万里、莫希、唐天纵…… 甚至是唐天容本人。 大家的目光全部聚在楚留香一人身上。 所有人都想知道他的反应。 让大家失望的是，楚留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依然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天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灵芝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无名火，“腾”地站起来，大声道：“我吃饱了，你们自己吃吧！” 临走前，不忘狠狠瞪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苦笑：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明亮的灯火，狂冽的海风肆虐，四面都是海浪声。 屋子里散发着食物诱人的香气，仔细听好像还有女人的嬉笑。 “嘭”一声巨响，谈话声戛然而止。 金灵芝气呼呼闯入安小六的舱房：“安小六，我给你说——” 她愣在原地。 房间里除了安小六，还有许多人。 她们容貌秀丽、身材曼妙，可本该有眼睛的部位却一片平滑，仿佛一个个未完成的傀儡。 可怖又美丽。 金灵芝想说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 “说什么？” 安小六抬头，她端着一个瓷白色的碗，碗里是小半碗米饭。 屋子里有两张八仙桌，每张都挤满了人，桌上摆着未吃完的菜肴和几壶酒。 “你想和我说什么？” 安小六又问了一遍。 金灵芝瞬间回神，结结巴巴道：“我、我想问，三月初七我祖母的大寿，你、你要来我家吗？” “可以。” 安小六应道。 “我没问题了。” 金灵芝飞快退出房间，仿佛身后有鬼在追逐。 海浪声愈发的清晰，狂风拍打着门窗。 嬉笑声却消失了。 安小六仿佛没有发现一般，低头扒着饭。 可她身边的人却没有动筷子，一个女人开口道：“是我们吓到金姑娘了吗？。” 另一个女人勉强笑了笑：“我们不该在这里的。” “你们多虑了，她不是——” 安小六话未说完，“嘭”一声，舱门又开了。 金灵芝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杯子走进房间，她用脚勾上门，笑吟吟站在众人面前： “这里好生热闹，可愿加我一个？刚才打扰了大家的兴致，我先自罚三杯。” 说着，她将酒壶里的清酒倒进杯子里，当着所有姑娘的面喝了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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