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孩子啊。”我有些迷茫了,先前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已经没法再忽视了。 坦白说,我对他们并不友好。 我没有主动去查对怀孕好的饮食习惯,我只吃我自己喜欢的东西。所谓的胎教音乐、儿童房,我想都没想过。唯一想过的是孩子的名字,还是夏油杰主动的。 两个孩子,源夏溪和夏油鸭。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要是两个女儿或者两个儿子,名字岂不是还得重想? 我顿时不安起来,说不出因为什么而不安,手里想抓个东西定定神,摸到了冰凉的珠子,低头发现是夏油杰父母送我的宝石手链。 “很漂亮的手链。”森鸥外朝我走来,“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我以为他是客气的赞美,没想到他会提出后一个要求。 “……好。”反正上面有夏油的姓氏刻字,他也没法掉包。 我摘下手链,递了过去。 “上面的花纹是椿萱吗?”森鸥外托着手链欣赏,“在古代,椿萱被看作是父母的隐喻,这是两种强大又温柔的植物,象征着父母对子女的关怀。人类的爱是往下传递的,父母对子女的爱,通常比后者对前者的爱要多得多。” “……是。” “Geto?”森鸥外终于看到了搭扣上的刻字,讶异道,“这是夏油君的?” “是他的爸妈送给我的礼物。” “哦——”他拖长了尾音,带着怜悯,“这对可怜的夫妻,最后居然死在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手上。” 连夏油杰弑亲的事都清楚,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情报没掌握。 “铃溪小姐,冒昧的问一句,你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人死心塌地?” 但凡知道夏油杰弑亲一事的人,没人觉得他能被原谅。弑亲是重罪,不仅是夺人性命的罪,还有道德人伦上的罪。 “这样一个屠村弑亲,几次杀你的男人——别误会,我不是杠。”森鸥外将手链还给了我,“我们对这个问题进行分析,说不定能发现你的误区。” “他在误入歧途之前,经常保护我。” “保护你?”森鸥外若有所思,“可以详细说说吗?” “……好。” 即使我不说,森鸥外也能查得到,于是我干脆把我和夏油杰从六岁初遇,一直纠结到现在的二十一年,都讲了一遍。 我不具备什么讲故事的才华,讲的干巴巴的,但森鸥外的脸上却出现了像是被深深感动的表情。 太夸张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表演。 也可能是被以前的夏油杰感动了。 “我很久没有为这样的故事感动了。”森鸥外叹气,“不该是这样的。” “看吧,他过去是真的很好。但是路走错了,可能……也没法回头。” “不。”森鸥外摇了摇头,“让我感动的是铃溪小姐你。” “……”我觉得他在逗我。 很可能是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好处,所以在拍马屁。 “你是为我的狡猾感动?还是为我坚持当非术师的决心感动?” “都不是,你弄错了一件事。” “对这件事的错误认知,导致你陷入了一个误区。实际上,这二十一年来,守护方一直是铃溪小姐,从来都没有变过。” “在开玩笑吗?第一次见面时夏油杰就保护了我。” “有且仅有那一次,在咒灵面前他推开了你,这一点我不否认。”森鸥外说,“但是你明明有机会逃走,却没有,还是回去救他了。后来是你的父亲光溪救了你们。” “杰哥当时还小,咒术不强,后来他努力在不断变强——” “变强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保护他的正论。”森鸥外直接打断了我的话,“他帮你祓除过几只咒灵?” “杰哥给我买了很多零食,经常请我吃饭——” “你的父亲为了你献出了生命,和你母亲定下誓约,就算他不在,她也要抚养你到十八岁,不能抛弃你。”森鸥外叹气,“他担心你的母亲会因为他的死亡而拒绝抚养你。” “……”这件事是我不知道的,我只知道妈妈不怎么亲近我却还养着我,没想到她是被光溪要求的。 难怪后来她离开我,去环游世界了。 “养你长大的是五条家,你所有的费用,都是他们家出的。夏油君只是付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零食礼物费用。生养之恩被你忽视,你眼中看到的只有夏油君的小恩小惠。 况且,他比你富裕多了,你的母亲对你苛刻给你很少的零花钱,你要省吃俭用多久,才能给他买一对耳钉。” 蓦然想起,有一年想给夏油杰买的生日礼物太贵了,我钱不够,辗转跑了好几个商场,最后和柳莲二借了钱。 我也想给夏油杰最好的,因为他值得,尽管他说心意他收到了。 谁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方给的东西,然后自己什么也不付出呢? “他在小时候因为能看到咒灵不被别人理解,是你背地里找人拼命,不准别人说他坏话; 他的术式独特,需要食用咒灵,咒灵的味道如你所言,有如抹布,但他那样做是为了变强,并不是为了你吃的,可你也在想办法缓解他的痛苦。” “他也有保护过我!”我反驳道,“之前我被人欺负,他后来去打人给我报仇了。” 我刚才着重强调了这件事,但森鸥外竟然一笔带过了。 “那是他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惦记,为了面子,他才瞒着你去打人的,”森鸥外幽幽道,“否则为什么不先来关心你的感受,你差点被欺负,很害怕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你这是诡辩。” 我自诩擅长嘴遁,但在森鸥外面前,我竟然没有一句话占据主场地位。 “他称你为弱者,用术式和咒力划分人类的等级强弱,”森鸥外平静地说道,“可如果不是你放他两次,他有命活到今天吗?” 第一次是他弑亲,第二次是他企图抹掉我的记忆。 那两次夏油杰都被我算计了。 “他是个极端自私自负的人,你并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但是他想要孩子,就要了,却也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他重视的家人们,与你格格不入,甚至还要杀你。”森鸥外以一副嘲讽的口吻说道,“他被非术师养大,却杀了他们。他蔑视非术师,却又利用他们敛财和收集诅咒。他走上反派的路,十年了却一事无成,说句不客气的评价,他上网发帖找网友支招,都比他自己想的办法可行性高。”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抨击,是不留情面的。 森鸥外信奉最优解,夏油杰的行为在他眼里毫无价值。 “够了,森先生!” 可哪怕他说的是实话,我也不想再听任何人这样说夏油杰了。 “那是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你来说。” “铃溪小姐,恕我直言——” “你别直!” 意识到自己逐渐气急败坏,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用再扯我和他的私事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荼蘼教的财产吗?” “是,但不仅限于此。”森鸥外很坦诚,“实际上,你舍不得的不是夏油君本人,而是你自己倾注了多年的感情。” “呵呵。” “你只是不肯承认。”森鸥外又说道,“这种心理和买了烂股票的人一样,已经赔了很多钱,可能要赔得倾家荡产,但是因为已经投进了很多,所以舍不得抛。偶尔一点点的涨幅,就能把先前亏损的痛苦忘得一干二净——” 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冷风灌了进来,吹淡了室内的暖气。 “铃溪小姐,在杀人鬼的事件中,你做的很好,你应该很懂最优解。” “我不懂。” “你守护一样事物的决心,坚定到让人动容。你应该用在值得的地方。”他将目光投向窗外茫茫的夜色之中,玻璃的反光之中照见他岿然不动的表情,“这是我所热爱的城市横滨,它现在暗潮汹涌。” “然后?” “Mafia也还没有得到营业许可证。” 特殊组织的营业许可证需要政府颁发,像港口黑手党这种地下组织,除非立下功劳,否则很难得到认可。 “你想杀了夏油杰来得到营业许可证?” “我不杀他。”森鸥外淡淡道,“他的实力很强,mafia出手,付出的代价也会很大。我想要白拿。” 白拿,不要脸到让人想打他。 “夏油君如果不在了,荼蘼教大乱,等那时mafia对其进行镇压,不仅能接手它的财产,或许还能得到赏识,拿到营业许可证。”说到此处,森鸥外的声音变得很轻,“当然也有别的办法拿到营业许可证,只是这个方法不会伤害其他人。” “恐怕你没有白拿的机会。”我冷冷道,“你如此理直气壮,就不怕我告诉夏油杰?” “你不会的。”森鸥外十分肯定地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别说的你很了解我。” 他关上了窗户,回过身来看我。 “你知道夏油君这次行动的目标吗?” “特级咒灵?” “是,但那只特级咒灵附身在一名叫乙骨忧太的高专学生身上,”森鸥外垂眸,“夏油君要杀了对方,才能得到咒灵。” 四周一下子静下来,静到能听见窗户边的茉莉上的雨露滑落在窗台的声音。 “十年前,他对生养自己的父母下手。十年后,他又对培养自己的高专下手……” 森鸥外还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看向窗外,雨下大了,模糊了视线,因此我只看到,茫茫的夜,茫茫的水。
第六十章 屋子里开了暖气, 但我还是觉得冷,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下意识地抱住膝盖,这个动作让我蜷成了一团球, 自己抱团取暖——不对, 加上肚子里的两个, 是三个人在抱团取暖。 一个孩子突然变成了两个孩子,就像买了一瓶汽水, 打开盖子, 看到“再来一瓶”的字样一样神奇。 他们会在肚子里为了争地盘打架吗?会互相触碰对方吗?会啃对方的手指和脚丫吗? 我在心里想了很多细枝末节又永远得不到解答的问题, 除了孩子们的父亲, 我大概不会和任何人讨论这些问题——本该如此。 过了很久, 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响起。 “你说的, 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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