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的人、活着的人,快要死掉的人,他们有哪一些不同。 在走进良太的屋子时,站在门口,樱子看到旁边的地上有一只很大的灰蛾,它撞在一张竖起来的木板上,落下地晕头转向,歇息了好一会儿后又才扇着翅膀飞到了木板一角,灰色的蛾,灰色的木板,藏在里面就不大能看见。 已经站在良太床边的中原中也回头,但没有出声,任由她慢吞吞迈步。 在从门口一点点洒落进来的光线中,生命陈腐的气息弥散,还有无数灰尘飘浮在空气中,每一粒都能被视线捕捉,但唯有前一项……不,在一些情形下,它也是可视的。 从床上的孩子喉间发出的声音愈发微弱了,像是察觉到照在脸上的光线,眼睫缓慢地眨动,睁开那双棕色的无神的眼,没有注意到床前的两人,目光空洞地落在屋顶上,不同于气音、极其低哑的‘嗬嗬’传出,或许有意义,或许意义在这一刻已经模糊。 混杂了鲜血的泪从眼角落下,而有许多许多的血,在地上、在床上、在他的身上,污黑的血里夹杂着一些破碎的脏器血肉和呕吐物,全都凝结在一处,无法描述的恶臭散发出去。 之后那个叫中原中也的男孩说了些什么,樱子没有在听,她低头看到地上蓦然出现被巨力砸下震开裂痕的土坑,那最中心是他脚下,猛烈的情绪不断迸发在这间屋子里,太过庞大和纷杂,一时半会儿好像解不开,没办法进行整理。 当她抬头时,看到良太胸膛的起伏渐歇,他的头向门口、向她这里歪下,棕色的眼眸迎着自天边照射而来的光,眼中几乎实化的怀念一点点消散,最终缓慢地阖上了。 良太,追逐着他的妈妈和姐姐,一并迈上通往黄泉之路。 “他的灵魂高升,最终见到世界、回归世界。”樱子背对着太阳光,以极其细弱轻微的语气道,有点像中原中也路过擂钵街边缘一座简陋的教堂时听见的里面外国人的祷告。 神父总是向上帝赎罪,祈求宽恕和谅解,但有的时候会翻读经书中有关人类死后上天堂时的描述。 中原中也以流过泪的模糊的视线看她,充斥着愤怒与悲哀的情绪压抑在心中。 他看到一双独属于神明的眼,清亮、透彻,永远没有一丝阴霾晦涩,但似乎她的脸庞上终于有一点笑容,脑袋毛绒绒的边缘在光中发着光,“每一个生命,每一个灵魂,都有共同的死亡归宿。”但这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她也不明其意。 樱子小心绕开了地上那一滩,面上有些沉默,自顾自睁着明净无瑕的眼眸,那样一点点的、缘由莫名的笑容早就不自觉地隐匿了,再也瞧不见,但是……她懵懵懂懂地,不懂得那道泪光,不知事地伸出一根手指,落在了已死去的良太的眼角。 死亡是眼睛不会再睁开,不大会思考,一切生命征兆全都消失,没有人会再接收到由他发出的信息,只有从前的遗留在人们心中的印记被不断模糊和消耗,而终有一日无人记得。 但死亡又对于每个个体而言都是不同的。 她好像有许多的声音在脑中说着话,纠结着自己听闻见证或是预料到的死亡,放空了大脑,任由它们嘈杂纷乱,只是自己仍旧想不到什么、那种确切的,由自我而生的想法。 ……世界是空荡荡的。 许许多多的浮尘在眼前飘荡,樱子慢吞吞地收回手,不懂得就是不懂得,在这种时候又很孩子气了,收回手后无忧无虑地地蹲坐在门边,不生闷气,就只是自己发呆。 像墙角里长出的小蘑菇,撑着毛绒绒的伞,又自我又很任性,却让人不能对她生气。 中原中也满心的愤怒下终于找回了理智,他会去为良太讨来公平,任何伤害他的同伴的人都将为此付出代价,而现在,需要埋葬良太,为他选好一块不被打扰的墓地,也要更好地去保护同伴。 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被她目光平静地望着,中原中也低声十分诚挚道:“谢谢你来看望良太,谢谢你陪我过来。” 她的话,亡者总会再见亡者,或一想到能有共同的归宿,会有一分慰藉? 真是的……有够拙劣的安慰,可能稍不注意就会让人误解。 【作者有话说】 过路人×14
第11章 后面的事情不知道怎样,中原中也撵走了樱子,那些事情她没有参与进来。 中午的时候樱子咬着一罐清茶,看到孩子们从外面回来,然后被告知有同伴死去、聚集去了海边,在下午两点时候就都零零散散地回来了。 孩子们的墓地大多在一起,都是在临海的岸边,因为那里能望见海,还能看见隔海的城市,如果是逢年过节的话,燃起的烟花在这岸也可以看到。 这是女孩子们告诉樱子的,她们团团围住了这个天真懵懂的小孩子,为她仔细地梳理落在脖子后又快要散开的鱼尾辫,女孩子柔软的手指穿梭在发间,温度是凉凉的,她是孩子们中编发最好也脾气最好的人。 周围年纪都不算大的孩子们在随意地聊着天,说到自己将来会要埋葬在哪里,她们以笑闹的语气说这个话题,很认真地思考着,在这个被遗弃的十分恶劣的环境下,如果不早早做好这样的决定,以及诉说给他人,或许在某一日就再也无法出口,连最后的遗愿都令人无从得知。 一名女孩子说想要和大家在一起,另一名小一点的女孩子,她抱住身边同伴的手臂倚在人怀中,低落着眉眼,“我想要葬在海里,以前哥哥说海是相连的,可以去很多的地方,我也想去,如果我能到太阳和月亮升起、落下的地方,那就好了。” 她想要和哥哥一起去、在活着的时候去,太阳和月亮从哪里升起又落下?在那里的话会不会有很好的地方,能够让她和哥哥生活下去,不饿肚子、不被伤害,能够好好长大,但要说想要过具体的什么样的生活,却又想象不到。 有一道很小的声音呐呐地说:“……我不想死去。”那是一双黑黑的、带一点湿润的眼眸,和擂钵街上很多很多孩子的目光都一样,顽强地向着生,却又如野犬一样迷茫。 没有孩子想要死去,但如果没有人倾听他们对于死亡的想法,那就很容易在死去后被随意地一丢一埋,之后就再没有人记得了。 灰尘一般,被从世界上拂去。 没有人想要死去,但如果说对生的渴望、对未来的向往、对生活的幻想,却又很容易遭到嘲笑和讥讽,只有很小的孩子才会将之说出口,已经知事的孩子的话,只会把它们全都当做是遥不可及的妄想。 又睡过了一觉起来,是到傍晚了,樱子在营地里走,头顶的太阳一会儿有一会儿又被遮掩,这里又恢复成空荡荡的状态,吹起的风里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恶臭、陈旧和腐烂的气息,还有一种刺鼻的焦味。 她抬起一只手遮住太阳,仰头看天上的云。许多的风从身边吹过,它们追逐着不知道什么,去了更远的地方。她又想要走掉了。 因为在当下就想要离开,所以直接出发了,从孩子们的营地走出去,路上需要躲避那些很坏的、恶劣的大人,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橘发的颜色很鲜亮的男孩就跟在她身后,原本樱子是不知道的,直到有一伙人跟着她,结果被男孩揍得嚎叫出声。 被她安静地回望着,那双眼里没有惊恐与害怕,干干净净得不像话,中原中也顿了下才走上前,虽然也是很小的孩子,但因自身拥有的能力却被擂钵街上许多人称作为‘怪物’,哪怕是一个组织中被他所庇护的同伴,也会畏惧于这样太过强大的力量。 随着那伙人受伤流血着逃走,停滞在半空中的石子钢筋全都落下,叮铃哐啷一阵,中原中也过来牵住了她的手腕,“你决定要走了吗?怎么不和我说?” 她小小的掌心蹭了灰,多半是因为躲在一些角落里避开人,以及扶着东西过比较坎坷的路,一路上他跟着,就看着她磕磕绊绊却十分自得地走,随便为一点什么就会站在那里看,直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才又离开。 小心仔细地为她擦拭了手心的灰,顺便把脸颊边上有一道灰也擦掉,这种时候她就仿佛很乖的模样,看似笨拙天真的小孩还不爱说话,只幸好有很多人喜欢她,不然或许会吃很多的委屈苦楚,他看着她就像是小妹妹,还是那种格外令人操心的妹妹。 樱子不说话,中原中也也不强求,但是仍旧为她担忧,“你出去以后要去哪里,会不会有人来接你,以后还会到擂钵街来吗?” 也不过才十岁的男孩一贯板着一张脸,一直为同伴操心、奔波,却仍旧有未脱去的孩子气,表情看起来不耐烦,但也只让人觉得凶得可爱,他动作轻柔,神色中有几分担忧,等看到樱子一身没有很明显的脏污了,这才收回手退开几步。 然后中原中也就看面前的小孩伸手想要摸自己的头发,却忘记了一头毛绒绒的头发被梳了小辫子、盘起来,一下落空就两手相握搁在下巴下,肩膀也缩起来,显得模样更小、更呆了。 认真思考一下,樱子歪头,“……不知道。”细声细气地,没有怎样的力气,中原中也不适时宜地想到——如果没有人爱她,费尽心思、不遗余力地照顾她,她是不是很早就会夭折,从这个充斥着残酷与血腥的世间离去,毕竟是这样弱的小孩。 “不知道,”中原中也低声地重复一遍她的回答,“那你要怎么生活呢?” 在外面那个世界,光鲜亮丽,却又容纳了许多的污垢,看似足够美好,却也有着不输于擂钵街的残酷可怕,就这么一个小孩独自出去还不被人给吃了? 虽然他不放心,但无疑她还是要离去,明明看起来很乖,怎么会是这个糟糕的性子,“真是麻烦的小孩。” 嘴上说的是一套,没有考虑到自己也是个小孩,十分老气横秋的模样,结果还不是任劳任怨地跟着小女孩,把她安全地送出擂钵街。 站在那道深坑的最边缘,中原中也不再往前,松开了牵着的小女孩的手,“就送你到这里,没问题的吧?”漂亮清透的钴蓝色眼眸里不由落入一些碎光,“如果你在这里,大家都能保护好你的。” 樱子摇了摇头,越过了他慢吞吞地走,这时候中原中也才想起一件事,在她身后大声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深坑与外面、与对岸仿佛是被分隔的不同的世界,怪异气味减淡了一点的风吹过来,樱子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颊,又使劲埋头想要躲避突然出来的太阳光,迈着小步子走,也不回头,“……我是,不死原樱子。” 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她的声音又小,只让中原中也听见了‘樱子’这一个名字,一怔之后那个没有怎么熟识的小孩子就跑远了,外面还有很多会吸引她注意力的事物,时不时驻足,也根本没有计划路线,绕进了大片的房屋中就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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