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纸糊的窗扉上才照出微微曙光,喧闹的人声便已从百花楼外的街市上遥遥传来。 屋内,摇曳的烛火燃烧殆尽,烛台下堆积了一滩红蜡。 花满楼从梦中苏醒,感受着怀里温度,怔愣般的垂下眼眸深深凝望着怀里恬静的睡颜,许久屋内响起轻不可闻的声音,“原来不是梦啊……” 阿音真的回来了。 曾经做过太多次的美梦,梦醒里心底一片空空落落。如今美梦成真,反倒让花满楼恍然生出仍旧沉醉于梦中,分不出真假的恍惚来。 窗外风声雨声人声,声声嘈杂。 听着遥遥传来的喧闹繁华之声,花满楼的目光专注的凝望着季音,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怎么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季音在现代不过度过了数十日的光景,然而这个时代却是光阴如梭,现世的一日抵得上此世数日,严格说来,这个时代距离她那次破碎虚空已经过去了半年。 半年的时光于旁人而言或许很短暂,但于花满楼而言时间那么漫长,仿佛过去了很久,守着思念度日,久到让他心底的草木枯萎,生出一片荒芜。 花满楼原以为经此一别,再不复见,却从未想过会有枯木逢春之日。 各种欣喜的情绪在心底翻腾,似春雨散落在荒芜的心田,滋润了心土激起无数草木繁茂生长…… 终究,他的一腔情思不曾错付。 天色渐亮。 伴随着一场秋雨一场寒,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沁凉,微风吹拂而过时,缕缕冷意从窗户缝隙里侵入屋内,激起阵阵寒凉。 花满楼下意识的拢了拢被角将季音雪白的肌肤严密藏起,不教她被寒意侵体。 即使季音如今的武功之深厚已是寒暑不侵,但花满楼却依旧担心她为风霜所扰,追根究底不过是情之所至,不愿她受半点伤害。 “七哥……” 花满楼身体微微一动,季音敏锐的睁开眼,盈盈水眸中哪有半点残留的睡意,一片清明。 “惊醒你了吗?”花满楼垂眸温声问道。 “并非七哥之故,”季音枕着花满楼的胸膛轻轻摇头,“我们该起身了。” 话虽如此说,但季音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侧脸紧紧贴着花满楼的胸膛,如墨的发丝随着季音的摇头的动作垂落在花满楼的身上,激起一阵酥意,连同花满楼的心也泛起了浅浅的水波。 武功到了她这个境界,五感远超于常人,千里之外的细微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事实上,季音比花满楼还要早些醒来,靠在熟悉的怀抱里心中不舍之意频生,实在不愿意动弹罢了。 “不急。”花满楼看出了季音未尽之意,伸手轻抚着她的长发,唇边笑意温雅,“时辰尚早,我们还可以再躺会儿。” 有情人大抵便是分别时觉得时间漫长,重逢后却又觉得时间短暂。季音留恋此时相处的温情,花满楼又何尝不是呢? “好。” 季音唇角微微勾起,享受着有花满楼陪着赖床的慵懒。 花满楼喉间溢出一声轻叹,骨节修长的手握住季音温软的柔夷,十指相扣。 季音抬起头,耳畔传来温柔熟悉的心跳。 四目相对之间,脉脉温情流淌。 百花楼外,街市正热闹。小贩的吆喝声叫卖声汇成盛世之景。忽地,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声遥遥传来,哭声震天,直接盖过了街市上的人声。 “婠婠?” 花满楼心尖一颤,季音猛地一惊。 两人面面相觑。 昨日里季音回来,婠婠已经认不得人了。但或许是母女天性,在季音陪着她玩闹了一个下午后,她很快便与季音亲近起来。 婠婠这丫头平素便是娇气的性子,不喜旁人近身,睡醒后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找爹娘。 奶娘丫头知道他们还未起身,自然不会没眼色的在这个时候去打搅,这会儿正抱着婠婠在外头哄呢。 不过这丫头素来是花家捧在手心的明珠,性子又娇又精,没那么好哄骗,尤其是她如今跌跌撞撞也能走上两步了,更是哭闹不休。 “婠婠来了。” 听足音,已经到了外头的走廊。 “快快,我们该起身了。”季音忙催促花满楼。 花满楼与季音手忙脚乱的从床上惊坐而起。他们这衣衫不整的模样可不适合显露在女儿面前。 季音慌忙俯身伸手去捞凌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拿起纱裙一看,她脸色便染上了几分红晕,浅浅的霎是动人。 夫妻久别重逢,自是情难自禁。 纱裙早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了,这衣服自然是没法上身了。 花满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俊脸难得露出了窘迫之意,但随即他走到衣柜前取了干净的衣衫递给季音。 两人迅速穿戴整齐,花满楼打开房门。 “爹爹!” 婠婠跌跌撞撞的扑进花满楼的脚边,抱着他的脚抬起头,眼里挂着两泡泪。 “小小姐,慢着些,小心别摔了……”奶娘丫头们伸手护在婠婠两侧,紧张的满头都是汗。 花满楼俯身抱起女儿,婠婠靠在他的怀里,左顾右盼,小脑袋一个劲儿往屋里瞅:“娘?” “在这呢。” 花满楼无奈的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儿,特意转过身露出身后的季音。 “娘!娘!” 望见季音的身影,小丫头兴奋的在花满楼怀里直扑腾,力气大的险些抱不住她。 “你这丫头,小心些。” 季音忙不迭得伸手抱她,婠婠立刻将软软的滑滑的脸蛋贴向季音,亲昵的模样儿简直叫人心里爱得不行。 此时此刻,季音心中充满了庆幸,庆幸她回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在迟些,错过了婠婠的成长,岂不是成为生平之憾事? 纵使她为孩子铺平了前路,但母亲的存在是无法被替代的。 而一旦错过了培养母女之情最好的时光,日后便再难弥补。 念头划过,季音不由想起杨素,心中徒然涌起怅然。 但随即,她浅浅含笑。 有些看不透的事情,在她为人母之后突然心生释然了。 只是父母的恩怨情仇,她这个为人子女的自是不便插手,一切顺其自然罢。 “阿音?” 花满楼眉峰微蹙,望着季音忽然出神的模样关切的询问出声。 “七哥,”季音回过神来低声道,“我突然觉得我好幸运,没有错过你,也没有错过婠婠的成长。往后余生,我还来得及与你相携相伴一生,共同抚养婠婠成人,真好啊……” “我很高兴,你选择了留下。” 无心的妖女最终将他镌刻在了心上。 花满楼想来便觉心中甘甜,他眼底泛起深深的笑意,他长臂揽着此生最爱的两个女人,浓浓的幸福与满足油然而生。 季音靠向他的胸膛,任由熟悉的气息紧紧的包围着她,带给她熟悉的心安。 吾心安处是故乡。 从此以后,有花满楼在的地方便是季音的归宿。 “爹!爹!” 季音与花满楼含情脉脉互诉衷肠,可怀里的小丫头却不懂,她被爹娘紧紧搂得难受,不满的噘嘴伸手推向花满楼的肩。 “七哥,你抱太紧了。看把咱婠婠难受得都抗议了……”季音忍俊不禁。 花满楼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放松了力道,眉目含情溢满了浓浓的宠溺。 季音轻笑着,再次叹道:“真好啊。” 结发为夫妻,此生不相离。 有夫有女,她想要的都已经得到。 这一生,便已是圆满。
第75章 番外篇·天上月 大业六年,隋炀帝下旨广征民夫修建运河。 杨广登基以来横征暴敛无数,年年大兴土木,四处征战,繁重的苛捐杂税与兵役早已激得民怨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圣旨一出,官兵挨家挨户的捉拿青壮年男人,足足强征了数十万民夫,国内几乎十室九空。 在如此残暴的政策下,百姓闻风而逃,纷纷收拾家当南迁,逃往明国求生。 很快,明国边境聚集起了数万逃难而来的隋国百姓。 边境守将见此,一封急报传至京都。 此时明国征处于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明帝在收到奏折后,与重臣朝议多日,难以下决断。 消息传至民间,花家当即向朝廷捐献白银三十万倆,用以减轻朝廷负担。 九月,明帝下旨大开城门接纳逃难而来的百姓,并且为这些难民重新制定户籍,重新编制安排开荒事宜。 花满楼感念于百姓不易,携妻运送大批物资前往边关帮助朝廷安置难民。 季音牵着婠婠走下马车,巍峨的城门近在眼前。 呼呼—— 北风呼啸,迎面一阵风沙刮来,还未近身便被季音的护体真气挡在三寸之外。 “这地儿越发荒凉了。” 十年前,季音度关来往隋明两国时尚可见到丝丝绿意,如今边关之处却已是寸草不生。 花满楼望向城门,叹息道:“今日不同往日。” 彼时随国亦是如日中天,而如今却是天灾人祸、战乱不休,两国交界之处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城门由内而外敞开,或是风尘仆仆或是衣衫褴褛的逃难百姓排队入关,城内已经搭建起了一个个简易的草棚。 草棚里挤满了休憩的难民,这些难民大多为老幼妇孺与半大的小子,少有成年男子,各个瘦骨嶙峋,黝黑粗糙的脸上饱经苦难风霜。 逃难而来的百姓几乎身无长物,那些细软银钱也早在赶路中耗尽,这些日子全靠边关守军腾出军粮来赈济灾民。只是军中粮草有限,数万难民每日所食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还有更多的难民源源不断赶来,若非花家主动提出运送米粮前往边关帮助朝廷安置灾民,朝廷恐怕也很难负担得起这些难民。 “花公子,花夫人。” 边关的守将向花满楼与季音抱拳施礼,花满楼还了一礼,“花家运来的十万担粮草尽在此处,还请将军清点入库。” “有劳花公子费心。”守将再次抱拳施礼,命小兵清点辎重。 有了花满楼送来的这批粮食,守军的压力骤减。城门旁很快架起了大锅,粥水的香气渐渐飘散在空气中。 粥水煮的浓稠,立筷而不倒。 “开饭咯!” 很快,大锅前密密麻麻的排起了长队。 “隋国国君昏庸,以至于民不聊生。” 婠婠牵着季音的手,望着周围衣衫破烂的难民,生长在富贵之乡的她首次见到无家可归的百姓,心底油然而生怜悯之心。 季音垂眸温柔的望向婠婠,应声道:“婠婠想帮助他们吗?” “想。”婠婠回答很认真。 “去吧。”季音松开了手,“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辜负这一身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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