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他们用隆重的婚礼排场迎接而来的是一位值得他们如此重视和喜爱的公主,她曾经是西班牙的石榴花,未来会是英格兰的玫瑰。“凯瑟琳!”不知是谁高呼王妃的名字,而后有更多的潮水般一叠叠高涨的声音用力地欢呼,“亚瑟!凯瑟琳!” 亚瑟,亚瑟,亚瑟。他无法将亚瑟的名字从人潮中摘开,而即便捂住耳朵,他也能看到他哥哥正牵着他新婚妻子的手穿过教堂中悬挂的阿拉斯挂毯像人群挥手致意,享受着人们的欢呼。他们是新婚夫妻,他们无法分开,并且,从内心深处,他不得不承认亚瑟和凯瑟琳是非常般配的一对,乃至于当他梦想着他取代亚瑟站在凯瑟琳身边时,他第一反应是突兀,并且在地毯尽头的祭坛边,他看到或者看不到的地方,亚瑟正安静地看着他们,他无需惊怒,因为凯瑟琳确实属于他,从童年开始便属于他。 , “他们真般配!” 几乎能穿透教堂的欢呼声中,亨利七世听到他身侧的妻子感叹道,为了避免抢走新郎新娘的风头,国王和王后在一个用格栏窗户做成的低调廊台上观看婚礼,尽管看不到教堂外的场景,但他们也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热闹非凡的场景。 “确实。”亨利七世说,玫瑰花般美丽的王子和石榴花般明媚的公主,如果从佛罗伦萨请一位画家画下他们在祭坛前拥吻的场景,这一定会是一副传世名画,身边,伊丽莎白王后仍然有些激动,她将手搭在廊台的边缘,以便能更加看清她的儿媳,“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比画像上更美,她一定会受到整个英格兰的欢迎的!” “不及你美丽。”亨利七世说,他的神情相当平静,仿佛这不是一句讨妻子开心的恭维而是一个平常的事实,“而且随她一同到来的那些西班牙人一点也不可爱,尤其是她那狡诈的父亲,刚刚,他们给了我一封信,宣称斐迪南二世并不打算支付他女儿的另一半嫁妆,他认为随同他女儿来到英格兰的那些精美器物足以抵过那一半嫁妆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付另一半嫁妆!”伊丽莎白王后惊声道,她的丈夫同样眉头紧锁,他对钱财的吝啬众所周知,只是他很少在妻子面前表现出这一点,除非这个数目确实令他肉痛,以至于抓心挠肝,“是的,他们要在意大利和法国人作战,同时还要资助那个船长的航行,经济状况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乐观,斐迪南打的主意是婚姻已成事实,我们不可能在新婚不久便因嫁妆问题背弃同盟,可他想多了,我不会放弃每一分本该属于英格兰的钱!” “他没有考虑过他女儿的处境吗?”伊丽莎白王后所关心的显然是另外的方面,先前对儿媳的喜爱和兴趣已经被忧虑取代,“可怜的孩子,她才十五岁,刚刚离开父母,难道结婚之后,她就不再是父亲的女儿了吗?” “不要担心,丽莎,今天不是个适合担心的日子。”亨利七世道,“我会问问亚瑟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他的妻子,他的王国,这些事他总要自己拿主意。” , 婚礼的程序很漫长,在宣誓结婚后,他们要穿过欢呼的人群,向他们微笑致意并分发红酒和面包,然后他们要主持晚宴,欣赏歌舞,尽管他们一直紧挨在一起,以至于能够闻见彼此发间的气息,但他们没有任何交流的时间,像两个木偶。 现在是舞会,理论上,他应该和他的新娘整夜跳舞,引领整个舞池成为当之无愧的明星,他会跳舞,老师称赞他跳得很好,但跳舞于他而言和骑马、打猎、乐器一样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他能学会他们,但并不能从中感受到乐趣,正如他被要求需要像外祖父一样表现出非凡的魅力,不论是对贵族还是民众。 他了解他们的需求,他也知道他该怎么做,可重复这些步骤时,他并不能被那样的热情感染,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以成为人群的焦点为荣,乃至于为此自闭。“噢,殿下!”他听到有仆人惊叫道,他抬眼望去,他弟弟亨利已经脱掉了自己的长袍,穿着短上衣表演跳跃和踢腿。 此前,他按照惯例和他的新婚妻子跳了开场舞,他的弟弟和妹妹则紧随其后,正常情况下,这场舞会会心照不宣地以相对平静的方式自然结束,前提是他弟弟不出场。 他的舞步精湛,笑容热情,他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一事物,正如他喜欢出风头,喜欢被赞美声包围,而他的热情也能点燃旁观者,如同很多人期待他能表现出的样子一样。“希望我能让你们满意!”他大声道,然后在全场的喝彩声中趾高气昂地走回他那刚端上一大杯葡萄酒和一碟加了香料的蛋糕上的座位,至少在舞会上,他已经全然盖过新郎的风头了。 大多数时候,他并不在意他弟弟偶尔的顽劣,甚至认为他父亲和祖母忧虑过重,但今天除外。正当他思索他应该怎样对亨利的行为做出补救时,他父亲忽然朝他举起了酒杯,这意味着他需要过去问候父亲。“我会用合适的方式警告他。”他这个时候还以为父亲是为亨利的事叫他过来,“父亲,您不必担心。” “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亨利七世道,和他一样,他父亲也同样对歌舞和宴会缺乏兴趣,被尖酸地评价为“乏味的店员”,可经过十余年的统治,他弥合了内战的伤痕,将一个百废待兴的王国重新治理得繁荣强盛,不喜欢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好国王,“有别的事更值得你担心。” 他简要讲述了斐迪南二世对嫁妆问题的态度,习惯性地,他儿子又皱起了眉头,当他在思考该如何处理问题时,他总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某种习惯。“典礼结束后,请您命令我们前往威尔士。”提到“我们”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凯瑟琳身上,尽管她此刻只是人群中一个白色的影子,“如果西班牙人认为新娘的杯子和餐具是嫁妆的一部分,那我们应该避免使用它们,以防止它们价值受损,从而影响嫁妆数目的论定。” “这是个好主意。”亨利七世赞叹道,亚瑟又继续说,“除此之外,在嫁妆问题解决前,我妻子也应该适当远离风暴中心,她是无辜的,但问题因她而起,留在伦敦会让她面临困境,同时也无益于解决问题。” “虽然我们需要为嫁妆问题继续争吵,但联盟关系不会变动。”亨利七世道,“不过,亚瑟,这个主意是出于你想要解决问题的渴望,还是出于你对她个人的关心?” “都有。”亚瑟感到他耳根微微发烫,他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像您关心母亲一样,丈夫本就应该关心妻子。” “你母亲和你妻子不一样。”提到伊丽莎白王后,亨利七世却罕见地没有露出温柔的神情,相反,他表情严肃,几乎是用训诫的口气对儿子道,“我和你母亲的婚姻象征着两个家族的联合,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越是相爱和多产,王国便会越稳固,而英格兰和西班牙不可能真正联合在一起,今天是因为嫁妆,明天可能是因为领土,我们是盟友,可我们也会相互提防。” “她是你的妻子,但她西班牙公主的身份不会改变,这个身份现在会给她带来财富和尊荣,未来也有可能带给她困顿和冷待,当然,如果她像你母亲一样成为好几个孩子的母亲,并且在英格兰生活多年,那她也可被视为是英格兰人,可不是现在。” “我明白,父亲,西班牙公主并非生来便是我的妻子。”亚瑟轻声说,他浓密的金色睫毛在眼睑上投射出一层阴影,而亨利七世欣慰点头,显然满意于他的回答,亚瑟轻呼口气,他觉得他想要喘息片刻,但他现在应该回到他妻子身边了。 “不要立刻和她圆房。”临去前,他听到父亲提醒道,“她的哥哥,阿斯图里亚斯亲王正是因为过度沉湎于与妻子寻欢作乐,才在婚后六个月便去世,对于你和你的妻子而言,你们也太小,这样的年龄不适合孕育后代......像我的母亲。”
第4章 新婚 舞会结束后,新郎和新娘便应该进入婚房,凯瑟琳被侍女们率先一步领上那张铺满圣水的床,而后脱下衣服、戴上面纱,虔诚地等待丈夫的光临,亚瑟则需要换上衬衫和长袍,在绅士们的玩笑和簇拥下喝上一杯洒满香料的酒,而后才能享受他的新婚之夜。 这些玩笑不可避免地会带有一些猥/亵的含义,令这些平日里衣冠楚楚的绅士们释放本性,而亨利王子似乎对这个游戏格外热情,他大声地提醒亚瑟“确保他能够让新娘得到快乐”,甚至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此刻婚床上除却面纱外□□的凯瑟琳。“帽子。”亚瑟忽然说。 “什么帽子?”亨利王子一怔,没有第一时间明白亚瑟的意思,而亚瑟再次开口,“按照规定,见到我之后,你需要脱下帽子。” 这确实是都铎王室的规定,由他们的祖母立下并监督执行,与亚瑟四目相对时,亨利王子下意识低下头,不论他在无人处怎样取笑哥哥,甚至暗暗将自己与哥哥毕竟,他终究无法否认亚瑟对他具有兄长与王储威严的事实。 “是的,王子殿下。”亨利王子悻悻道,这是另一条规定,在亚瑟面前,他需要称呼他为“王子殿下”而非哥哥甚至直呼其名。这个短暂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圆房前的气氛,以白金汉公爵为首的贵族在亨利王子得到准许重新戴上帽子后巧妙地以滑稽但不至于冒犯的口气活跃氛围,并将亚瑟抬到新娘身边,注视着他喝下助兴的酒,随后在主教的催促下一哄而散。 主教要为他们进行最后的赐福,当他也离去后,他们的新婚之夜才真正开始。当凯瑟琳被剥去衣服、覆上面纱时,她正满面红晕地望着亚瑟的方向,毫无疑问,亚瑟王子非常英俊,以至于美丽,正如她曾经梦想的玫瑰花般的王子,再想起亨利王子的话,她已经明白那不过是个孩子的恶作剧,出于顽劣或妒忌,他不知道这个马上就会被戳破的谎言会带给她怎样的焦虑和恐惧,不过没关系,那毕竟只是个谎言,而当她成为亚瑟王子的妻子、成为英格兰的王后后,国王的弟弟怎会影响她的生活,说不定他还会放弃爵位成为一名主教,如同无数无名的王室次子一样。 而现在她终于等到和亚瑟单独相处的时候了。凯瑟琳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已经可以觉察到陌生少年的气息,黑暗中,她看不起他的脸和神情,但她可以想象他是怎样静卧在她身侧,他的长相是这漫长的一天中他唯一熟悉的事物。“你好。”她用拉丁语轻声说,在黑暗中显得异常缥缈。 “你好。”亚瑟回答道,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凯瑟琳有了一瞬的紧张,但她很快发现他并没有下一步行动。 “你累了吗?”她又问,对于一个未婚的少女而言,这样的暗示已经足以让她脸颊发烫了,“我想你很累。”亚瑟回答道,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新娘的礼服比新郎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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