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心她,他甚至意识到了她的礼服很沉!凯瑟琳既惊且喜,她的勇气因此更加丰裕:“我不累,或者说,此刻的渴望令我忘记疲累。”她支起身,面纱滑落在亚瑟的胸膛上,她光洁的皮肤亦抵上他同样暴露在外的手臂,她感到一层微妙的热气,他并非毫无反应,“我的姐姐们都结婚了,我知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她的哥哥胡安比亚瑟还要沉闷和病弱,父亲和母亲一度担心他无法履行丈夫的责任,可见到他那美丽的妻子,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沉湎于与妻子的欢爱,玛格丽特说取悦丈夫是她在巴黎宫廷中所接受的教育的一部分,她很高兴她学到的技巧能够让胡安哥哥快乐,而胡安娜姐姐则驳斥,一脸甜蜜地宣称她压根不用取悦丈夫:“腓力什么都会,是他来取悦我,我们因此一同升入天堂。” 她的丈夫,勃艮第公爵“美男子”腓力是如此的热情且欲求旺盛,在见到胡安娜后,他立刻爱上了她,等不及原定的婚期便要和她结婚,只是这样的爱并不是只对胡安娜一人的。“我也知道。”亚瑟极快地回答道,他似乎在不安地摆动,但最后他选择离她更远一些,“但夫人,已经很晚了,我们应该休息。”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脸上,她原本那些悸动的情怀一下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屈辱和难堪,如果不是尊严和骄傲及时占据了她的心绪,她可能会忍不住哭出来。 长期以来,对于履行妻子的职责,她既有忐忑畏惧,却也不乏期待,但现在,她的新婚之夜,她既没有感受到胡安娜所说的热情似火,而在她试图求欢后,她的丈夫虽然有所反应,却并没有像胡安哥哥一样点燃枯槁的心。 再一次的,她想起亨利王子的比喻,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亨利王子对兄长不满的原因:如果你试图亲近和讨好他的行为换来的却是疏离与冷待,那你只要稍有自尊心,都显然无法再若无其事地继续逢迎和讨好,哪怕是弟弟对哥哥,或者妻子对丈夫。 , “王子宣称他昨夜深入西班牙腹地。” 第二天,当唐娜和玛利亚(1)前来替她清洗身体和更换衣服时,她们告诉了她亚瑟在被问及圆房问题时如此回答。“哦,像熙德骑士的利剑一样。”凯瑟琳面无表情道,察觉到她态度冷淡,她们也没有再追问,转而向她提及其他事情,“大使希望您婚后能够留在伦敦。”凯瑟琳睫毛动了动,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对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并且尽可能地和民众接触,展现您的魅力,俘获他们的喜爱,您需要尽快在英格兰的宫廷中确立自己的地位,当然,不必像您在普利茅斯湾一样分发钱币,这会令您蒙受铺张浪费的批评。” “我明白。”凯瑟琳回答道,她不明白大使为何会提出如此细致的要求,但他所说的内容确实有可取之处,她决意照做。梳洗完毕后,她和亚瑟王子一起前往里士满宫,这是一座新近建成的美丽宫殿,尽管见到这座宫殿时凯瑟琳的心情远没有童年时第一次见到阿尔罕布拉宫时的震撼和激动,她仍然表示出了得体的惊叹,并用优美的辞藻赞美。 她察觉到亚瑟看了她一眼,他在想什么,他发觉了她热情表象下的敷衍吗?不论他在想什么,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来,因此凯瑟琳也可以佯若无事地同他一起面见都铎家族的其他成员。 亨利七世的母亲博福特夫人是一个苍老至干瘪的老妇,而他本人也显得苍白乃至文弱,若非他身着礼服、头顶王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大国的君主,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后和她孩子们,她知道伊丽莎白王后的母亲“白王后”曾被誉为不列颠最美的女人,她已不可得见这位绝代佳人的美丽,但她的女儿也无愧传闻。 她有着雪白的肌肤、耀眼的金发和温柔的蓝眼睛,即便她已不再年轻,并因生育了六个孩子体态丰满,她仍是一个令人惊叹的美人,而她的孩子们,不论是十二岁的玛格丽特公主、十岁的亨利王子还是五岁的玛丽公主,以及她身边的亚瑟王子,都或多或少继承了她的美貌,并且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与这华丽的宫殿互相映衬,而亨利七世与他的母亲反而像突兀的外来者。 “不知英格兰的生活是否令你习惯,我的女儿。”亨利七世率先发问道,“感谢您的关心,此前的人生中,我一直在准备着成为英格兰人,来到英格兰不过是回家罢了。” 她其实有诸多不适,譬如英格兰没有每天洗澡的习惯,因此也不像阿尔罕布拉宫一样有着完善的沐浴设备,导致她沐浴时不得不一次次添水,但她知道她不能在言语和神态上表现出这一点,这会让她留下骄横的印象。 她认为她的回答足够得体,但亨利七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直到伊丽莎白王后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我很高兴你能如此快地适应英格兰的生活。”亨利七世道,他咬字很慢,并且他的拉丁语口音很重,凯瑟琳需要非常专注才能听懂他的话,“你将来会成为英格兰王后,而现在,你已经是威尔士王妃了。” 我还不是,但问题不在我,在你的儿子。凯瑟琳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了那不愉快的新婚之夜,她的脸上短暂浮现出愤怒和难堪,但她及时意识到这一点并加以克制:“是的,我已成为威尔士王妃,我一定会履行好王妃的职责的。” “是的,你需要怀孕,生孩子,然后继续生孩子。”博福特夫人说,她的拉丁语比她的儿子娴熟很多,但用语反而更见直白,伊丽莎白王后似乎想开口,但亨利七世先一步道,“不要给年轻的女孩如此大的压力,比起生育,她更应该快速习惯威尔士王妃的身份。”凯瑟琳心下一松,对亨利七世不算好的第一印象回暖不少,但很快,亨利七世便道,“等典礼结束后,你可以和亚瑟一起前往威尔士,尽快适应你们的新身份。” “或许我更应该留在伦敦。”凯瑟琳回答道,她想起大使的嘱托,他们难道神通广大到知道了英格兰国王的计划?“这座宫殿是如此美丽,伦敦又是如此繁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这座城市的其他角落,去倾听市民的心声,我想这也是王妃责任的一部分。” “我是威尔士亲王。”亚瑟突然说,他口气温和,但态度明确,凯瑟琳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头上,“治理威尔士是我的职责,而我希望在婚后能有尽可能多的和妻子相处的时间。” 你想要怎么相处,像昨天晚上一样,我们盖上被子,互不接触和交流,像两尊不会说话的雕像吗?但毋庸置疑,亚瑟的表态意味着他站在他父亲一边,支持他的想法,不论亨利七世希望她前往威尔士的原因是什么,她都不适合再反对这个决定了。 “是的,我也如此希望。”她回答道,低下头让红棕色的卷发掩盖她此时苦涩的心情,她母亲是杰出的女王,以至于某些时候主导父亲的决策令他蒙受诟病,但更多的时候,妻子顺从丈夫,儿子顺从父亲,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第5章 寒风 亚瑟并非都铎家族最近唯一一个结婚的成员,几乎是与西班牙联姻的同一时间,他的妹妹玛格丽特与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的婚姻谈判也宣告结束,他们将在次年一月举行代理婚礼。 凯瑟琳本以为亨利七世会让他们等到代理婚礼结束再动身,但他仍然要求他们在庆祝活动结束后立刻启程。 “在威尔士,你们会居住在拉德洛城堡,那里虽然没有里士满宫这么华丽,但也是非常舒适的地方。”去威尔士之前,伊丽莎白王后在她常住的埃尔瑟姆宫召见她,嘱托她前往威尔士后的注意事项,她的语气是如此温柔,眼神又是如此真诚,凯瑟琳发现她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喜爱乃至依恋她,她的母亲是个刚毅的战士,她从不会像伊丽莎白王后一样温柔地关心她的生活,而往后,她也将是她的母亲,“你是亚瑟的妻子,拉德洛的女主人,如果有不合你心意之处,你可以任意改动,这是你的权利。” “我还不是他的妻子!”凯瑟琳吸了吸鼻子,情不自禁地抓紧自己的裙子,“他没有像他吹嘘的那样和我圆房,新婚之夜我们只是一起躺在床上,我们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 “国王和他的母亲一直认为过早的圆房不利于子嗣的孕育。”短暂的怔忪后,伊丽莎白王后再次开口,她将凯瑟琳拥入她怀中,像安抚自己的女儿一样,“这是一种关心,过早圆房会损害身体,对男孩和女孩都一样。” “如果是出于关心我的目的,为什么他不告诉我?”凯瑟琳仍然耿耿于怀,“我,我主动问他,我不知廉耻地引诱他,我从没有这么做过!” “亚瑟和他父亲一样。”伊丽莎白王后叹息道,但她的叹息声是轻微的,甚至夹杂着喜悦,凯瑟琳知道她并不是真的为此忧愁,可她呢,她真切地为此苦恼乃至痛苦,她不知道她该怎么面对她的丈夫,“亲爱的凯瑟琳,幻想和现实总是存在差异。在刚刚见到亨利时,我也曾经有过失落与彷徨,你听说过我们的故事,想来你也应该能明白失去父亲、弟弟和公主身份的我曾经怎样期望一个英俊浪漫的骑士拯救我。” 她温暖的手指拂过她红棕色的秀发,想起亨利七世,凯瑟琳不难想象伊丽莎白王后的落差感:“陛下并不是一个英俊浪漫的骑士。” “是的,他不高大,不英俊,不会诗歌和乐器,甚至在有些人眼里他缺乏风度和教养,可这并不代表他不能成为一个好丈夫。”伊丽莎白王后说,“亚瑟和他父亲很像,身为国王和未来的国王,他们需要忧虑和权衡的事物太多,他们不能像哈里(1)一样无忧无虑,乃至于随心所欲,而即便抛开身份的差异,他们也无法完全理解女人的想法,比如圆房这件事,亚瑟认为他是出于好心,那么他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不必向你解释他这样做的原因。” “是的,他们不会理解。”凯瑟琳低下头,她想起了她父亲斐迪南二世,她的父亲疼爱她,但她出嫁时他并没有到场,他正在意大利和法国人打仗,战争和领土当然比女儿的婚礼重要,甚至这场婚礼本身就是服务于意大利战争的一部分,“总是女人在迁就男人。” “可同样,男人也保护女人。”伊丽莎白王后说,“在经历了结婚初期的不适后,亨利开始信任我,关心我的想法,即便他不了解我喜爱的事物他也愿意花费时间陪伴我,而我也爱上了他,爱上了他藏在沉默外表下那颗温柔的心,如果我一直秉承着被父母宠爱出来的高傲,或者自恃约克公主的身份,那婚姻生活带给我的只会是痛苦和压抑,我无法得到幸福。” 她眼神是幸福的,这样的光彩不会作假,但凯瑟琳心中仍有迟疑,她相信亨利七世私下或许确实是个温柔的丈夫和慈爱的父亲,但这样的温柔需要他的妻子放下公主的高傲去迁就他吗,众所周知,亨利七世虽然在婚前加冕,但若非他的王后是爱德华四世的女儿,他的王位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稳固:“所以您认为,幸福的婚姻生活需要通过妻子的温柔与体贴获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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