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自幼见他们秀恩爱,可以说是她心目中的神仙眷侣了,可惜天不假年,姑父六年前病逝了 多年来贾母都耿耿于怀林清出嫁后还留在林家,甚至主事的权力不输给林如海,这次提起亲事,未必没有想让她放手林家这样的意思。 “怎么好好吃着饭还哭上了,小哭包。”贾敏头疼,“去倒两杯茶来,我给你们姑侄俩斟茶赔罪好不好?” 林黛玉吸吸鼻子,“不好,和母亲又没有关系。” 江湛递了帕子给她,“伯母和师父别管她,哭一哭就好了,主要是今天晚饭她不喜欢,不然早顾着吃,哪有功夫闹脾气。” “你走。”林黛玉把帕子摔回给他。 “我不走。” “你走!” “我就不走!” 贾敏和林清互相看看,自顾自举筷继续吃晚饭了。 一顿饭波折地吃完,林黛玉也不哭了,只是眼睛鼻头都红红的,可爱得紧,林清捏捏她的鼻子道,“你跟我过来,湛儿也早些回去。” “……姑姑。”林黛玉一进书房就眨巴眨巴眼看着林清。 林清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不骂你。玉儿,你觉得姑姑该不该再嫁人?” “该不该的轮不到我来置喙,只有姑姑自己才能决定。”林黛玉道,“只是,姑姑这几年没少因为这个受到旁人攻讦。” 坚持男尊女卑的党派认为林清一个寡妇为了权势,不守妇道,男女平等的一派则希望她马上再嫁新人,一直不再成亲,是为了亡夫守节,和那些为了贞节牌坊的节妇有何区别,根本就是说一套做一套。 林清笑道,“他们爱说就说,日子是自己的。我确实心里还有你姑父,所以没有再嫁,但是如果再遇到合适的人,也未必不嫁。你既然知道姑姑是什么样的人,不必太过在意你外祖母的处事,我根本不会在意。” 林黛玉点头,“姑姑洒脱,玉儿不及。” 奈何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③ 翌日清晨,宫中贵妃宣林清入宫。
第6章 彼时林清正在书房练字,顺便陪林黛玉温书,她听罢一怔,随后笑道,“请来人稍等一会儿,我换身衣服便来。” 林黛玉歪头道,“好端端的,贵妃招您进宫做什么。” 说起来林家满门都是外臣,与宫闱少有瓜葛。 “我知道什么事儿,你别瞎操心。”林清摸摸她的脑袋,人却并未动,反而是换了一张纸,重又沾了墨。 林黛玉只当她是要送信出去,凑过去看,林清的字并非簪花小楷等女儿家惯常选择的,她爱写行书。 “非真非草,离方遁圆①,为人也是如此,不可过直,不可过诡。”林清提笔同林黛玉道,“快马送去与你父亲。” “是。” 她既有命,林黛玉便恭敬从了。 不过两句话。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② 林清见林黛玉有些疑惑,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走了,不必送我,好生看书。” “姑姑万事小心,若有急事,让江湛传信给我。”林黛玉陪她走到书房门口。 “嗯。” 林清已辞官,又无诰命在身,不过换一身端庄衣裙便跟着宫里来人走了。 行车约莫小半时辰,过了宫门,又有软轿来接,十分的体贴,最终到的却并非贵妃朴素的兰林殿。 “夫人这边请。”小黄门殷勤地将她请进正殿。 “含章殿?怎么,贵妃搬过家了?”林清虽这样说,却仍旧往前在走。 快步迎上来的自然也不会是贵妃王氏了,太子妃妙目含笑,温声道,“你我多年未见,借一清净地方说话罢了。” “太子妃既要同我说话,只管宣召便是。”林清屈膝福身,“民妇见过太子妃。” “快起来。”太子妃虚扶她一把,“咱们坐着说说话。这事原是母后想要下懿旨的,只是被我拦下,揽了过来,不然正事说起来繁琐,岂不是又耽误咱们叙旧。我方才还在后悔,应当把你那个外甥女儿一道请进来,也好让我瞧瞧,是怎么个神仙人物。” 亲切又絮叨,犹如真正多年离别的故友。 叫人看不出,这温和说笑背后的夺命刀。 林清侧目睨她一眼,“不必绕弯了,直说吧。” 太子妃持了一把缂丝团扇,掩唇轻笑,与那富贵牡丹交相呼应,“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爽快,太子有意召你侍奉,待得日后太子登的大宝,你便是含章殿主位,比如今的贵妃还要风光尊贵。” 入了秋,还要拿着扇子,可见心火之旺,非秋风可破。 林清只当听了句寻常玩笑,“所以我一直不喜欢和不太聪明的人说话。” “……你!” “既选了内宅的路,便把内宅看稳了,也算是你的本事。”林清并无半分波澜,淡淡道,“你多年未孕,陛下却是对小皇孙们都关怀备至,我若是你,便不会想着这个时候得罪我们兄妹,急急忙忙拖了我进东宫。若是那两个庶子不得你掌控,那就更应当早日寻得妥帖人生下孩子养在膝下。外头的事想要插手,也要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太子妃脸上的面具稀碎,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打断她道,“现今你是臣,我是君,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齐氏,孤是让你来讨好劝解若水的,不是让你来得罪她的。”屏风后走出一人,金冠玉带,何等尊贵无极。 林清眼见着当今太子现身,并不站起来,只淡淡道,“殿下应当叫我齐夫人方是。” 太子妃有些慌乱地给太子让位置,小声道,“殿下。” “滚下去。” “这一出变脸好看得很。”林清朝她颔首,“恭送太子妃。” 她与林黛玉都生了含情的眉眼,纵是嘲讽之时似笑非笑,亦是美不胜收。 林清心想如果太子妃此时是条野狗,大约会扑上来咬死她,可惜了,如今她是条极其听话的狗,拴着绳子咬不了人。 太子甫一抬手,便有人奉了香茗上来,恰好跪着递到他手上,时间拿捏得很妥帖。 这么喜欢训狗,当太子可惜了。 “若水,尝一尝,你最喜欢的茶。”太子很是期待地看着她,“从前你在翰林院,孤总是叫人偷偷给你送去。” 林清随手搁下茶盏,“是么,太久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她又想,她方和玉儿说过为人不可过直,大约自己是做不到了。 若水这个字并非是外人所想,是随清字而取,是古时水名,而是取自道德经。 交易之道,刚者易折。惟有至阴至柔,方可纵横天下。天下柔弱者莫如水,然上善若水。③ 少时的林清就曾经她的母亲林侯评价为孤傲不逊,不比兄长,人情练达,所以才取了这个表字,提醒她不要过直。 多少人都被她绝色的容貌、出众的才情所蒙蔽,不知道她其实是个何等刚烈的女子。 聪明的好处是,林清已经心里过了一遍,太子刚刚酝酿完感情,“若水,孤对你一往情深,当年你不肯嫁给孤,辞官回乡,孤不勉强你,甚至为了你,愿意受齐氏算计,让她心想事成做高高在上的太子妃。齐兄死了六年了,你不能给孤一个机会么?什么含章殿贵妃,不要听她的,到时候朕必定让你做正宫皇后,你喜欢你的外甥女,朕就封她做公主。” 太子酝酿得太饱满,以至失言了。 林清缓缓起身,淡蓝的裙摆跟着她动作,上头织着的雪竹纹是她丈夫亲手绘制,又找了江南织造特意做出来与她裁衣。 他们游历之时,大雪封山,他们窝在小院听大雪压断竹子的声音,那样的清脆好听。 齐悯这个江南人第一次看到雪,激动地连吟了好几句诗,还被林清取笑是蜀犬吠日。 “殿下所谓的情深,便是指示我丈夫的亲妹子,让驿站的人在他的伤寒药里加些东西,是吗?”林清脸色苍白,偏又淡然,仿佛是一碰就会碎的瓷器。 “孤只恨他死得太晚,根本就不应该有他这个人。”太子大笑起来,贪看林清静如幽兰的脸,“你不给孤机会,齐家死绝了你不在意,难道林家你也不在意吗?” 林清心说,就你他妈也配搞我们林家,你等着死在我们玉儿丫头手里吧。 她一直知道丈夫的死是因为他,多少年了,日夜煎熬,不得解脱。 好歹局已经布下了,只等着最后一环,她的死,会是太子倒台的开端。 然后她便起身,抚平裙摆的褶皱,给太子殿下来了个她本来以为会在朝堂上表演的血溅五步。 太子笑不出来了。 林清呼出最后一口气,永远地合上了双眼,拒绝再看这个贱人。 希望齐悯没有在黄泉路上等太久。 皇后领着昭平公主一进殿,便是这鲜血淋漓的骇然,她指着太子,“逆,逆子啊!真真是冤孽!你要如何向林家交代啊!” “我……我……”太子张了张嘴,随后意识到林清是真的自尽了,他不由暴怒道,“竟然敢!林若水你竟然敢!孤就是死都不会放过你,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宫,来人啊,给孤拖到东宫去,你死,都要死在我身边。” 昭平公主一把将要扑上去的江湛推到后头,几步冲到太子面前,厉声道,“本宫看谁敢!”
第7章 太子抽出墙上装饰用的配剑,直指昭平公主吼道,“滚开!你是想和孤作对吗?” “那又如何?”昭平公主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太子赤红的眼道,“太子是连真剑都握不动了吗?你的眼里只能看到这样浮夸的东西,除了享乐和暴怒,你又有什么剩下的?” “孤杀了你!” “来啊!”昭平公主侧身退了两步,一个手刀击在侍卫手腕上,夺过他的佩刀,不过转瞬,二人已经刀兵相向。 皇后是个非常温婉可亲,甚至说懦弱的女人,禁不住哭道,“你们兄妹是做什么,快放下!成什么体统!本宫是造了什么孽,竟生下这样亲生兄妹相残的孽障。” “你不过是个女人,竟然也敢对孤举刀。”太子更是怒不可遏,“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生孩子!” 江湛在哀恸和担忧之中,待得听到此句,仍旧是心中难免一动。 太子逼死师父,又言辱女子,若是传出去,只怕是声誉大损。 师父……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他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对峙的二人身上,偷偷溜出正殿,直奔御书房而去。 那一边昭平公主已经用刀背重重抽在太子背上,“太子这话合该对着太庙里的太.祖和先帝去说。” 先帝,便是他们的祖母,亦是一位女帝,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不安分的女人,才会导致阴阳易位,乾坤颠倒。”太子吃痛,提剑向昭平公主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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