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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并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掘井。 因忧心觉大爷的处境，盛无崖那几日频频跑到老房子那边去看他。老爷子的次子在觉大爷骨折后承包了所有的体力劳动，并决心带着妻儿从新房子搬回去，从此和父母长久相伴。 村里人知道这件事后，纷纷议论觉大爷的小儿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总算还有孝心。只可惜小儿子一直和老大隔墙而居，他们这么一走，那几间新瓦房恐怕全部都要落入冯远山的手心了。 眼瞅着觉大爷有人照顾了，盛无崖终于放下心来，又因天气越来越热，便和荆无命约着去山里捡菌子。 “我掐指一算，山里这会儿应该有红葱菌了。嘿，那东西可好吃了！”女郎兴奋地搓起了手。 荆无命没听过那种菌子，忍不住多问了两句。盛无崖便介绍道：“红葱菌又叫见手青，手一摸就变青，有一股特别浓郁的葱香，吃起来又鲜又美。就是烹饪的时候一定要炒熟，不然会致幻。” 听到这里，少年恍然大悟：“我知道那是什么了，我们那里的人叫它捏捏青。” 盛无崖没有追问少年的“我们那里”是哪里，只是在说话间三两下扎紧裤脚，拿起背篓斗笠冲少年招了招手。荆无命也找了个大竹篓背上，和女郎一样打扮，然后主动检查起门窗，做好了即刻出门的准备。 这次进山，盛无崖没有带黑将军。开玩笑，她身边有了这么个混江湖的少年高手，在哪里都可以横着走好吧，自然不需要黑将军去了。大黑狗走久了山路，爪子会肿的。 今年因为雨水充足的缘故，马尾松、栎树林里的红葱菌的确萌发了不少。盛无崖挑剔得很，开了伞的一律不要，只捡那种最嫩最嫩的蘑菇朵。她在松林里一边挑菌子一边和荆无命闲聊，问：“你吃过这个嘛？” “吃过。”少年点点头，想起了儿时流浪的岁月。那时，他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饿得很了，曾钻进林子里生啃过这种菌子。想到此处，少年又说：“我是生吃的，之后看到了好多小人，在我身上跳来跳去。” 盛无崖没想到见手青的受害者就在自己身边，立马凑过去问起了少年的具体感受。比如那些小人长什么样子啊，可不可爱啊，小人国的世界真的是五光十色的吗之类的…… 少年看着女郎明亮的眼睛，微微侧过头，将视线落到了别处。 除了红葱，两人在深山中还捡到了许多其它杂菌。因盛无崖要求少年每采到一种不认识的菌子都要拿来给她看一眼，荆无命因此认识了好多捏捏青以外的菌子，。比如冯家湾村民嘴里的滑嘟嘟。 人吃了滑嘟嘟会拉肚子，那玩意儿在女郎嘴里还有一个长长的名字，叫粘盖点柄乳牛肝菌。 “如果不怕拉肚子的话，滑嘟嘟也是可以吃的。”少年听见那位大夫这样补充道：“味道据说还不错咧，我要不也捎点回去算了，万一便秘了呢。” 荆无命一听到“便秘”两个字，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脸色变得邦硬。盛无崖瞧了瞧他的神情，坏笑起来，把手里的滑嘟嘟干脆利落地扔进背篓，高声道：“决定了，这么好的菌子一定要带点回去！” 接下来，荆无命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奇特的开关似的，捡到了一大串一言难尽的菌子。比如含有幻觉毒素的黑粉孢牛肝菌啦，有剧毒会造成肾衰竭的拟卵盖鹅膏菌啦，能让人上吐下泻的苦粉孢牛肝菌啦，还有连盛无崖都不清楚毒性的绿盖粉孢牛肝菌之类的。 女郎对少年总是捡到毒蘑菇的体质十分感兴趣，菌子都不捡了，跑到荆无命身边强势围观。少年原本行走在林间还挺自在的，如今突然多了一道灼灼视线，莫名紧张起来，满地的菌子一个都不敢捡，只觉得这也有毒，那也有毒。 盛无崖看见少年蹲在一丛红色的蘑菇前犹豫了半天，迟迟不敢下手。在棘大夫的科普下，荆无命已经知道，颜色越好看的蘑菇通常越毒。他打量着那丛红色的菌子，经过一系列激烈的心理斗争，终于下定决心，远离了那丛毒物。 少年站起身时，还特地望了女郎一眼，颇有一种“这次我总算做了对的选择吧”的意味。 盛无崖默默地将少年放过的红菌子捡起来，介绍道：“红菇属的大部分菌子都是可以食用的，号称‘菇中之王’……” “……” 少年不死心，打起十二分精神，更加小心地分辨起了地上的菌子。两人继续往高处攀去，没多久便遇到了两种绿色的菌子，看起来异常诡异。那两丛菌子，一种是青草色的，伞盖上布满了密密的裂纹；另一种是铜绿色的，看起来像是什么可怕饮品的颜色。 荆无命这次花了更多的时间做决定。 最终，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将这种绿油油的菌子捡回去吃，便起身离开了。盛无崖再次俯身，将两种绿色的菌子捡起来放到背篓里，强忍着笑意说道：“这两样一种叫青头菌，一种叫铜绿菌，都是红菇属的……” 听到这里，少年脚步一顿。 接下来，他听到那个女郎又道：“而红菇属的大部分菌子都是可食用的，所以……” 所以他又失败了。 之后，荆无命又在一棵松树下面发现了一种黄黄的菌子，颜色正常，长相不怪，就是掰断后有种奇怪的白色液体流出来。深山里的毒蘑菇那么多，他不信自己每次遇到的都能吃，便再次放过了那种会冒白汁的菌子。 盛无崖跟在他后面把黄菌子捡起来，哈哈大笑：“这是奶浆菌，也能吃，超美味。” “……” 屡屡失败后，荆无命似乎放弃了挣扎，随便指着地上一朵灰扑扑的大菌子自暴自弃道：“我赌这个能吃。” 盛无崖看到那丛菌子，颜色严肃起来，凝重道：“那是鹅膏菌属的菌子。” 也许是被女郎的态度影响到了，少年也跟着慎重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致命的危险，把那个姑娘护在了身后。 “鹅膏菌属的菌子很好分辨。”盛无崖介绍道：“首先，它们都有菌环。其次，还有个像是穿了鞋子的菌托。”女郎把地上的灰菌子拔起来，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继续道：“它们大部分都是有毒的，剧毒。” “……” 少年脸上露出了一种认命似的神色。 “不过——”女郎话锋一转，突然扬起了一个坏心思得逞的笑容：“你找到的这个叫隐花青鹅膏，又名青罗伞，是可以吃的。” 谢天谢地，荆无命终于找到了一种能吃的野生菌。 接下来，两人越走越高，不知不觉就钻到了杉树林的领地。杉树林里生着一种个头不小的黄色菌子，模样有点像黄喇叭，怪好看的。这种蘑菇是荆无命最先发现的，他似乎爱上了这种一捡到不认识的菌子就拿来给大夫辨别毒性的游戏，灰色的眼眸又湿又亮。 盛无崖看了一眼，笃定道：“这是毛钉菇，在我家乡一种叫‘百度百科’的书籍里，说这种菌子吃了后会引起肠胃炎中毒，又说欧洲人吃这个很上头。” “那么，它到底能不能吃呢？”女郎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故意吊起少年的胃口，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荆无命果然睁大了眼睛，似乎对毛钉菇的毒性很在意。 就在这时，有风从远处刮来，吹落了杉树上积水，在两人周围织起了细细的雨雾。少年看了看远处翻涌的白云，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风口。 女郎和少年并肩站在林下，在人烟罕至的高山上接着说道：“毛钉菇有没有毒，因人而异，因地而异。” “竟还有这样的菌子么？” “当然有的。”盛无崖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悠悠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从此地出发，出东海，越过世界上最广的大洋，会去到一个叫‘墨西哥’的地方，那里的毛钉菇是无毒的。” “你再往南走，走到一个叫‘印度’的地方，那里的毛钉菇也是可以吃的。” “往西，穿过无尽的高山大漠，还有一个叫‘欧洲’的地方。嘿，那里的毛钉菇可就有毒了。” “这些地方我从未听过。”少年专注地看着女郎，问：“你去过么？” “有的去过，有的没有。” “你去过哪里？”少年又问。 盛无崖抬起头，看向了遥远的东方。 少年跟着看去，似乎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全无武功的年轻女子，是怎样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他想象着东海之东的无尽大洋，喃喃道：“那片世界上最广的大洋，有多广？” 盛无崖想起过去的旧事，感慨道：“最宽的地方，有三万九仟八佰里。”
第106章 山有荆 园有棘 18 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后，两人的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秦岭下的毛钉菇有没有毒上。对此，盛无崖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荆无命听了这话，很是诧异，这还是他第一次从那位女郎嘴里听见“不知道”。 “我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嘛。”盛无崖笑了笑。在穿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世界前，她并没有见过毛钉菇的本土毒性报告，因此实在说不好。 就在两人说话时，高山上渐渐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盛无崖拉着少年躲到一棵大树下，一边看雨一边提议道：“雨停了我们就回去吧，两个篓子都快装满了。” 荆无命用身体挡住斜斜飘来的雨丝，顺从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陆续捡到了一些适合烧汤的假蜜环菌、黄丝菌，又在靠近冯家湾的一棵飞毛松下发现了一丛黑乎乎的珊瑚状菌子。盛无崖当场嗷了一声，扑过去兴奋道：“金色传说！金色传说！” “这是什么？”少年蹲下来问。 “干巴菌！这玩意儿在我家乡卖得可贵了！”女郎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块菌肉放到了少年手心，说道：“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荆无命嗅了两下，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做干巴菌炒饭吧，再烧个黄丝菌汤！”女郎欢声提议。 干巴菌虽然好吃，清洗起来可就太费劲儿了。须得把菌子一点一点地撕开，将缝隙里的泥沙枯叶仔仔细细地清理出来，稍不留神就是一口沙子。这么个费眼睛的细致活儿，盛无崖果断把它交给了荆无命，自己则忙着在一旁煎鸡蛋、切火腿、剥大蒜。 配菜准备好后，盛无崖生起火，挖了一勺雪白的猪油丢进锅里。油热后，女郎把蒜末撒进去爆香，依次加入火腿丁、菌子丝，炒至断生，最后再将煎鸡蛋和米饭倒进锅里，翻炒均匀。 为了不夺去干巴菌特有的异香，盛无崖调味时只用了盐巴和生抽，并没有撒入太过复杂的香料。炒饭出锅后，女郎取来两个瓷碗盛好，然后把瓷碗倒扣在了一对洁白的盘子上。之后，她手脚利落地烧了个汤，迫不及待地喊荆无命赶紧洗手一块到主厅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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