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动的手,”阿娇把脸伸过去给窦太主瞧:“您看!害我额头上撞个大包。” 窦太主端详一阵,阿娇皮肤雪白,面颊红润……嗯……“左边额角似乎有些肿胀。” 阿娇:“我撞的是右边。” 窦太主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许诺:“娘知道了,会为你出气的。” 既然已经得罪小人,就要打到他趴下不敢反扑。 随着窦太主的到来,阁楼里渐渐热闹起来。阿娇意识到周围有些拥挤的时候,屋内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程安提醒道,一楼、二楼全都满员了。 许多耳目灵通之人晓得皇后赴宴,无声无息地占据一席。其实还有很多人想拜见皇后,但身份不够格的知道提出来也是自讨没趣。 母女俩说话间,一名善谈的妇人三言两语讲完一个小故事,逗得众人笑起来。不一会,便引得许多人听她说话。 窦太主瞧见,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有趣。” 一位与窦太主交好的高官之妻答道:“正讲到妇人改嫁之事。说有一个妇人先头嫁的少吏,生下一子。家中父母嫌少吏穷苦……” 隆虑公主:“不对,想要为吏的家中至少得有十万钱的家产,算得上殷实的人家。这怎么能称得上穷苦?”朝廷认为人们只有在家产足够的时候,进入官场才不会搜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 此时的公主们都不是“何不食肉糜”的傻瓜,就算对朝廷的政令不甚了解,总归要清楚自己的资产。一万钱足够买一辆马车,一百亩肥沃的耕地。物价不高的地方,还能买到一座小宅子。 “这要看跟谁比,”高官之妻笑着说:“这家的父母看上的是一个畜牧牛羊的大商人,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何止万贯。父母将妇人接回家中,又嫁给商人,生下一个儿子。十五年后,商人产业早已败尽,少吏却成为县官。妇人一家全靠先头生的儿子照顾养活,谁不叹一句造化弄人。” 善谈的妇人道:“这是嫁得越来越坏的,也有越嫁越好的。话说有个妇人,先头奉父母之命嫁给一个没落的王孙为妻,次年生下女儿。不久之后,其母找人为子女占卜,得知女儿有成为贵人的命格,便将女儿从夫家接回,嫁给一位列侯做继妻,生下的儿子非常得列侯的喜爱……” 阿娇蹙眉,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刚刚她没少用螃蟹,浊酒饮得也有些多。本来有些微醺,一下清醒过来。 别的倒罢了!什么先嫁的是没落王孙,什么妇人的母亲请人占卜,得到女儿命格贵重的卜词,道尽的分明是王太后进宫的始末。 长安城知道王太后是二嫁之身的不在少数,但女子改嫁本为常态,不该耽搁她的儿子当太子,也不会耽搁她当皇后。 不过对于王太后来说,先前的一段婚姻肯定是她不愿意提起的事。如同美玉上的瑕疵,令她如鲠在喉,一旦被提起总招来闲言闲语。 因为前夫身份低微,所以显得她有嫌贫爱富之嫌。进一步引出她一朝富贵,实则身上的泥巴点子都没洗干净。 先头有一个女儿,但多年以来从没听她提起过……不慈嘛! 往严重的说:这么一个人,她不配当皇后。 那刘彻是她的儿子,配当皇帝吗? 这妇人能把王太后进宫的前因后果说得如此清楚,好似亲眼在旁边看到的一样。又知道王太后的前夫是谁,还知道她民间还有一位亲生的女儿。 故意在宴会里提起来,要说里头没有猫腻,阿娇不信。她正要出声打断善言的妇人,就听对方快言快语,害怕到嘴边的话来不及讲完的似的,憋着一口气继续——“这孩子挤掉十几个兄弟,继承爵位。” 窦太主慢一步听出不对劲,脸色一沉。目光死死锁在善谈妇人身上,吓得妇人一时不敢再做声。 谁知,竟有人石破天惊般脆声道:“这里头的主人翁怎么跟王太后的境遇如此相似?” 屋内霎时一静。 阿娇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不认识……有点眼熟,好像是哪个诸侯国的公主。 屋里安静得楼梯嘎吱作响的声音都听得见,伴随着周围之人骤然急促的抽气声,阿娇看到刘彻穿过门口垂落的两层幔帐,出现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爱你们。
第29章 枣花酥 “陛下来啦。” 刘彻走进阁楼, 坐到阿娇的身边,才由窦太主出声打破一室尴尬的沉默。背后讲别人的八卦让正主听见,正主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搁谁不慌?别说讲八卦的人心慌,听八卦的也慌啊。 最慌的是叫破故事里的主人翁乃当朝皇太后的诸侯国公主。 阿娇也算看出来, 她真不是故意的。 这会吓得小脸发白, 整个人瑟瑟发抖。 阿娇一直觉得自己挺不会说话的, 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菜。多漂亮的小姑娘, 奈何多长张嘴。 刘彻用阿娇的杯子连续饮下两杯浊酒, 面上带着笑说:“前头的宴席翘袖折腰, 缭绕满庭, 绿绮鼓埙不断, 这怎么冷冷清清的?” 窦太主:“本来也在笑闹的, 皇上威仪吓到他们了。” 陛下好像没生气? 众人开始怀疑他是否没听到八卦的内容。多少听到一点吧?也许只耳闻一句半句不要紧的话呢! 天子年岁不到二十, 怎么可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警报解除。 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花扭着腰翩翩起舞,轻盈得好像两只鸟雀。唱歌的是一名郑女,歌声嘹亮动听,她身穿织满白色羽毛的衣裳, 下摆铺在地上,远远望去犹如一只伸长脖子眺望高处的白鹤。 窦太主作为主人,欲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刘彻。 刘彻没有一点犹豫地拒绝道:“孤是特地来陪伴阿娇的, 就让孤挨着她罢。” 阿娇能看到刘彻放在食案下方的拳头紧紧攥着, 青筋□□。原来阁楼里的八卦他听在耳中,一个字也没漏——只是不方便发作而已。哪怕帝王至尊, 也不能不让人说话。 毕竟人家说的都是真话,没有夸大一分。 阿娇误会了。 刘彻其实并不知道嚼舌根的妇人说的是真是假,但他猜测至少有九分真。母亲伺候先帝前有过一段婚姻,他隐约知道一点。 他在民间还有一个姐姐的事, 却是第一次听说。 “陛下是不是饿了?” 阿娇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刘彻用她的筷子把一碟子白糖糕吃得一块不剩,食案上半碗她特地盛出来准备放凉再喝的蟹肉丸子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刘彻喝光,只剩下一枚圆滚滚的丸子。 滑溜、不好下筷。 刘彻正用勺子舀它,预备送进嘴里。 阿娇又道:“食案上都是我动过的,不如撤下去给你再上一桌新的。” “这有什么?” 刘彻不以为意,阿娇用过的东西怎么会是脏的。他俩小时候在一个池子里玩过水,十一二岁分吃一块宫外买来的饼,你一口、我一口香得很。 “孤用好了!不必麻烦。” 不知何时,善谈的妇人借故离去。脸色苍白如纸的诸侯国公主坐立不安,直到侍女询问她是不是要去更衣,就是问她要不要去上厕所。诸侯国公主欣然同意,跟着侍女一同下楼。 茅房在阁楼后面的蔷薇花架旁,诸侯国公主摆脱侍女,哪还敢回阁楼里。别说阁楼,她连长公主府都不敢再待,悄悄地带着仆从离去。 这两个人一去,阁楼里头气氛更好。 刘彻没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但也没有多待。两个歌童献唱——一般是宴席结束的标志,就跟后世端茶送客一个道理。 刘彻第一个告辞,携同阿娇一起离开。有亲近的、关系好的还会留下来用晚膳,甚至还有在主人家住几日、十几日的,都很平常。 阿娇满心不情愿,她本打算用过晚膳再走。下午约好和隆虑公主一起看蹴鞠赛,还能听一段二兄从隆虑带来的曲艺人打鼓唱戏。 这就跟好好的假期让上司一通电话叫回公司上班一样,让人特别难受。 韩嫣自前头正席退下来,替天子赶车,看到的就是板着一张俏脸的阿娇。他低头敛目不敢多看,先给天子请安,再拜皇后。 “臣韩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阿娇不会把脾气发泄在无关的人身上,停下脚步道:“韩王孙请起。” 内侍还没放好垫脚,刘彻便一步跨上安车,回过身伸出一只手给阿娇。两人牵着手上车,各自坐下才松开。 韩嫣扬起马鞭,安车行驶在长安街头。 刘彻:“你出来的时候撞上八哥了?” “嗯,他在大街上欲把一个八岁孩童活活打死,”阿娇心里清楚,以刘端的狠戾,她要是没有出现,阻止其行凶,男童必死无疑。那么粗的鞭子,可不是棉线做的。 一条人命啊…… “你不会是来给他当说客的吧?” 话虽是不经大脑说出口,但可能性还挺高的。刘端有疾,是最不可能威胁到刘彻地位的兄弟。对他宽容大度,正好刷“友爱兄弟”的好名声。 阿娇蹙眉:“我如今心头烦闷,劝陛下别再说恼人的话。” “孤心里也有一把火在烧,”刘彻脸上满是动容之色:“你是在为孤不平……孤知道。” 表姐对他的维护是有目共睹的,那饶舌妇人大约是不知道阿娇的威名。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陛下的八卦,小心挨一鞭子闹个没脸。 这不是让刘彻最感动的,他最感动的是阿娇明明很生气却肯忍着。 真动手不会添乱,可忍一时之气才好谋定后动。 刘彻觉得,不是自己一个人难受,有人陪着他,甚至比他更难受……顿时气顺许多。 阿娇:你在说啥??? 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刘彻:“论亲疏,你我是至亲夫妻,刘端不过是孤一个不亲近的异母兄弟。孤怎么会舍你而就他?孤答应你,一定找机会替你出气。” 虽然有误会,但结果是阿娇想要的。 那没事了。 回宫的路上,刘彻道出刘端这次回来像个蛇精病一样暴躁易怒的原因——受刺激了。 可见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中央分封诸侯王拱卫汉室江山,又忌惮着诸侯王势力过大,用诸多手段监控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刘彻能知道刘端的小秘密一点也不奇怪。 刘端害怕女子到一碰就病几个月,自然只能喜欢男子。他非常宠爱一名少年,先让少年跟随在身边,又令少年做郎官,处理任何事情都不避开少年。如此爱重,长达七八年之久。没想到在即将启程前往长安之时,他发现少年和一名女子有私情。 刘端暴怒,亲手杀死少年,还下令处死少年全家,甚至连少年在外头生下的两岁的孩子也没有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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