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这时候第三件拍品也请出来了,就是瓜尔佳侧福晋那双花里胡哨的雪青色绣花高底鞋。 黛玉拉着妙玉衣袖问:“这个也能义卖?” 兆佳小月也睁大了眼,“怎么我的羊皮小鞭子你就不要呢?” 妙玉含笑道:“这东西不重要,关键是谁的,你们想想啊,瓜尔佳侧福晋从前可是八旗第一美人,名号在外,京中那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和纨绔子弟恐怕要大打出手了。” 果不其然,兆佳景仁刚报完由头,堂下已经嚷出了喊价声,众人各不想让,价格越抬越高,最终卖出了一千三百两的天价。 后头还有黄夫人带来的洪昇遗稿,林黛玉的诗作、探春的大幅书道、惜春的大观园风景画、丫鬟们拿边角料随手做的的荷包、帕子、络子等玩意儿,每一样都被兆佳景仁和贾宝玉吹成闺阁裙钗的雅作,更是被冠上大观园书院周边的称号,都被卖出了极高的价钱。 妙玉很得意地挑着眉头笑了。 这当然也是她的点子,经过了半年的经营,如今在京城里,大观园书院的众姑娘已成了众人皆知的脂粉英雄。 妙玉虽然没办法从根本上打击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程朱理学思想,没有办法扭转男子将女子视为玩物的不平等地位,但她可以合理利用这些闺阁裙钗们的影响力,用魔法打败魔法,用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在人们的脑海深处刻下“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回响。
第46章 那厢兆佳景仁和宝玉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就完成了这场拍卖,这厢妙玉和兆佳小月已经带着尚书府的下人们将白花花的银子装满了两大箱子,银两兑换成银票,趁着尚在入夜前,专请了镖局护送着往河南行馆去了。 妙玉长长舒了一口气,天气炎热,虽然弄得淋漓一身热汗,但总算是完成一桩好事,她拍了拍手,坐在轿子里看运票的镖车远去,心头漾起一点惬意。 也不知道远在河南的十三爷收到这份惊喜,会有什么反应呢? 哪知银票送过去十几天,十三爷也没递个回音。参与这场拍卖的人打发人到妙玉这边来问了几次,毕竟大家各出了一份本事,希望能真正帮上忙,可河南那边毫无动静,虽说京城中的灾民乞儿少了很多,朝中也流传其赈灾告捷的佳音,可众人多少有些灰心丧气。 瓜尔佳侧福晋闲时在妙玉房中小坐,搅着银碗里的奶冻叹气,“我惯是知道咱们爷的,看上去热络侠义,实则冷冷淡淡,福晋姐姐倒也不必将他放在心上,纯当我们行了好事一桩,只是我有些心疼我那双高底儿鞋,新做的呢,就穿了一回便捐出去了。” 妙玉放下银碗大笑,“这有什么好心疼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明儿内务府发匹料,我又不爱穿花盆底,你看上哪匹料子就去做一双。” 瓜尔佳侧福晋很高兴,甜甜地拉住妙玉的衣袖,嚷着要带她去外头逛逛,“筒子河边开了晚莲,香着呢!” 妙玉睁大了眼,“去看看也好,就是水边蚊子多,怪闹人的。” 两人只带了绿杯红袖,相依着出了阿哥所,远远就看见深红夹道上飞奔过来一个深蓝色的小点儿,不知是端本宫哪个职上的小太监,兴奋地向妙玉和瓜尔佳氏禀报:“十三福晋,侧福晋,四爷和十三爷早上递了邸报,眼下已到京郊,估摸着今儿晚上就回来啦!” 胤祥进宫的时候尚是傍晚,只不过万岁爷心系筹款建堤赈灾一事,直接把他兄弟二人叫进了乾清宫,太子和多罗郡王、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也在,两个月没见面,这些皇子们倒是没什么脉脉温情,每个人都冷着脸,各怀各的心思。 胤禛简要汇报完,万岁爷却只是歪在龙榻上揉着额头,他不说话,他的儿子们就更不敢说话,整间西暖阁里静悄悄的,地上一方冰鉴慢吞吞吐着凉气,胤禛和胤祥的后背却都要被汗水浸湿透了。 老半天,康熙才从榻上坐正了身子,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扬了扬手中折子,先开口表扬,“老四和老十三这趟出门,也算是功德圆满,张鹏翮折子报得很详细,河南一带无不是说你们兄弟二人好话的。” 胤禛忙带着胤祥拜下去,“这都是万岁爷治国有方,儿臣不敢居功。” 康熙说让他二人起来,然后对八阿哥胤禩抬了抬下巴,“老八,你上回说江南巡盐道的呈报怎么说来着,老四和老十三逼当地官员和盐商捐款,还企图让灾民上门闹事?” 胤禩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当日他报告此事时,被万岁爷打岔糊弄了过去,原来当时隐而不发,是要等着事情都办完了来秋后算账啊。 他对着龙椅躬下身,“江南巡盐道上的贾雨村的确报过此事,”然后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痛表情看向胤祥,“老十三,你竟拿出一桩旧案来威胁贾大人,捐款赈灾固然是好事,但也不能这样行事,万一此案另有隐情,岂不是无端损害了清官的名誉么!” 胤祥一双黑眸望过去,不卑不亢地回答:“若贾雨村心中无愧,我愿会同三司,重新将此案审理一遍,若是冤枉了他,我甘愿罚薪半年,替他填上此次捐出去的银子。” 胤禩一怔,万没想到这个十三弟竟是个硬骨头。 胤礽见事态不对,跳出来打圆场,“老十三别说了,万岁爷还没发话呢。” 康熙阖目听了半晌,微抬起一点眼皮,“太子,你怎么看?” 胤礽眼皮一跳,先看了看万岁爷神色,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胤禛和胤祥,揣测了半天,才抖着胆子回答:“四弟、十三弟,汗阿玛政尚宽仁,你们在江南这般行事,甚至将那么多年前的旧案翻出来,实在是太寡恩苛刻了!” 胤禛沉着头,一声不吭,胤祥到底年轻,抬起眼帘来,掩盖不住诧异之色。这趟河患赈灾,说白了还是因为胤礽先前在河务上有疏漏,他们是去给这太子爷擦屁股的,谁曾想到了最后,胤礽还反咬了他们一口。 正在此时,康熙忽得站起身,将案边贾雨村的折子扔到地上,一脸震怒之色。 “好啊,好你个太子,好你个八贤王,”康熙冷笑一声,看向跪在地上双股战战的太子和八阿哥,“皆是因为你们这样不辨黑白是非,朝中才会有贪官,国库才会有亏空!” 十阿哥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替八阿哥说话,却被九阿哥胤禟和十四阿哥胤褆拉住了。 康熙长长舒了两口气,才背着手道:“四阿哥胤禛,人品贵重,十三阿哥胤祥,深肖朕躬,你二人赈灾有功,着赏赐金玉如意各一柄,太子、老八,你们都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 胤禛和胤祥领完赏赐,最后才出了乾清宫。阔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只听见夜风呼啸着吹过屋檐下的风铃,值守太监和宫女们无声地走过廊下,更远处的地方,是敲更和提铃的当当声,颇有些鬼影幢幢的阴森感。 阿哥所和雍亲王府不同路,胤祥正要走,却被身后的胤禛叫住。 “十三弟,我问你,”胤禛盯着胤祥,眼中漆黑不见底,“那日你想起翻贾雨村的冤案,是否与兆佳福晋送来的书信有关?” 胤祥顿了一下,四哥会起疑心,其实他早就想到了。 “是。”他回答得很简短。 “你那位福晋,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胤禛向前走了一步,离近了,声音便也压得很低,“要么是老八,要么是太子,是他们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胤祥觉得心往下一沉,这一路回京,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以至于收到了赈灾的银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心底对这位福晋是有一些熟悉的感觉的,毕竟,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总叫他思念起常姑娘的女子,因此他心里不愿承认,也不想承认,兆佳福晋的内心或许比她看起来要阴暗危险。 胤禛拍了拍他肩膀,“今天太子爷和老八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从今往后,只怕你我二人处事更加艰难,你那兆佳福晋,不得不防,知道了么?” 胤祥咬了下牙根,点点头,往南三所方向去了。 踏进阿哥所端本宫的时候已是深夜,这一片宫殿建得密,院中没有风,淡淡的柳丝垂着,大约是知道他今夜抵京,除了那心大的瓜尔佳侧福晋早早睡去,福晋房中却点着宫灯,仍未安寝,小太监站在廊下,远远看他踱过来,忙向房内报:“福晋!福晋!十三爷回来了!” 妙玉提着袍角大跨步绕到影壁外迎他,大概先前趴在案上打盹,脸上有一块泛红的印子,睡眼惺忪的,嗓子有些哑,“十三爷回来啦。” 两个月不见,她似乎更瘦了,下巴尖尖的,纤细的胳膊在宽大的纱袖里晃荡,穿得很素净,没梳燕尾,一头长发散乱地披在背后,绝不是那个曾让他情窦初开的丰润少女。 胤祥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不过这也是头一回听她用这么温软的声调说话,一路上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便走过去,伸手虚扶她一把。 夜风柔和地吹过来,吹过摇摆的柳丝,吹起她身上鹅黄色的薄纱袍角,她约是等久了,天又热,身上起了汗,零星的汗味不易察觉地融合在淡淡的沉水香气里,笼在四周,他忽然觉得有种闻到了这气味,才真正回到了紫禁城的错觉。 “回来了,”他松开手,顺着廊下往里走,“福晋怎么还不睡,是在等我么?” 妙玉“啊”了一声,颊上淡淡一红,方说道:“嗯,我就是想问问十三爷,我和尚书府、贾府一齐筹措的赈灾银款,十三爷可收到了么?” 胤祥颔首,“收到了,难为福晋还有这个心思。” 他态度冷淡,妙玉有些意兴阑珊,讷讷地跟在他身后,一踢一踢地走路,她穿得是软底踏堂鞋,踢在擦洗干净的青砖地上,也没有一点声响。 走到福晋的长房跟前,胤祥停下来,舔了舔唇,扭身看向妙玉。 妙玉浑身一激灵,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双臂抱住胸前,这这这面瘫夫君不会是出门在外多日,青春的荷尔蒙无处安放,要跟她行夫妻之道周公之礼么? 她仔细端详胤祥神色,脸不怎么红,可眉头是微微蹙起的,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 妙玉心里犯嘀咕:既然不是那件事,难不成是对我这丰功伟绩崇拜得五体投地,想抱我这天降紫薇星的大腿?
第47章 夜色如墨,泼满了廊庑外的一整片天地,更远处的宫灯也一盏一盏地熄灭了,这紫禁城里醒着的人寥寥无几,而妙玉和胤祥也身处游梦一样,仿佛不必为自己写下来所说的话负责。 风很松软地吹过来,大概是因为深夜,那风有了凉意,妙玉心猿意马地在脑中算了算,如今已是七月底,这个夏季太漫长,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她都要忘记秋天快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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