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皱起眉,更是无心动筷:“我并没有见到她。” 马太守亦是皱眉,同时带着一分讶然:“可是她去上虞找你了。” “谁说的?” “她府里的丫鬟。我昨日发信,料想你今日当归,早上就命人去接她,但那时她已经出发去上虞了。” 短短几句,父子二人的担忧再度提起。马太守忙着马泰去王府问问情况,马文才则已经大步迈出了门。 天气阴沉沉的,看着竟似要下雪。飞云重被牵到门口,马文才披着大氅跨坐其上,压着性子等马泰回话。往哪一处走,他总得有个方向,而不论结果如何,他今天必须见到王悠。 北风起,落叶萧萧,远处添起一盏灯火,于此刻更显孤寞。按着赤影的脚程计算,倘一切顺利,王悠到了上虞就该立刻折返,到此时,没到太守府来,就应当在家中。可马文才的心里莫名慌乱,他直觉王悠并没有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乖乖待在家里,更认为这个叛逆的小丫头十有八九又惹了什么麻烦回来。惹事倒是不要紧,只要……马文才没有再想,暗自叹气,她何必去找他呢? 王宅离太守府还有一段路程,王悠当时不知道什么想法,把在他家附近的几所不错的宅院都给否决了,导致如今马泰快马去一趟,来回也要费点时间。正烦躁着,由远及近传来哒哒马蹄响,马文才定睛,心猛然一跳—— 这个不省事的丫头果然还没着家! 王悠的脸半藏在斗篷之后,身着的也还是一袭男装,但隔着老远,马文才还是将她认了出来。她还在马上挥手,等下了马还是一副高兴模样:“马伯伯,你们怎么都在门外?文才,你也刚到家吗?” 马文才脸又黑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刚认识那会儿,他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没头脑”,否则另一个人就会不高兴。王悠当然不会简单地认为马文才是在跟她较劲,但对于他生气的原因,她摒弃其它,只选择牢牢把握住其中最严重的一个。 依言住了一夜,至次日清晨,再去马文才门前立雪之时,王悠才发现不仅如今住的这栋小楼自己未曾来过,就是府中这片区域的大多景象,记忆里也都没能寻着。 时辰尚早,主仆三人也并不急着行走。王悠左右看看,终是选定了一棵杉树在旁停下。积雪一夜,户外仍有风霜,撑伞的青女挪动步伐,为王悠挡了大半风势,才再征询起主人之意:“少夫人,外头冷,还是让奴婢送您进屋吧?” “再停一会儿,我许久没这般惬意地看雪了。”王悠哈气,搓搓手心,又想起这丫头当年因为自己着凉而被罚跪的事情,便顺嘴多问了一句:“这一年多膝盖还好?要是有什么难受的,我稍后可以帮你看看。” 青女大有受宠若惊之态,忙着摇头:“多谢少夫人挂念,当时不过一点小伤,承蒙少夫人关照,早已无恙了。” 说着又觉得惶恐,差点就要跪下,还是青鸾眼疾手快,半拉了她起来:“青女姐姐你又忘了,少夫人最不喜欢人没事跪来跪去了!少夫人人那么好,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千万别惹她看得头疼!再说你跪下了,可就没人给少夫人打伞了。” 青鸾当年一进府就被广白手把手教着怎么照顾王悠,后来又被派去广陵“进修”了一阵,不仅人机灵了,对那些可以不守的规矩也是弄得清清楚楚,如今正好来监督青女改掉这最严重的跪拜毛病。 见着王悠眼中的笑意,青女微微低头,面上是极为不好意思的一笑,随即细声又道:“奴婢是想请少夫人千万不要把当年之事再放心上,青女只是区区一介婢女,没照顾好少夫人理应受罚。从小到大,奴婢受过不少打骂,唯有少夫人将奴婢记挂在心,这一点已够奴婢永生铭记。当年少爷点我照顾您只不过凑巧,若不是少夫人,奴婢永远只是浣衣房一个粗使丫头,所以能有今日,奴婢身无事,心也无怨,更存感恩。” 手臂颤抖,伞面薄雪因她激动之情而落。王悠还只是一笑,温和道:“你诚心跟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小小的雪粒儿,下得当真像撒盐空中。主仆间没了话,王悠又看着远处出神,玩心还重的青鸾便偷偷蹲下了身子在地上团雪球。她以往是很爱和弟弟打雪仗的,一年就那么几天,可想起来就足够快乐好几年。而算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玩过了。 少夫人人再好,青鸾也还是知分寸地没敢在她面前造次。所以王悠回过神来时,只见地上被她团了一堆或大或小的圆球,叫人忍俊不禁。她有心逗弄胖丫头,轻轻笑道:“阿鸾,你又想吃圆子了吗?” 青鸾顿时羞恼,半团雪就落了地:“夫人!人家昨晚真是头一回说梦话!” 几回都好,念了几道菜,流了几滴口水也都好。王悠坏笑着向青女挑眉,继续“坏心眼”地没收了小青鸾的“作案工具”,还吩咐她:“再去给我找几根树枝来,不用很粗。另外看看有没有小石子儿,有就带,没有就算了。” 青女一下就知晓了王悠的用意,配合着主子,待青鸾走远了,她才问道:“少夫人要堆雪人?” 王悠忙阻拦她要伸出的手:“就把青鸾这些雪团子摞一摞就好了,我自己来!你帮我望风,瞧见少爷了赶紧喊我,但别让他听见!还有,匣子也别让他瞧见!” 青鸾一走,王悠出门特地带的匣子就转成了青女保管。王悠一嘱咐,老实的青女立刻把东西掩在了身侧。她在府里待了几年,最明白下人不该有不该存在的好奇心,可是想起晨间王悠神神秘秘的样子,她就禁不住要想这位有趣的少夫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以及平常不苟言笑的少爷,又会为少夫人的表现做出点什么反应? 这么一晃神,时间也就过了好大一会儿,别说地上蹲着的两个人,就是青女自个儿也还是玩心重的时候,尤其被两道刻意压低却还掩不住喜悦的笑声吸引,渐渐的,她低头注视的时间也就长了。 “青女,快!还有四个!交给你了!”王悠回头喊她,树下的雪人排成两排围了半圈,就剩最前头的四个没点上五官。青女还在怔神,王悠已经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抢过了她手里的伞柄,催促她加入她们,“现在我望风,你们快点!” 青鸾也做贼似的把石子和掰成小截的树枝都塞到了她手里。青女此刻还想着刚才触碰到的王悠那冰冷的双手,但片刻后,她也跟着她们一起慌张起来了,因为就差最后一个小雪人时,王悠略带急促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少爷来了!快起来!” 马文才远远就看到主仆三人,越走近,眉头就越不由得想蹙起。三个人,虽然王悠还是站在前头,但这并排得过近的距离,倒像是在遮掩着什么。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一走到她们面前,就有意要调开后头的两个丫鬟。 不过有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在,事情显然并不会特别容易。王悠太懂得先发制人的道理,他还没站定,她就先撅起了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好久!” 他今天可是还早了半个时辰。马文才心里无奈,嘴上已有了对付他这位夫人的办法:“王悠,我可还在生气,生你的气。” “小气鬼。”王悠皱了皱鼻子,在心里头暗骂,脚步却不停,直往马文才面前再近了一步:“我知错了,这不是一大早就在寒风冷雪中罚站等你吗?” 青女和青鸾闻言忙再低了低头。 马文才正好瞥见她们的动作,看了看王悠,再一挑眉,出声要两个丫鬟让开,随即指着那一堆怪模怪样的雪人,目光直追着王悠:“这就是你所谓的罚站?”
第128章 番外六 要说马少爷心疼她,那是真心疼她,一看到她的手冻得通红,立刻就把人拽回了屋里。但要说马少爷狠心,那也是真的狠心,从前厅吃完饭回来,王悠就被罚站在他的卧室里了。而最可怕的是,马文才把青松写的信都拿了出来,要她当着他的面详细解释里面的每一个句子,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王悠还想向她婆婆和一旁的林妈妈求救,可马文才玩着她新提交的信匣上的锁扣,似乎早有预料她的滑头,头也不抬就断了王悠的后路:“要是你还有话要说,那就把这二十来封信也读一读,我很乐意听你讲真心话。” 读多久就得站多久,且最后那几封后补的,因为她的求生欲,通篇充斥着肉麻的情话,王悠写完就不敢再看,更不可能想去读。她转向林妈妈的目光在一瞬间就收了回来,身姿也越发挺直,正正经经地清了嗓子,举着信就道:“十月初五,携赤影、青松疾往上虞,会华、郎两位姐姐。天朗气清,人闲神爽……” 马文才放下了手里拆开的第一封信:“你要再重复信里的句子,我就真要你读给我听。” 怎么会有人能一边读信一边听游记的?王悠咬着唇,强烈抗议,据理力争:“都是我说的,难免语句重复,我又没全——” “重复一个词,多站一刻钟。”马文才毫不留情,快速扫过后已经把信纸翻到了第二张。 王悠气急,恼这男人实在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禁不住叉腰:“哪有你——” “再说我改成一个字。” 威胁的冷声再次传来,王悠偃旗息鼓,不情不愿地回想自己还有哪些游历细节未曾写进信里——其实还应该把她叔父叔母找来的,这样也省得她再进行一次游学汇报。 说起来,按王悠以往的作风,跟马文才撒娇耍赖才是惯用伎俩,他一向对她纵容,所以如此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偏偏是一想到这点,连她自己都开始认为这次做得委实是过了火。再一想到他昨日对自己的担心,王悠的各种小九九就都缩回了头。 “罢了罢了,你要想听我就从头说吧,”她撂开信,搬了个高凳来,却没坐下,只夺了马文才桌上的水壶和一个茶杯放了上去,稍后仍是乖乖站着,“我按着印象来,也许说到一半会突然想起什么进行补充,所以语序可能会有颠倒,语句也不一定通顺,你凑合着听吧。” 马文才收回目光,似是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回了信件上,嘴角却微微漾起一抹浅笑。纵然听进耳中的话多有不服,但显然这一场「对决」的赢家仍旧是他。两个月的游历并不算多有趣味,除开前几天充满新鲜感的悠闲与放松,接下来的时日,华敏和郎月带王悠去的几乎都是些贫苦落后的小村落。一日两日倒也得了,连续十天二十天下来,自小娇生惯养的王悠忍耐力几乎到了临界点。这一切马文才全都知晓,甚至后一个月也是他命令青松引着几个人往稍微富庶的城县赶。若是按照原有的计划,也许王悠会提前回到他身边,但一想到要让她跟那些贱民混在一起,马文才心里就无端生起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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