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课坐如针毡,如芒在背的不适感令人数次分神。前半段,褚二少时不时就要眺望一番窗外的风景,到了后半节,这人则更是丝毫不避讳地将视线停在了佳人身上。他那金箔装成的书籍摊开放在桌面,金光闪闪地引着人将视线往他身上移,次数多了,不多时,大半个班的学生就都知道了他是为何而来。 于是,越来越多道意味不同的目光就又陆续地落到了王悠身上,直接导致了甫一下课,备受侵扰的姑娘便急急收拾了东西即刻越过栏杆翻窗而走,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同陶渊明和马文才打。而不止是他们两人,就是平日里和王悠关系还不错的荀巨伯、梁山伯与祝英台,遇上这一出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悠姑娘身手挺好啊。” 也不知道是谁打着哈哈说了这么一句,许是为了缓解堂中片刻的尴尬。然而并没有人露出笑意,因为人群中的马文才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还在座位上收拾的褚闻之。那冰冷的敌意,使得了解马大公子行事作风的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而端坐于原位的褚二少却依旧是嘴角微扬如沐春风。 “哎呀,真不好意思!在下不学无术,自小最不喜读书,今次是临时起意要来书院接受熏陶,因而来得匆忙,连课本都来不及准备,只能从家中别苑取来了几本摆设用的旧书,实在惭愧,还望诸位仁兄莫要耻笑在下。” 他勾起书页的手指还刻意停在半空,潇洒之余又显得十分欠揍。可对这样一位财大气粗的主儿,又有谁会想去为难他?秦京生已经抢上了前准备拍好马屁,而王蓝田正盘算着渔翁得利。在好容易成的一出戏码面前,并没有多少人想不知好歹地打断针锋。 驻足的陶渊明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可惜出乎众人的意料,这二人并未起了什么争斗。自诩纨绔的褚闻之率先收拾好东西优哉游哉地离了场,而紧盯着人的马文才也未曾追上他的对手,只是同样翻了栏杆沿着王悠的去路离开。 这一场战争未能打响虽是留下了遗憾,不过按着这发展的趋势,一切倒是朝着更有趣的方向延展开了。脑子活络的几人已经想到关节处,心思各异地露了笑容,而纯粹是凑热闹的学子见没热闹可看,也就嘘声散去,三三两两步上了各条路径。 前往医舍,王悠的眉头始终紧蹙。那股不适之感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令她头疼异常,也无助异常。马文才先前耽搁了一会儿,再追上人时,已接近舍前。他见王悠不似往常开怀,显然对此耿耿在心,因而关切上前。然还未开口,就先被抱了个满怀。 “九九?” “让我抱一会儿。”王悠语气闷闷,脸也埋在了他肩颈之间。他的体温覆盖了先前感觉到的寒冷,身上的一切也都令她觉得安心。 马文才开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九九,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嗯。”头小幅度地点了两下,发丝蹭得马文才发痒,他微微一笑,在王悠抱紧他之后也随即揽了她的腰:“不觉得跟我坐一起害羞了?” 他早就提出了要王蓝田换座位的想法,是她撒娇耍赖地不肯答应,非说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与他一处,也免得旁人非议,让人觉得他们两个是假公济私。其实王悠自个儿也清楚,这些根本就不算问题,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怎么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不过,因为对象是马文才,为了他未来的仕途,她才不想有任何行差踏错拖他后腿的地方。 这些话不必同他多说。王悠因此并未回应,转而问出心里的困惑:“文才,我不明白,师兄为什么把那样一个人放来我身边?” 自二人的婚事告吹之后,王家明显分成了两派,一派仍旧忠于原主,支持她的所有决定,可更多的,则是选择了跟随温卓岑。王悠原本以为,自己幸运地重新拥有了两个家。然而自去年端午之后,似乎一切梦幻都开始破灭。她的婚事抉择令她明显地意识到了她并不属于她叔父的家庭,而年后的广陵之行又明晃晃地透露着如今的王家已不再似当年。 父母的约定,没有她;叔父母的疼爱,心余力不足;外祖母的宠爱,夹杂着太多的条件;师兄的爱,非她所愿。王悠忽而觉得,似乎在哪里,她都是多余的一个,也似乎她父母为她设计的未来,都已经被她一手打碎。 王悠难过而彷徨地埋首在马文才身前,语气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无助:“文才,我是不是做错了?是我把事情变得一团糟。如果能重来,我是不是不该——” “没有不该!”马文才猛然打断,他本想严词厉声地再宣示主权,以去除王悠脑中不该有的念头。可怀中人身子一颤,他不由得便软下了声调,“九九,你信不信你自己?” “嗯?”王悠一时转不过思绪。 马文才再道:“如果你信你自己,那么就相信被你选择的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要是你不想面对褚闻之,那就下山住几天。我让马泰安排你的住处,你也正好专心处理那些宅子铺子的事,好不好?”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提议。褚闻之不可能长久留此,而以马文才的行事作风,相信她去避几日风头,等再回来时一切就都已经处理妥当。王悠很想点头,但温卓岑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促使她还是脱离了马文才的怀抱。“我相信你,可是我想知道师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便是有了前一句肯定,也无法让马文才的脸色好看上几分。他最不愿意的就是王悠挂念着温卓岑,更何况现下她还为着那个人拒绝他。 王悠早预料到了他的想法,因而马文才甫一皱眉,她便即刻喊了停,“师兄与我相处多年,如今又掌着我王家大半事务,你想我同他老死不相往来那决计不可能。此回褚二少来,必然生成我们关系的一个转折点。未来我要如何与温师兄相处,全看这事情的走向。既是如此,你总不能要我掩耳闭目,半点都不作探究吧?温师兄脑子活络,心思又细腻得紧,要是日后哪一遭我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到时候赔了身外之物事小,赔了嗯哼……可就事大了。” “你又胡乱想什么!”马文才伸手又想敲她脑袋,无奈动作太熟,偏头就被王悠躲过。后者笑意吟吟,冷不防凑到他额前亲了一下,脸上已经一扫之前的阴霾,重新开始折腾人起来。马文才被这一下闹得哑口,几次张嘴都记不起来先前要说的话,末了只得挥手作罢,没好气地向始作俑者投以谴责目光。 王悠笑得灿烂,脸颊也被双手挡住,歪头显出得意之色:“你别这么看我,我觉得我的计策大多数时候还施展得挺成功的,只要褚二少的弱点暴露,那我就能对症下药,包管他‘药到命除’!” 就连王蕙的名言都用上了,看来她是铁了心要与那褚闻之周旋。马文才暗自叹气,随即也趁其不备一把将人扛到肩上,算作是小惩大诫:“我记得我很早就提醒过你,不要乱用美人计。” 否则当遇到强敌的时候,很可能就被对方一把扛走。 王悠想起来那时剑课上他说的话,她万万没想到,马文才这个小心眼的,竟然真就这样做了!从他们交谈处到医舍没几步路,但这么被扛着走,身体上的不适不说,面子上是丢大发了。偏马文才这个坏心眼的,到了地儿也不放她下来,只等她嚷得她大姐、二姐都听见了才作罢。 “你你你,你怎么那么霸道!”尚未站稳,王悠便伸手锤人,然而马文才眼疾手快,不仅反剪了她的双手,还将人转向了她暂时羞于面对的王兰和王蕙前方,语气不徐不疾:“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况且你认识我的第一天,就很明确地知道我实实在在是个霸道的人。” “我没有在夸你!”听他的语气,更是让人气结。王悠抬脚向后,侧身一扫,攻起马文才的下盘。王兰王蕙本还想劝架,见他俩又拉开了架势,习惯性地就往旁边站,动作熟稔得就差拿两盘瓜子一盏茶在旁闲话——还能打起来,就说明问题并不严重。 比起去年,王悠的腿脚功夫好上不少,不过面对马文才仍旧是显得有些吃力。她有大半招式都是他提点传授的,因而使出来总是轻易就被他化解。二人就在这不大点的地方你来我往,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王蕙就出声喊停,适才止了阶下两人的争斗,“我说两位小祖宗,你们这回闹的又是哪一出?” 王悠趁着她说话的空当,瞅准机会又踩了马文才一脚,然而偷袭不成,反倒被锁住双臂,打横抱到了台阶之上。“大姐二姐,褚闻之图谋不轨,这丫头还想着以身做饵诱敌入营,我想你们也不会答应让她如此冒险。” 王兰还在为马文才的称呼纠结,王蕙则是完全忽略了此,一听后话就来气了:“就是那个浪荡子?他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马文才,你放心,虽然我还不是很看好你,但是比起那个褚二少,你还是很有优势的,悠儿就交给我了!” 她拍着胸脯保证,王悠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马文才这一轮设计,倒是将一群人都套路进去了,当真是狡猾诡诈,算计颇深!
第62章 第二十八章 四人正站在檐下,马文才拱手告辞,刚一抬步,还未落至阶上,就见月门外慌慌张张跑来一小厮通报:“不好了!不好了!兰姑娘,王大人他突发病症,虚弱得连床都要下不了了!” 几人闻言皆面露讶色。昨儿她们见他,还是生龙活虎、中气十足地在书院内教训人,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似乎病入了膏肓? 原以为只是小厮年轻慌乱,无意夸大了病情,到了王卓然的房里一瞧,才知其人所言非虚。病床之上,面部潮红的王大人低声□□,间或伴随着一两声喘息,有明显的发热症状。细查之下,见他面部的两坨玫瑰红,并非由发热引起,更不是什么胭脂水粉留存,而是正儿八经新生出的两块椭圆大红斑。那红斑边缘,还有不大清晰的一圈白色皮屑,王悠回忆医书,心里有了计较,抬眼见王兰正要确认,便急忙从医箱中取了个打磨平整的小竹片与她,“姐姐,莫要直接过手。” 这当口,梁祝二人也已闻讯赶来。近段时日,梁山伯依旧照顾着王大人的起居,虽后者先前如此设计他,此后更为难不断,但梁大公子仍旧对他以礼相待,也不知该称他淳朴善良,还是骂他榆木脑袋的好。 时马文才正在一旁询问王悠王大人的病况,梁祝二人朝里张望了两眼,也凑近他们一处倾听。王悠点头致意,低声继续道:“才刚我靠近,见王大人面上还有抓痕,想来是红斑发痒所致。综合他的种种症状,基本可以确定他得的是桃花癣。” “桃花癣?”马文才疑道。 王悠答:“不是因为桃花所致,而是因其症状显现,面部会如桃花灿红,故此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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