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因醋闻名,醋坊亦多,其中以冷家醋园最为出名。 冷家四代单传,冷家主今独有一子冷凌,视若珍宝,呵护万分,不仅早早为爱子置办田产房屋,更是定下了一门好亲。 那女方家是本地有名的书香世家岑氏,岑家有女小字:青璃,容颜秀美,端庄淑良,性情也是温柔和顺。上敬长辈,下怜幼小,又睦邻友善,极受称赞,堪称良配。 可就这么位品貌具佳的女子,却在欢欢喜喜十里红妆被抬进冷家大门后方知,她的“良人”居然在迎亲前跑了,还是跑去当和尚了。 这桩亲事中连迎她进门的那个人,都是冷家老夫妻雇的邻人,她被骗了婚。 岑家亦是望族,纵是却也不是那类迂腐酸儒,做不出明知被欺,却顾忌声名打落牙齿和血吞,把女儿推进火坑的事。 当即便一纸诉状,将冷家与收留冷凌为其剃度的金山寺慧慈方丈告上公堂,一时喧嚣尘上,引来纷议不绝。 璇玑与小麒麟到的那日,正巧逢岑家公子为了自家妹妹打上金山寺,同行捕头衙役出于义愤也视之不见,任由岑家公子带人将剃了光头的冷凌从寺中一路拖了出来。 小麒麟眼尖,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凌楚转世,笑得趴在璇玑肩头打滚,小蹄子直指头皮尚带青色的冷凌,笑道: “他秃了……哈哈哈~” 兴灾乐祸的小模样可爱得让人直想藏起来,也成功的让平素总是肃冷的璇玑弯起唇角,轻声应了句: “他到是当真惯走捷径,修不了仙,便想修成佛。只是,便是西天灵山那处,六根未净,业债未偿的,也是入不得的。” “那岂非是前账未清又添新业,只能这般轮回下去了?” 小麒麟笑得咯咯的,凌楚倒霉,到成了小家伙的乐子。 璇玑对凌楚是否能成仙成佛到不在意,她到是心慰青璃经得红尘苦,已然品得个中三味,只要今生顺利了断与凌楚的孽缘,或无须来世便可修成仙道重归天界。 ——岑家女儿便是昔时的青璃仙子。 至于凌楚,呵~,本就歪了的树,你还指望它能自己长直了? 金山寺也算得是镇江有名的大寺院,不少信女善男都喜欢去寺中上香乞福。 不过,乞福归乞福,要似冷家二老那般连儿子也赔进去的,是断没人肯干的。 因此,当初香火有多盛,今朝的不赞同就有多深。 毕竟自古以来人们就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孩子为信佛而入空门这种事,是最让家中老人愤怒的。 故,便是不敢佛前败坏香火,也不碍他们对慧慈方丈的指点讥嘲,特别是老和尚被上枷后,有些个性子不好的,自少不得砸些烂菜叶子臭鸡蛋什么的。 岑家人再在旁诉说慧慈哄了冷凌去后,冷家又行骗婚之举,说女儿家的不易,骂冷家人寡廉鲜耻,引动那些养着女儿的看客心中悲肠,到让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足足走了三个时辰。 ——实在是那些养着儿女的父母心中太恨,泼泔水,砸鸡蛋,丢菜叶的太多,捕头衙役们也睁眼闭眼的由他们闹,才将路程拖长。 自来佛门便讲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出家人无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等等,讲究出家便非俗世人,过往一切皆尽斩,自然凡俗种种也就尽去,佛门不归俗世管。 也就因此,自来多少江洋大盗作奸犯科之辈,在逃无可逃之下都会选择遁入空门,以避俗世律法。 对此,璇玑没少对灵宝天尊横挑鼻子竖挑眼,也没少去祸祸西方界的花花草草。 而此时的人间帝王恰是白虎星君转世历劫,这位的脾气与天璇星主算得一脉相承,最是信奉善良有报只在当下,不喜什么来生福报富贵荣华,凡是犯律,不问出家在家一律严惩。 故此,纵是金山寺方丈声名远大,也逃不过披枷带锁臭鸡蛋加身,就更休提被视为不孝不仁的冷凌。 慧慈到是有几分高僧气度,一路不过口念佛号默默承受,可他再是气度摆得高,也掩盖不去泔水、臭鸡蛋和烂菜叶混合的恶臭与狼狈,就是有些个善信相劝路人,也败在众人怒火之下。 冷凌相随慧慈挨了不少泔水淋头,鸡蛋加身,那些个受过岑家恩惠的人为给岑小姐出气,把喂过豕(猪)的泔水都重又掏起装桶,用以洗冷家小子发昏的头脑。 只要所押之人不出意外,官府对被害人家这种小小出口气的行为是十分包容的,所以便是县丞见之也没说什么。 ——因镇江非是主城之地,所辖官吏乃以县丞为主。 县丞姓王,乃是个大大有名的孝子,为人也是端方刻板不甚圆滑,执律虽公正,却略失严苛,未为上官所喜,纵饱续诗书极有贤名,依旧年近不惑犹困居县丞一职。 王县丞本人到是不以为意,他只求自家能护一方安宁就很开心,于官位并无执念。 王县丞接到岑家诉状,虽也理解冷家二老诓骗岑氏是恐自家无人养老并无别意,可是律法威严不容亵渎。 冷家儿郎悔婚出逃于先,冷家明知子遁却骗岑氏入门于后,此事说破天去也是人家姑娘受了坑害,少不得先要返还岑家嫁妆财物,再将两家婚约作罢,并判罚银百两给姑娘压惊。 待岑家事结,再断冷家。 此事缘慧慈收冷凌为徒,并在不知会冷家二老的情形下为冷凌剃度而起。 无论慧慈说什么佛门广大,佛法无边,救人度世之语,都掩之不掉是他诱冷凌弃年老双亲不顾,抛未过门妻子不理令其所犯的不孝不仁。 所谓律法俗规,其实就是人行于世的最低底线,犯之,有惩。
第十章 小麒麟趴在璇玑肩头咔嚓咔嚓的抱着个大蟠桃啃着,还不忘对公堂之上的冷凌评头论足: “这小子一脸不服,也不想想他只顾自己出家修佛,明说是度众生,实为自己求长生福报,却不仅坑了自家父母,也害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连灵宝天尊也不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度一切众生苦’,他到是自以为是得紧。连个和尚的度牒身份都无,功德佛理全未通的,就敢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要知,当初灵宝天尊于红尘渡劫时,也不曾这么胡来。人家还不是老老实实在家中侍奉父母终老,抚养儿女长大后,才正式剃度出家的。 出家人?你不曾在家,又何谈出家?这道理我都懂,这些成日口颂佛号的秃光光为何不懂?!” “许是在他们心里,当真以为只要放下屠刀便可成佛,却忘了世间因果连佛陀菩萨都畏惧不已,又岂是他们所想那般轻易。” 璇玑冷玉雪凝的脸上有些许漠然,仿佛高岭雪巅上的白云,圣洁却又冷漠,冰冷得足令一切生灵止步: “天生仙胎要成仙也须历三九天雷,过荒火灼烧,更休提凡人登仙所需的功德苦难。为仙为神为佛为圣,哪一个不是历尽劫难方成正果? 若是仅仅遍读经书,便以为自己慧根天成可度众生,那岂非这世间仙神遍地走,佛陀多如……了。” 璇玑忍了一下,到底没将那字吐口,毕竟在世间还是有一心践行佛法的人在,他们虽无佛陀名,却行济世事,值得尊重。 纵然璇玑身为星主,却也从不自矜,以为自家比那些心怀大义的人更高贵。 就象柏麟帝君身为天界一方尊主,却依旧对恒阳长老等执礼甚恭,并不以自身乃神祇天尊为傲,此方是真正的仙神气度,至上品格。 似冷凌这般,弃年老双亲不顾,又负未婚妻子之辈,便让他修了佛法得到些道行,终是难成正果。 再若因其之举令其未婚之妻与父母有事,种下恶业纠葛,休说冷凌自身如何,便是佛门也要沾分因果,最后甚至祸连佛主,令之步下莲台受劫偿还方罢。 璇玑携小麒麟就这么隐身堂上观看,看着王县丞判慧慈脊杖三十,枷号三日,并罚苦役三年,以惩其诱人子弟,坏人姻缘之过。 而冷凌当堂被杖责七十,游街三日示众,以惩其不孝不义,并令其立时还俗侍奉父母,除非高堂乘鹤归,儿女已成人,妻子亡故久,则永不得为僧为道。 任凭冷凌如何的叫嚣呼喝,都难改既定之事,被拖下去打板游街丢回家中,日后凭他如何,都出不了家。 ——僧道的牒文身份皆出官府,便是把头剃了,若无官府度牒,也做不得僧人。更何况王县丞对冷凌的判罚已入册记录在案,再无可改。 冷家老夫妻被罚银与岑家姑娘压惊,不仅儿媳妇儿飞了,儿子还挨打游街,却对王县丞口称“青天大老爷”敬谢不迭。 老夫妻已是半百之龄,膝下独有冷凌一子,余生依靠也仅此一子,若今朝真的出家而去,只怕夫妻二人也是命不久矣。 故此,王县丞虽是让儿子吃子苦头,却保全了他们夫妻及冷家,也唯有谢耳了。 璇玑不曾注意冷凌有多沮丧,她只是见到一缕乌黑如墨的雾气缠绕上了冷凌,那是他不孝不义不仁的业力加身。若不能化解,便算是他再如何埋首佛经黄庭,也是前程渺渺,不仅长生无望,连自身先天带来的那点子灵光慧性气运也要败个精光。 小麒麟看得咯咯直笑,圆乎乎的小脑袋撒娇的在璇玑肩窝直蹭,璇玑伸手轻点小家伙的额头,清冷面上勾起一缕浅笑,又在转眼看向冷凌时化为冰冷凝结。 正在此时,璇玑觉查到一丝熟悉的妖气,瞬移来到大街上,却见一白衣女子正歪歪扭扭嘻嘻哈哈的行于人群中,展目看时,却是白蛇化身的白夭夭。 白夭夭自被天罚之后,历经十世方重又修成妖身,只是她虽得骊山圣母看护却终是犯过天律,要想再入仙道比之从前那是千难万难,又加之性子惰怠,因此千年化形还是妖身,不复从前的纯净灵体。 仅是于此,却也罢了。偏白夭夭比之从前还添了贪恋红尘的毛病,骊山圣母几番点化,终是未能让她弃尘,无奈之下,只得从了观世音菩萨之言,让其修佛向善,以功德晋仙道。 但在这之前,白夭夭还须得往钱塘县报恩,待恩果还报,功德集满,自可脱去妖骨兽身飞升成仙。 不过,因其前尘白夭夭的横插一笔,令得变数已生,白夭夭此番报恩之行,注定不会太平。 钱塘县,许宅。 今日又逢清明,许姣容早早备下香烛祭品,打发自家的两个弟弟扫墓祭祀先人。 许家二子一名许宣,一名许仙,乃是同胞双生兄弟,却不仅生得容貌不太相同,性子也是天差地远。 兄长许宣生来相貌平平,为人也是老实木讷,于读书上虽并无多少天分,却在药草上极有天赋,自小被药师宫收入门下,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药师。 其弟许仙却不同,他生得俊秀容貌,又口甜讨喜,读书不成改而拜在同济堂掌柜门下习医,学了五年还是学徒,却偏喜卖弄,常偷着在外给人开方看病,幸得寻他的患者都是得些小病,否则非出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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