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应援团来了,清扫的人要离开。 走过菅原美波旁边, 帽檐压低清洁工同她轻撞了一下, 什么东西滑进了菅原美波的口袋里。 心脏停跳, 手指划过物件形状, 是一个耳机。 手抖得厉害,和筛子似的, 菅原美波假装整理头发, 好几秒才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美波, 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但我们见过。我是你母亲的同事,我希望你信任我。” 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有些熟悉。菅原美波一时想不起来,但她听到过。 她没有其他选择。目光不自觉地探寻,想要寻找说话的人,一边接过了分发的加油筒。 耳机里,男人的声音格外清晰:“我们有五分钟的时间。现在我要向你确认一些情况,你确定就咳一声,不确定就不说话,明白吗?” 菅原美波轻咳了一声,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气。 在到达这一刻之前,已有漫长时光。 去到纽约后,她和妈妈的关系变得更成熟,不再是一方忙于工作,另一方忙于担心。 她了解妈妈是能照顾好自己的成年人。而妈妈也同样信任她,家里的事基本都由菅原美波操办。 纽约不比东京,并不那么安全。夜晚不跑出门,遇到危险不要逞能,这是妈妈要求她遵守的准则。 四年过去,她逐渐适应这里。 无论是在学校里的生活,还是家里的日子。她和自己团体的朋友们打闹,与他人间维持着良好的平衡,她去超市和杂货店购置物品,打扫家里的卫生,简直像是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也就是在这些日子,菅原美波明白了许多。 小时候在冲绳,爸爸经常出差,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妈妈也是这样过来的,只是那时身旁有她在。说实话,爱的人不在身旁,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她为过去戴上了太多滤镜,觉得爸爸在的时候,生活一直幸福美好,这是真实的,也是虚假的。 人总是要长大,到最后还是一个人。菅原美波这样对自己说,将其他压在心底,已不再苛求妈妈一直陪在她的身旁。只要还能见面,坐在一起,说话或欢笑,这就很好了。 事情发生在高中一年级的夜晚。 那个夜晚风雨交加,仿佛世界末日。 每年这时都会有的天气,地下铁也淹到脚踝,只能靠步行和骑车上下学。若是市政发出警告,学校还会放假。 菅原美波半夜被雷声吵醒,戴上眼镜出房间倒水喝。 时间是半夜一点,妈妈去出短差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喝水时,她听到家门发出“咔嚓”一声,她立刻走过去,打开了壁灯,看到灯光下露出妈妈的身影。 “妈妈?”菅原美波叫道:“怎么就回来了?” 妈妈比预期的时间早了两天回来,十分少见。 “工作完成了嘛。”妈妈说着脱下外套,挂在墙边的挂钩上:“你还没睡?就算明天周末也最好不要熬夜哦。” “起来喝水而已。”菅原美波端着水杯应道,眼睛却盯着墙上的挂钩。 挂钩是她和妈妈搬进这里后,妈妈装的。菅原美波的东西挂在最里面,妈妈的挂在最中间,靠近门边的挂钩,是属于爸爸的位置。 这些年那个挂钩总是空的,哪怕菅原美波尝试故意把东西挂在那个位置上,也会很快被妈妈移开。 四年内,从未改变。 但今夜,妈妈在不应该回来的时间出现,还将外套挂在了靠门的地方。 “妈妈……发生了……”菅原美波轻声说道。 闪电划过天际,她握紧了水杯。 第一个念头,是觉得妈妈遇到了什么。但菅原美波即刻推翻了这个想法。 这么些年来,她隐约觉得,妈妈是靠着对爸爸的思念生活。 这份思念从未离开,就像是支撑着妈妈的脊柱,是妈妈心底最坚硬的存在。 无论发生什么,妈妈都绝不可能自己选择遗忘。 况且,外面的雨这么大。眼前这人的身上却是干的,伞柜就靠在门边,她记得妈妈出门前是带了伞的。 来人已换上拖鞋走进房间,一股寒意自心底而生。 “……你是谁?”菅原美波脱口而出。 “你在说什么?”妈妈弯起眼睛,朝她走来:“美波,睡糊涂了吗?”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她会将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当成是深夜的精神失常,人人都会有。 ——菅原美波一下朝来人扔出水杯,转身就往房间里跑。 房间抽屉里有枪,妈妈说放着以防万一,菅原美波从来没用过,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拿到它。 她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菅原美波望着墙面,米色的墙壁,还是她的房间,她依旧躺在床上,只是脑袋晕晕的。 一瞬,她以为自己做了噩梦,心有余悸地翻过身去,却对上了一个人的视线。 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金发的女人。窗帘没有拉紧,刚好够一丝阳光落进来。女人对着这光线举起自己的手,似乎是在观察指甲油涂得是否均匀。 脑袋一片空白。 菅原美波惊坐起身,女人看向她,带着笑容:“醒了,美波。告诉我,你昨晚怎么看出我是假扮的?” 菅原美波注视着她,紧接着惊讶地发现,自己记得这个女人。 在书店,在冲绳,这个女人曾说她是爸爸的朋友,现在,她又自称妈妈的朋友。 菅原美波笑了一声,问:“这是什么综艺节目吗?有摄像头?” 女人笑出了声,她开始说起菅原美波从来没听过的事。 女人说妈妈不属于正义的那方,而是在为相反一方的朋友做事,就在昨天,妈妈进行中的一项任务失败了,即将被抹杀,从这个世界上。 “就像你想退出的父亲一样。”女人的笑容灿烂:“你知道吗,你的妈妈加入我们,可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世界在这个早晨天翻地覆,已淡化了过往美好,覆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菅原美波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相信。她不想相信,没法相信,甚至没法让脑袋灵活地运转。但又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女人说得那么真,她也不是曾经亲眼见到女人和爸爸接触吗? 如果她说的假的,女人又为什么要骗自己?说到底,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假扮成妈妈? 如果只是为了灭了她的口,那就是多余之举。 “你……”菅原美波问,“……在找什么……?” 其实装作不明白才最聪明,但女孩清楚地问了出来,也算是有脑袋。 女人的笑容带着一丝欣赏:“拿你作为交换,我肯定能得到我想要的。” 女人的手指勾着扳机,黑匣在手中晃了一圈,是菅原美波放在床头的那把。 菅原美波挪到床边,踩住地毯。像是噩梦的开始,一场荒诞的戏剧,她的手紧紧地攥住床单,像是有锁链捆住了她的身体,像是有一张大网将她覆盖,动弹不得,没法逃脱。 她能做的不多。 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想要妈妈活着。”她问:“我能做什么?” 少女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像是祈祷。她用最平静的话语,说出了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贝尔摩德打量着这女孩。 方才她坐在这里,看见菅原美波熟睡的模样,就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时候。 第一次见到菅原美波,是在她出生后的几天。 冲绳的太阳热得连墨镜都遮挡不住,医院里倒是一片清凉。贝尔摩德站在婴儿房的玻璃前,望着靠近窗户的女婴,她哭得响亮,被护士抱起来哄慰。 大概将贝尔摩德错认为来看望的人,护士走到窗前,抱着婴孩给她看。 婴儿的视力在这时明明还没有完全发育,发出巨大哭声的小猴子看着贝尔摩德,却奇迹般地停止了呼吸。 贝尔摩德的指腹平贴在玻璃上,当护士将婴童放回小床,她才发现这只白净小猴的名字是“菅原美波”。 她的父亲是贝尔摩德出现在冲绳目的。有了家庭的人更容易被劝诱,想让家人过上更好生活的菅原诚一郎就这么落入了陷阱。 贝尔摩德承认,一部分是出于对女性的诡异同情心*。另一部分是不可说、也没法说出来的念头。 她在这组织中待得时间并不算太久,但说实话,已开始感到些许厌倦了。 “缺个对台词的。”贝尔摩德笑了一声:“你能行吗?”
第57章 之后的一段时间, 菅原美波和自称贝尔摩德的女人偶尔见面。 而妈妈没法和她相见,两人只通了电话。妈妈和她说对不起,但菅原美波觉得应该道歉的是自己。 一直以来, 她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什么都没察觉。 “只要妈妈你好好的,”她说, “我们一起活下去。” 她翻遍了整个住处, 没找到任何可能是贝尔摩德半夜闯入她家原因的东西。 贝尔摩德说他们的人遍布各处,警告菅原美波不要动歪心思。但她又真的开始和她练习台本,教她如何表演。 “重点是观察人,揣测人的内心。”贝尔摩德说:“很容易学会。” 菅原美波努力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掌握。毕竟连自己在想什么, 她都不大清楚。 也就是这段时间, 她和学校里的女生一样,开始不再戴眼镜。隐形戴了不舒服,于是也取下了。 总觉得, 不想看得那么清楚。 她大概能猜到, 妈妈在这个庞大组织中肯定拥有一定根基, 否则在任务失败的那一刻起,她和妈妈就已经消失了。 去年的冬天, 组织的架构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动, 贝尔摩德说菅原美波要被送去日本。 同一个冬天, 菅原美波坐在贝尔摩德的摩托车座后,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旁边,车窗拉下。 隔着头盔, 她看到名为琴酒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 半条手臂的距离外, 银色的长发出现在拉下的车窗后, 不羁的外表,粗粝的语气。在他的后座,坐着一个中学年纪的褐发少女。 中学时的夏天,山梨旅馆的相遇,菅原美波还记得。 “他们是谁?”她问贝尔摩德。 她时常问一些问题,贝尔摩德看心情回应。 今天贝尔摩德心情似乎不错,因此回答了她。 “组织里的天才科学家,和你一样都要去日本。说不定你们还会在那个岛上见面。”贝尔摩德点燃了香烟,又笑道:“在那之前,你还活着的话。” 在离开纽约前,发生了两件事。之后想来,一切皆是冥冥之中,自有命运安排。 第一件事,是她被允许和妈妈见一面。 在他人的监视之下,母女俩坐在咖啡馆里,一起用了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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