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得的,她予以了赞同。 “如果是我的话,也绝不会让自己的秘密被任何人知道的。”她说。 “那么你的秘密是?” “我不会说出来的,就算死了也不会。” 五条悟撇撇嘴,戏谑了一句:“可你现在已经死了诶。” “嗯。我已经死了。” 这的确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没有错,她的时间就将走到尽头。结界正在做着最后的崩塌,真正的死亡近在眼前,她的期待终于得以实现。 缓缓迈步,身体变得逐渐沉重,步履拖拽在草叶之中。有些走不动了,好像有无形的力量正在拉扯着身躯向下。跌向地面时,五条晓记起来了,这种无形之力应当被称作“重力”。 已无力再站起了,幸好她抵达了她的终点。 五条了的尸体就在眼前,尚存的左眼在不知何时终于合拢,不知他是否看到了饥荒的消亡。五条晓希望他看到了。 伸出愈发僵硬的手,想要最后拂过他破碎的眼眶,苍白的手掌却直接穿透了他的身躯。在下意识发出的“啊”一声轻呼后,她想起来了。 “这里也是镜像的一部分啊……” 而不是真正的、她的脊骨所存在的空间。 没想到连创造了这个结界的自己也堪堪迷失于此处,多么可笑。五条晓自嘲般的笑了几声,肩膀也随之僵硬地耸动着,垂落的指尖依旧穿透在那副虚假的身体中。她小心翼翼地抽回手,指尖又痉挛似的猛然拉扯了一下。 “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她抬起头,望着五条悟,“请让他回到五条家的历史之中吧。能与你一起袚除天灾的诅咒,是他实现的奇迹,他应该被铭记,哪怕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犯了不小的错。当然,这也要怪我。” “嗯。没问题。” “谢谢你。那么就……永别了,六眼。” 五条晓握住他的手,僵硬而冰冷。那抹独特而鲜艳的赤红正在一点一点褪去,从她的右眼之中溶解,化作血水淌落,露出原本的深蓝。 “带她回家吧。” 她最后的话语不是永别,而是这一句。 在五条悟能够予以回应之前,结界轰然崩塌。天顶的岩石如同碎裂般下落,但在此处窥见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碎石会在空气中化作虚无,草原也逐渐走向枯亡。他扶起跪坐在地上的五条怜,朝着视野里唯一不见动荡的山洞走去,步入彻底的黑暗之中。她的身躯沉沉地压在自己的肩上,手臂也无力地垂落着,只能在他的扶持下前进,但实际上根本无法迈出半步,只是被拖着向前罢了。 不成想,一切终了的最后时刻,还免不了操劳一番。五条悟忍不住露出苦笑。 在这幅空空如也的身躯中,还没有看到熟悉的影子,在许久之后,也只是听到了熟悉的嚅嗫声。 “你的妹妹……她向你藏起了一个很污秽的秘密。”话语迟钝了片刻,似是会被碎石压入地底,“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这声音很像某种蛊惑,也与自我忏悔相似,仿佛漆黑的此处正是教堂角落的告解室。谁才是诉说罪恶的人,谁又是应当成为予以宽容的神之化身? 在稻荷神的足下思索着西方神明,多么失礼,虽然哪个神五条悟都不相信,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笑声,垂低的眼眸未曾看她。 “如果她想要和我交换秘密的话。”他只说,“到了那时候,我自然就会知道了。” 身后的崩塌声逐渐远去,只有回声迟钝地追上他们的步伐。这段路陌生而遥远,如有一生之长。走了许久许久,石制的楼梯这才出现在视野的终点。 尽管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好像顺利地原路折返了。万岁! 五条悟大声欢呼,果断踏上这段过分坚硬的台阶。搭在肩头的手臂,也在这一刻随之颤动了一下,不知不觉间悄然收紧,温暖而柔软。 “……稍微绕了点远路。不过,我还是顺利回来了。” 勉强呢喃的话语,还有略带迟疑般的口吻,这正是她才会拥有的声音。 意料之中的结果,就是稍稍来迟了一点。五条悟想。 既然早已预料到了,他想他也没必要在这时候再泛起过分夸张的欣慰心情了,那狂乱地想要拥抱她的冲动自然也得收起来了。于是,他只拉扯了一下嘴角,对她说,没有迷路就好。 “你对我的要求好低……”她咕哝着,在这时候也忘不了抱怨,“只要不迷路就好了吗?” “对呀——”五条悟故意拖长了话语的尾音,装出一副高深姿态,“毕竟有的人在大阪迷路了一上午。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哦。” “什么嘛……我根本没在大阪迷路。” “肯定有。” “我没有。” “明明就有。” “没有!” 一如既往的无聊辩白,直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也未能分出胜负。清晨昏暗的浅色日光落在肩头,透着些许昏暗,却分外柔和。从此处的山顶,能够看到东方亮起的金色天空。再过不多久,那灿烂得近乎刺眼的阳光,也会将他们笼罩其中。 来到这里时,时间还临近黄昏,没想到一整个漆黑的夜晚竟在不知不觉中溜走,莫名给人一种迷幻感。 五条怜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平白地度过了十几个小时,习惯性地想要拿出手机,想要再好好地确认下时间,探入口袋的指尖触碰了意料之外的坚硬触感。在这个瞬间,她想起了两件很重要的事情。 首先,她的手机摔坏了,根本看不到时间。 其次…… “……这个,是晓小姐的。” 五条怜从口袋中掏出苍白的一截骨头。 与其说这是“五条晓的”,不如说这就是“五条晓”。 在知晓了过往的全部后,再看到六眼留下的骨头,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思绪万千。五条怜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丢掉这块骨头,否则她现在一定会懊恼于自己的无礼,就连做梦都要忍不住后悔吧。 但留下了这块骨头,也同样会陷入苦恼的境地。她想她应该要埋葬五条晓,可五条家的墓地是否还愿意容下数百年前死去之人,这是个值得考究的问题。 “就埋在这里吧。”五条悟指着鸟居旁的一处空地,“她的身体原本就在这座神社的下面。” “唔……好。” 在鸟居的下方,他们掘出了一个小小的却格外深的洞——说是“他们”挖出了这个洞,其实只有五条悟出力了。拿着枯枝的五条怜在地面上扒拉了几下之后,就因为体力不足歇息去了,默默坐在一旁。接下来的时间,她主要起到了一个观众的作用。 不过,要将这个洞挖深一点以免被其他动物叼走的这个建议,可是由她主动提出的。这么看来,她在这件事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出力嘛。 将五条晓的骨头安置其中,重新把洞填满。不要忘记垒起凸起的小土丘,这样看起来才像是一座真正的坟墓。 “睡在这么高的地方,她肯定能最先看到日出吧。”她小声嘀咕着。 五条悟在她身旁坐下,一下子挡住了落在她身上的阳光,但这点阴影,她并不讨厌。 “那下雨的时候。”他开起玩笑,“她也会变成最先淋到雨的人了哟。” 五条怜摆摆手:“没事啦,她会用无下限术式的。” 况且,骨头可不怕淋雨——虽说骨头也不必晒太阳就是了。 其实也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五条晓想要得到的安排。说不定她会更希望这部分的自己被安置在稻荷神的脚下,但现在也不能再征询她的意见了。 永别了,六眼。 五条怜在心中对她说。 视线有些混沌。不知不觉的,身体轻晃了一下,她抱住膝盖,眼前的景色朦朦胧胧,都染上了沉重的酸涩感。听到五条悟问她,要不要睡一会儿。 要是就这么承认了自己睡意,实在显得有些太过窝囊了。五条怜只想逞强地说自己根本不困,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变成了不清不楚的“嗯”声。 “安心睡吧。”五条悟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拉着她靠在自己的身旁,“等你睡醒,我们就到家了。” “‘我们’……吗……” 学着他的口吻,五条怜不自觉地重复着他说出的“我们”。 在她离开了五条家之后,好像这世上就不存在他们共有的家了。那么,在他说出“我们”时,他想到的是什么呢? 她想五条悟一定猜不出自己现在正纠结着什么。他只是轻笑着,嘟哝似的说:“怎么了,不喜欢‘我们’这个词吗?” 他好像是在取笑她无意义的乌鸦学舌,只是笑声中听不到任何嘲讽的恶意。也有可能是她正倚靠在他的身旁,恍惚之间即将就要坠入真正的梦境之中了,才得以让一切不愿听到的都扭曲成了渴望得到的。 轻轻地,她摇了摇头,耳廓磨蹭着他的肩膀,暖乎乎的。 “喜欢。”
第31章 怜与悟 —记录:2009年12月7日,东京都,公寓内— “睡醒了吗?” 冰凉的玻璃瓶贴上脸颊,梦境倏地被寒意中断。五条怜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慌乱间险些滚落到地毯上。 回过头,始作俑者五条悟同学正笑个不停,明显是相当满意自己的恶作剧所达成的夸张结果。 赶紧拢紧外套,把不小心踢到地上的悬疑小说拾起,随手丢在桌上。五条怜想要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话语却咕咕哝哝的,带着心虚感:“就算你不乱动我,我也打算起床了。” “真的吗?我可不觉得晚上六点钟还在打盹的家伙真的能够这么轻易地起床哟。” 以理所应当般的口吻这么说着的五条悟,简直像是完全读懂了她的心思。在这种时候,就算是用谎言为自己挽回一点尊严,显然也没有太多的用处。最近自己在五条悟心中留下的印象就是懒鬼无疑,她已经懒得挽回这一点了。 五条怜挠挠头,用力拍了拍压扁的沙发靠枕,嘀咕了一句:“只是睡得太晚了而已。” “三点钟睡的?” “……四点十七分。” “哇——”五条悟的赞叹声听起来倒是真情实感,“休学的大学生果然轻松呢!” “你这是在嫉妒我吗?” 他摆摆手:“休学这种事没什么好嫉妒的啦。” “你要是嫉妒的话。”她难得友好地提出了建议,“只要和我一样断四根骨头就可以了哟。” 能够轻松地说出这种话,显然她早已经忘记了打石膏的四个月中度过的艰苦时光。不过这份辛苦也是她自己选择的,想来本人大概也觉得无所谓吧。 察觉到自己骨折这一事实,其实是在袚除天灾诅咒后,好好睡了一觉才发现的。先前估计是有肾上腺素的加持,或是因为她的意识刚刚回到身体,痛感神经都还没有完全链接起来。等留意到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时,她已经快要坐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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