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满是叮叮当当的银铃声,中间还夹着婴儿欢快的笑声。林晓棠正取了脚镯过来,小心的戴在儿子藕节似的小胖腿上,闻言后虽有些不解,却还是点头应下了。 小婴儿的精神头短,祖孙两个才玩了不到一刻钟,便见他张开了小嘴儿,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林晓棠见了,忙道:“他这是又困了,先把他给我吧。” 她接过孩子搂在怀中,轻轻的拍打着,温柔的轻哼着歌儿,小婴儿靠在母亲怀中觉得安全,很快便又闭上了眼睛。林畅然静静的在旁边看着,半响道:“晓棠,有件事,我要交代给你。” 林晓棠先低头去看孩子,见他已睡熟了,方才动作轻柔的在长案旁坐下,温声道:“是什么事?” 林畅然眉心紧皱,轻叹了一口气,方道:“你是知道的,灵剑山庄的林庄主,乃是二爹爹的嫡亲兄长。现如今,武林中不甚太平,独留他一人支撑着,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转过头来看向女儿,“日后,我在谷内的时间恐怕不多,老殷又一心沉迷于医术,实在是指望不上。这里,乃是我们的根基所在,不能没有人出来主持事务。 况且,这原就是明渊的产业,你身为他的妻子,早晚都是要上手的,倒不如趁着这机会,先练练手也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这般殷殷期待,林晓棠岂能忍心拒绝?况且,她躲在这里安逸度日,对外界一概不闻不问,心中也觉得甚是亏欠,当即便道:“棠儿很愿意尽一份力。二爹爹尽管吩咐便是。” 林畅然心中满意,便低声嘱咐了她些要紧事,又将自己常用的人手交代了一遍。等交代完毕,正是入席的时辰到了,他起身理了理衣裳,便怡怡然的赴席去了。 百日宴后,林畅然命下面的人将事务报到她这里,自己却一甩衣袖,不见了踪迹。林晓棠先将儿子交给了上官筝照看,自己则准备先将谷内的事务,给清理出个头绪出来。 月上谷虽是上官透的产业,实质上靠的却是林畅然的身份。谷内在各地都置办有产业,维持生计是绰绰有余,然,因着要庇护周边投来的百姓们,不能不与附近的官府打好关系。现国师府已经倾塌,也就只能靠着林畅然的身份支撑一二。 林晓棠费了大半月时间,将月上谷下面的产业一一梳理了一遍,又见周边百姓们并无他事相扰,便开始思考起了月上谷的未来。 林畅然与林纵星一样,本都是皇室贵胄,却被削去了爵位与身份,彻底沦落为了平民。不管皇帝有着什么样的理由,对弟弟们不够厚道却是真的,这也许就是灵剑山庄在武林中能如此的喧嚣,而月上谷能够超然于世外,却一直无人敢来犯的原因。 这其实是一种补偿,虽然失去了名分,却在实际利益上得到了补偿。而灵剑山庄与月上谷,就形同是二位王爷的封地,只要不牵扯到谋逆大事,他们活在世上一日,这里便是固若金汤,铁打的江山。 然而,问题却也在此。他们纵然身份尊贵,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是人就都是会老会死的,待得那时,灵剑山庄与月上谷,又该要何去何从呢? 灵剑山庄的问题不大,现如今已彻底融入了江湖之中,是不容小觑的一方势力了。只要鲁王不能真正的将武林彻底收服,灵剑山庄便会一直屹立不倒。 而月上谷呢?月上谷名为隐居之地,然而这世上岂能真的有桃花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月上谷能庇护远逃而来的百姓,乃是因为林畅然坐镇于此,皇帝不愿多过计较,地方官府不敢多有得罪,遂才有了这列土封疆之势。 然而,若林畅然死了呢? 月上谷在外虽有产业,却只是为维持生计,它缺少一样能使它真正立足于武林的东西,也就无法成为武林中有份量的一方势力。 一旦林畅然死去,除了景色优美,它便是个小小的普通山谷,又要靠什么来应对追讨上门的胥吏官员?当月上谷再不能庇护投奔而来的百姓们,这所谓的隐居之地,又还能有几分份量呢? 也许,可以向灵剑山庄学习。灵剑山庄外有产业,内有弟子门生数百人,俱都身手不错,而林纵星本人武功高强,又急公好义,为人公正有名望。灵剑山庄后继有人,眼看可以一直长盛不衰下去。 然而,这个路子却并不容易学。林畅然与林纵星不同,他性情平和,与世无争,断不是肯在武林中争风头的人。况且,若要与灵剑山庄一般广收弟子,且不说是否有人肯来,只教授武艺方面,却要她教授些什么呢? 她所习之武功,全都来自于重火宫。她若授徒,且不说会与重火宫形成竞争关系,影响重火宫日后的重建,只说高阶武功之中,她到底能教授些什么呢? 芙蓉心经?莲神九式?这名头若打了出去,定然能应者云集,然而莲翼的修习,于资质与心境要求极苛,真的是能够收徒教授的吗? 况且,若学习灵剑山庄,必会使得月上谷日渐喧嚣,失去了林畅然隐居度日之本意。难道要为了后人的区区一份产业,就要让前人屈心抑志,变得无家可归吗? 林畅然一生孤零,向来视她如亲生一般,她怎能忍心如此?如此这般,便只能另辟蹊径,索性时日尚多,倒也不急于在一时。林晓棠在案上划拉了大半天,终于还是付之一炬,打算另寻他法。
第178章 是非 月上谷清闲,待梳理清了日常…… 月上谷清闲,待梳理清了日常事务,除了换季或着年终,寻常时日只需五六日过去一躺便好。 林晓棠将日常事务安排妥当,又去看过了被安排过来的重火宫旧人,略作思忖后,便命各处产业的执掌人,暗中收集着武林和朝堂的讯息,尤其要关注鲁王的一举一动,以备他日复仇之用。 下面的人之前从未接过类似命令,一时间竟手忙脚乱,毫无章法,好在林晓棠并不指望能立刻用得上他们,真正要紧的信息,还得要从红袖那里打探才行。 一念及此,林晓棠不由忆起了之前收到的书信,道是红袖生了个女儿,仲涛爱之如珍宝。当时,她正陷于悲恸之中,只命人备了份厚礼送去,如今想来,还是当派人过去细问候一番才是。 她既已想通,就立刻安排了下去,待一切都料理妥当,便重赶回到村中去看望儿子。 傍山村距离月上谷极近,孩子又还幼小,除了晚上要提前回来,白日里还须跑上二三个来回,幸而生产之后,她很快重拾起了武功,若不然,只怕小念念是不能够按时吃上奶了。 多幸上官筝照看精心,孩子适应的还算好,除了天晚后会哭闹着要母亲,白日里倒玩得很是开心。然而,林晓棠却极舍不得儿子,一旦理顺了手头的事,便一刻也不肯多待下去。 时光就这般平顺的过下去,等到孩子将满五个月时,却又有了新的事情找上门。 在这一代附近,月上谷也算是比较知名的势力。如今前任谷主身死,定海神针林畅然又外出不归,整个谷内只由林晓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妇人支撑,周边的势力们难免蠢蠢欲动了起来。 先是下面产业的负责人来报,道是近来诸事不顺,似有人在暗中有意为难,接着是频频有人误闯月上谷的地盘,时时搅扰着下面百姓的生计。林晓棠遣人前去责问,对方则道歉不迭,然而等到下次,却依旧照闯不误。 就这么闹腾了有一二个月,因见林晓棠一直隐忍不发,他们便越发得了意。一日,竟有一名狂徒闯入了月上谷的地盘,因与人言语间不和,不光打砸了铺子,竟还将人给打成了重伤。林晓棠遣人向其长辈质问时,竟只得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话。 下面的人再也按耐不住,齐齐聚集到月上谷来,要求林晓棠主动出面,前去讨回个公道来,林晓棠很爽快的应下了。她原本就有此意,只是碍于孩子太小,暂时离不得人,不得不先自隐忍着罢了。 如今孩子已半岁多,能吃些辅助的米汤稀粥了,又有上官筝悉心照看,再无可顾虑之下,她便决定要外出走上一趟。 ... 月上谷的辐射范围足有周边百十余里,其北面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而东、西、南面却各有其盘踞的势力。 而这三方势力之中,要数南面的慕家庄实力最为雄厚,也因此,便成了附近几大势力的领头之人。这次主动上门挑衅,并把人给打成重伤的,便是其庄主门下的三弟子,素以性情暴躁鲁莽而著称。 恰逢慕家小姐定亲,喜帖送到了月上谷来,林晓棠早在等着这个机会,一见来人,便当场一口应了下来。等到了正日子,她将红苕留在了孩子身边,又从谷内随意选了两个护卫,然后衣衫素洁,粉面蒙纱,带着些道贺的礼物便上门去赴宴。 其时,慕家庄正宾客盈门,一派喜气洋洋。她带着人上门时,门房愣了半天,也顾不得先收下帖子,倒先使了个人赶紧去通知庄主。然而,慕庄主并不曾亲自出迎,只让庄里的二公子出面招待了她。林晓棠也不在意,送过了贺礼之后,便跟着仆人们到客房中暂歇一下。 所谓的订婚礼,不过是纳吉而已,在这一日,男方要将卜婚后的好消息通知女方,然后再由男方的家人带着聘礼,亲往女方家里去送定。各种礼仪折腾了半日,终于,慕家二公子带着大雁、首饰,还有饼、烛、猪、羊等物,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家门。 慕二公子才刚离开,慕庄主便以庆祝为由,命人摆下了宴席,宴请前来祝福的贵宾们。而这些贵宾们中间,林晓棠自然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慕庄主其人,年约四五十许,鬓发黝黑,形容粗犷,下巴上剃着威严的将军须,爽朗一笑时,似能将屋顶上的尘土给震下来。他高举酒杯,笑向下方敬酒,人人都十分给面子,俱都仰脖将酒杯喝干。等酒过三巡之后,才终于上了正题。 “诸位,”慕庄主眉心一拧,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来,“近来,武林中可是不甚太平,诸位可是都听说了?” 鲁王的动作那么大,稍稍消息灵通些的,都不可能一点音讯不知。席间众人相对视了一眼,俱都叹息不已,“怎能没听说?”一位剑客模样打扮的人道,“剑南一带如今正乱的很,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轮到了我们。 而且,我还听说了些私下的消息,...据说重火宫的覆灭,也和那一位脱不开关系!” “先不说其他,就只说重火宫,”一个面红如枣,长眉如刀的壮实男子道,“照我说,覆灭的好。这等嗜杀无度的邪派,就是武林中的毒瘤,早就该被大伙们剿灭掉了。也是林老庄主迂腐,竟将其给保了下来。幸好老天有眼,到底还是让这等邪派给覆灭了。”他面带快意,恨不能立刻拍掌叫好。 其他人听了,俱都默然无语。半响,有人小声道:“不管是不是邪派,重火宫可是武林中的大派,那重雪芝的武功更是数一数二,就连华山的丰城掌门,据说也不是她的对手。可饶是如此,一旦碰上了那位,竟也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何况是你我这等...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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